24 她真的好疼
“滋滋滋——”
又是手機震動的聲音。
談禮一個人安靜地坐在家裏,對最近頻繁出現的震動聲,感到異常的煩躁。
會給她發信息的人很少,再者也很少有人會發短信給她。
短信的提示音格外不同,她這幾天一聽到就胸口悶,大腦發昏。
不用猜都只是會是誰。
她不是沒有試着去拉黑號碼,拉黑信息。
但是只要拉黑一個,就很快會有下一個號碼跳出來,繼續騷擾她。
談禮都不知道,沈辭到底怎麽能弄到那麽多電話號碼的。
但是轉眼想想,不想放過她的人,總有各種辦法在她的生活裏找不痛快。
可眼下,她沒有心思去在乎那些短信了。
擺在面前的紙箱異常刺眼,上面簡單地寫着兩個字。
其實她從剛才在門口就看到了,這些年裏,她從來沒有去看過沈榆,可沈榆一直在以不一樣的方式,出現在她的生活裏,生命裏。
有時候時間久了,夢裏總能夢到她。
她還是和以前一樣,喜歡沖她笑,喜歡說很多的話。
談禮還記得她夢到她最頻繁的那一年,是在初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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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她過得并不好,甚至應該說很慘。
可她總會夢到沈榆,次數太多次了,她有陣子更是恍惚的,以為她沒有死。
那段時間只有談禮自己知道。
她的精神狀态很不好,熬過中考那短短的幾個月,已經是她最大的極限了。
十六中的風氣很差,考上高中的學生并不多,但她硬是在那樣的環境裏撐住了,沒人知道那是因為什麽。
只有她清楚。
從沈榆死去的那一刻,她的身上,就背負着兩個人的夢想。
所以她沒有忘記她,哪怕這些年裏的夢裏再痛苦再難過。
“要是你真的還在就好了。”她眨了眨眼,把自己從回憶裏拖出來,手指指腹輕輕蹭着紙箱上的名字。
大概對她這樣的人來說,生命裏出現過對她好的人太少了,微乎及微。
願意和她做朋友的人,一個手指頭都能掰過來。
他們越是對她來說要珍惜的人,談禮就越不願意放手。
她接受不了任何一個人的離開和死去。
但如果一定要生離死別選一個的話。
她想,那就生離好了。
千萬不要是死別。
永遠不要。
她并不知道箱子裏是什麽。
但是沈辭寄的,那多半也不會是什麽好事。
可上面寫着沈榆的名字。
談禮認得那是她的字跡。
所以她還是起身,要把箱子打開,帶着僅有的一絲希望,她擔心裏面會是沈榆要給她的東西,她卻錯過了。
或許沈辭就是故意的吧,就是為了讓她打開這個箱子。
箱子的口剛被剪刀劃開,裏面立刻彈出來了個東西,沒等談禮看清,刺鼻的油漆味先湧了上來。
一盒鮮紅色開着的油漆,撒在她的衣服上和地上。
她原本白色的外套上頓時鮮紅一片,油漆罐裏的油漆摔在地上,還在往外源源不斷湧着,倒的遍地都是。
像是人被割開的脖頸,湧出大片大片的血跡。
她瞬間被刺鼻的油漆味和這個畫面沖的生理不适。
腦海裏的畫面模糊又清晰。
從樓上摔下的身影,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她直直地朝下倒去,跟着風,後腦勺重重地摔在了底樓的水泥地板上。
那天她瘋了似的沖過去,可她沒有來得及,被迫朝下望,她的身邊摻滿了血,頭部那一塊尤其多,血液在不停地流着,染紅了一大片灰色的磚塊。
她看不清沈榆的臉,只記得那天,她墜下樓,血肉模糊,沒有等到救護車趕過來,人先咽了氣。
後來談禮聽別人說,在大腦受到嚴重刺激的時候,會生出保護大腦的行為。
所以她後面也記不清了,不記得那天倒下的沈榆,到底是怎麽樣的慘狀。
也許是後腦勺着地,又或許是臉着地。
總之,她死的很堅決,沒給自己留下生的機會。
回憶總是像頭不講理猛獸,讓人記起來的時候,根本不給反應的時間。
談禮在看到那攤紅色油漆的時候,她就開始反胃,腦海裏的畫面不斷與眼前的一切重疊,她捂住嘴,連忙跑去衛生間。
“嘔。”
她趴在洗臉池邊不停地幹嘔,可是就是吐不出任何的東西,打開的水龍頭聲“嘩嘩”響着。
房內安靜一片,只有她的嘔吐聲和水聲。
箱子裏除了那一大罐的油漆罐其他沒什麽東西。
只有幾張照片,三四張報紙。
上邊都紛紛寫着三個同樣的字。
殺人犯。
血紅色的,血淋淋的。
也許是油漆味太難聞,讓人忍不住反胃。
談禮在衛生間裏幹嘔了很久。
最後,直到外邊的手機響起電話鈴聲。
她才漱了漱口,一把按關了水龍頭。
她擡起頭,撐着洗手池盯着鏡子裏的自己。
渾身都是油漆,臉上帶着水珠,慘白的臉,泛紅的眼睛,狼狽不堪。
她自嘲着笑了笑想,是她這幾年過得太安逸了,居然就這麽點打擊都能讓她那麽應激。
再過去裏,她明明都應該習慣了。
卧室裏的手機仍在一遍一遍響着聲音。
她終于邁着虛弱的步子回到卧室。
卧室地上一片殘局,談禮不管,接起那個沒有備注的電話。
她知道對面是誰。
“你到底想怎麽樣。”
電話接通,她聲音異常平靜地開口。
“談禮,你拿我送你的箱子了吧。”沈辭在電話另一端,看着居然被接通的電話,鮮少的有些意外。
她戲谑又帶着嘲諷的聲音從電話那頭溢出來:“我沒想怎麽樣,我就是看你好像忘記沈榆了,替她給你提個醒,叫你好不要忘記她。”
聽着沈辭刺耳的聲音,她坐在椅子上,眼神麻木空洞,聲音帶着些不易察覺的顫:“我從來沒有忘記過她。”
“是嗎?那你憑什麽開始新的生活,我看你和你那幾個新朋友玩得很好啊。
他們知道你是個什麽樣的人嗎?知道你以前做過什麽事嗎?”
直到沈辭說到了林赴年他們,談禮的表情才有些松動,“你別去找他們,他們和我沒關系。”
“是嗎?我看你和他們關系很好啊,你說要是他們知道,他們的朋友——談禮,是個殺人犯,會怎麽想啊?”沈辭饒有興致地輕聲“威脅”着。
“我不是。”她張了張嘴,重複着。
“可所有人都認為你是,談禮,當年如果不是你,小榆就不會死,你才是那個最該死的人!”
沈辭聽到她的否認,臉上得意的笑終于僵住了,她的聲音開始癫狂,刺耳難聽地從電話那一頭刺進她的耳朵裏。
震的她耳膜很疼。
“你就該死,你憑什麽活着,你憑什麽可以開始新的生活,你還記得沈榆嗎?你還記得她當年的夢想是什麽嗎?
你不是一直把她當朋友嗎?那你現在為什麽又有了新的朋友啊?
談禮,你就應該一輩子,一、輩、子!為她贖罪,你不配有新的生活,你不配!”
沈辭電話裏的聲音尖銳,幾乎破音,一字一句都紮在談禮的心上,最鋒利的刀子,刀刀見血。她每句話都是扯着嗓子叫喊出來的,像個發狂的瘋子,不顧一切地要把人拖下去,和她一起發瘋。
電話裏的辱罵聲還在繼續,她卻說不出反駁的話來。
她的心裏像是有兩個小人,一個聲音在說她會有新的好的生活,未來一定會比現在好。
她知道,那個聲音是林赴年。
可另外一個聲音在沖她吠叫着,試圖再次把她拉進地獄。
不知道那些聲音互相掙紮了多久。
直到沈辭的話裏,不再只剩下罵她的話,還摻雜着其他人的名字。
“江中也不是沒有十六中的人,談禮,你需要我找人,跑到你那幾個好朋友面前,去說說你的事嗎?
你覺得他們會不會不相信所有人,只相信你的一面之詞?
哦對了,我記得那三個人裏有個女生來着對吧,你說......”
沈辭見電話那頭沒聲音,情緒發洩完才穩定下來一點,她想置人于死地地終于甩出了最後一擊,足以擊倒她的最後一擊。
她的話沒說完,談禮卻知道她要說什麽。
“你是不是瘋了!你這個瘋子!”提到徐落沉,她前邊僞裝着努力平複的一切情緒驀地崩塌了。
心裏的最後一道防線,在沈辭輕飄飄的一句話裏,支離破碎。
“我就是瘋了啊,從小榆死後,誰還是個正常人啊,啊?哈哈哈哈哈。”沈辭在那頭笑着,笑的瘋狂。
她現在本來就是個什麽都做得出來的瘋女人。
只要能讓談禮不好過,怎麽做都不為過。
“小榆死了,你也別想好過,你們所以傷害過她的人,都別想好好活着。”
沈辭的話鄭重一擊,直直打在談禮的心上。
她眼睛通紅,牙齒緊緊咬着嘴唇,絲絲血腥味蔓延在她的嘴裏。
最後,那個林赴年聲音的小人沒有獲勝。
電話裏安靜了很久,像是在等她做什麽決定。
也許別人的威脅她不會放在心上,可是沈辭不一樣。
她的确是個為了毀掉她,什麽都做得出來的事。
當年她就做過很多事情,把一切難過崩潰全都砸在了談禮的身上。
後來事情鬧大了,沈榆媽媽才強制性地帶着她離開了蘇城。
于是她才終于喘過來了一口氣,但很明顯,三年後,沈辭更瘋了。
談禮不知道她為什麽會突然回蘇城,也不知道她到底又想做什麽。
但她變得更執拗,更瘋狂了。
所以她不想再讓其他對她好的人摻和進來了。
他們都沒有錯,只是,和她做了朋友。
最後,半響。
談禮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她聲線已經哽咽顫抖。
“我以後和他們不會有任何關系,你不要再去找他們了。”
“那最好是啊,千萬別讓碰到你們還呆在一起的時候哦。
談禮,你記住,你是沒有資格交朋友的,你這種人,只會害死自己的朋友。
對你好的,為你好的,全都會被你害死。
你這種人啊,就是個掃把星,我也是為了那幾個人好,免得哪天,誰又被你害死了對吧。”沈辭幹笑了幾聲,終于挂斷了電話。
這通冰冷的電話,終于結束。
談禮卻覺得,這麽一通十幾分鐘的電話,帶走的是她身體裏一大半的血液。
她像是麻木了,可是心裏還在泛疼,特別疼。
疼到她沒有能力去收拾好面前的一團糟,她盡可能的把自己蜷縮成一小團,她突然覺得身上好冷。
真的好冷。
她蜷縮在床頭,努力抱緊自己。
耳邊的聲音就像是噩夢,一遍遍像是按下了循環按鈕。
“你不配好好的生活,你這種人,就應該一輩子贖罪!你不配!你不配!你不配!”
你不配。
你、不、配。
談禮想要捂住耳朵,可是那些刺耳的聲音越來越大了。
她的噩夢,無數次的席卷而來。
手腕上結痂的疤痕已經淡去了很多,不知道在什麽時候,卻又添上了新傷。
那一條條傷疤剛剛結了一層薄弱的疤,又被她用手指狠狠撕開,她的指甲刮在那一條條傷疤上,一下比一下狠,直到把傷口刮出血。
手臂上傳來一陣陣刺痛,手腕邊滴下一滴一滴的鮮血。
她痛苦地把頭抵着牆,心裏很疼,腦子裏很漲,只有疼痛能讓她意識到,自己還活在這個痛苦不堪的世界裏。
也只有疼痛,能讓她的難受減弱。
她真的好疼,好像要活不下去了。
她真的好想死。
想一了百了,想死去,想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當美好的一切被人再次打破,甚至不留一點餘地。
那會比原來更加痛苦。
因為她曾期盼過。
那曾經有曙光希望的生活,再次離她遙遠。
作者有話要說:
嗚嗚嗚,寫到我狠狠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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