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眼前的人突然消失,蕭祁嘉還維持着伸手的姿勢,呆呆的往前看着。

半晌,擡手揉了揉眼睛,腦子裏迷迷糊糊地想着:剛才這裏是不是有個人?

方才采蕊擦臉的時候,連脖頸也一起擦了,領口被布巾沾了濕,粘在身上不舒服極了。

蕭祁嘉很快就把有沒有人的思索抛在腦後,蹙眉扯了扯衣領,又想把身上的衣裳脫下來。

她迷迷糊糊在腰上摸索了半天,都沒找上衣的下擺,臉上露出些委屈來。

而另一邊,衛修慎回府之後,慣例繞了路,到聽雪閣窗外,卻沒有看到心心念念的那道身影。

衛修慎心底驀地跳了一下,首先想到的是:是不是她知道了?知道他在窗外……所以才……

他臉色沉了一瞬。

冬宴那日,他到底還是先一步将她帶離了郡主府。只要想到她和周瑕同處一個府邸,衛修慎心底的不安就無法抑制。

是那個人,在她父親病故、家中驚變之時,撐起了一片天。

他無數次的想着,若是那時他在京中,那會如何……可結果就是,就算他人在洛京,也什麽都做不了。

身份使然,他做不到在危困之際,救濟蕭家的門生故交;又有父帥在上,他也做不到在洛京的雲谲波詭中,給她撐起一片安穩……

如今他終于不再是年少時那般無能,可那人眼中卻不再映入他的身影。

他拼命地說服自己,沒關系,他們還有很長很長的未來,他有的是時間讓她重新看向自己……

可是越是壓抑,心裏的郁躁就積攢越深。

馬車之上,閉塞的空間裏,只有她和他兩個人。他終究是忍不住了,借着那微薄的酒意,傾身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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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最後,得到的只是……冷淡的回避和默然的拒絕。

這幾日,他一直不敢出現在她的面前,他怕自己一露面,她就要提出離去……

他當然不會答應,卻也害怕自己情緒激動之下,做出什麽不妥當的行為。

他不想那樣……

雖然早就物是人非,起碼在她的心裏,他希望自己仍舊是那個明朗的少年。

如今,看着眼前空蕩蕩的書房,衛修慎眼中的亮色一點點湮沒,尖銳的犬齒厮磨了一下,他壓抑着心裏的種種情緒。

……或許她只是累了,早早回去歇息。

心底安慰着自己,衛修慎腳下一轉,朝另一個方向走去。

蕭祁嘉迷迷糊糊覺得自己身上的衣服真難脫,沒有拉鏈、也沒有扣子,說它是套頭的吧,又一點彈力都沒有,揪着扯都會被卡住。

她伸手左拉右扯了半天,最後成功把所有系帶都折騰成了死結。

她眉頭打結,想叫人來幫忙,又想起這不是在家裏。不是在家裏,難道是在學校?

腦子裏有個聲音告訴她,也不是在學校。而是在一個她誰也不認識、還有蛇精病出沒的地方。

不行,她得趕緊走、趕緊回去。

想着,蕭祁嘉站起身來,想要往門外走,孰料腳下不穩,往外走了沒幾步,不知怎麽就正踹到本來放水盆的那圓凳上。

就膝蓋一彎,整個人跌坐在地上,正巧是采蕊方才灑水的那地方,圓凳也被她帶了倒,發出一聲巨響。

她虛扶了幾次都沒爬起來,索性就這麽坐在原地。

——走不了?是,走不了。

她覺得自己真是又委屈又倒黴,一個人孤孤單單的,說不定要老死在這裏、一輩子都看不見爸媽了。

想着想着,她就想嚎啕大哭,可不知怎麽的,卻哭不出聲音來,只有眼淚一個勁兒地往下淌。

衛修慎還沒走進,就聽見屋裏傳來一陣巨響,像是碰到了什麽。

身上的肌肉驟然繃緊,他也顧不得許多,大步上前,直接破窗而入。

看到跌坐在地上的蕭祁嘉,連忙過去,走到近前,卻愣住了——

她……在哭?

衛修慎找遍了回憶,似乎都沒有見過她哭泣的模樣。

她雖是外表柔弱,但她的內裏卻是極韌的,不管遇到什麽事,都從容處之。就連當日在山賊營寨中,滿身狼狽、她卻依舊不失風骨,在人群中,一眼就能看見他。

“可是傷着哪了?”衛修慎一面問着,視線在她腿上細細掃過,怕有什麽傷處,不敢直接動手碰她。

蕭祁嘉這才慢半拍地意識到旁邊有人,她緩緩仰頭,看了過去,似乎辨認了一陣兒,才一字一頓的念道:“衛、修、慎。”

因為方才哭過,眼眶有些發紅,本就動人的眸子蒙上一層水光,更顯楚楚,衛修慎被這一眼看得一呆,又聽耳邊那帶着輕微鼻音的三個字,更是從耳根開始發麻,酥麻感在腦中掠過一圈兒,又淌入心底。

衛修慎從沒覺得,自己這名字這麽好聽過。

要是再長些就好了,他記得那群北蠻子名字就特別長,叫什麽吉雅塞音拜耳雅白尹吉日葛西南賓……

他深深呼吸了一口,覺得今日的蕭祁嘉有些不同,那要是哪裏不同,他卻說不太分明。

一股極淡的酒味湧入鼻息,衛修慎錯愕了一瞬,看見那粉面上的一抹酡紅,恍惚明白過來:這是……喝醉了?

又細細打量了蕭祁嘉的身上,見她确實不像是傷着了的模樣,松口氣之餘,不由又失笑。

喝醉了把自己關在房裏頭哭,這麽看……還怪可愛的。

不過看看底下的那灘水,衛修慎搖搖頭,伸手把人抱了起來,放到了榻上。

又蹲下身來,擡手将她頰上的眼淚擦了,舞刀弄槍慣了的手,做這輕柔的動作還有些不大适應。

收回的手指不由摩挲了下,方才柔軟的觸感仍有存留。

可那被指腹抹過的地方,卻多了兩道紅痕,他看見那星眸中又覆上了一層水光,仿佛下一刻就要淌下淚來。

長睫翻飛,那滴淚珠終于墜了下來,沿着被抹去的淚痕往下淌了一半,又被人輕柔的吻去。

唇瓣又移到方才被抹出來的紅痕,安撫似的輕啄了啄,衛修慎這才依依不舍地擡起頭來,笑道:“對不住……下手重了些……”

那雙還帶着些迷蒙的眼睛看來,似乎還沒聽明白他說的什麽,過了片刻,才緩緩的、一點一點的蹙了眉,“……疼。”

衛修慎:……真、真可愛。

蕭祁嘉皺着眉,不大高興地看過去,像是在指責他:怎麽做了壞事、還笑得這麽高興?

衛修慎咳了一聲,壓下自己瘋狂上翹的嘴角,好不容易才平靜了語氣,又帶着些藏不住的笑意道:“我給你賠罪好不好?等開春了,我和你出去玩。北邊的那草場,地方大得很,我帶你去騎馬怎麽樣?原先教過你的……這麽久了,你還記得多少?”

他說的語速太快,蕭祁嘉腦中本來就迷迷糊糊的,再被這麽一吵,都漲得生疼。

她忍不住擡手按了按額頭,搖了搖頭,低道:“不……不去。”

“嗯?那咱們不去。”衛修慎怔愣了一下,笑意微斂,但仍續道,“你想去哪?冬天太冷,等開春、咱們一起出去。”

去哪……想去哪?

“回去……”

衛修慎的笑容僵在了臉上,表情一點點變冷——回去哪兒?周瑕身邊嗎?

“回家。”

衛修慎表情一頓,眼中不由露出些憐惜來,想着一旁那荒涼的宅院,他低低應道:“好……我帶你回去看看……”

屋裏靜了片刻,衛修慎擡手,将她鬓邊的亂發塞到耳後,低道:“以後……把這裏當家,好不好?”

蕭祁嘉頓了頓,搖了搖頭、似乎怕這輕微的動作表達不明白自己的意思,她搖頭的幅度越大。

眼前本就搖晃的世界,又添了些震蕩,蕭祁嘉一面搖着,一面難受地蹙起了眉。

衛修慎眸色深邃,裏面好似有什麽東西浮沉,他緩緩擡手,捧住她的臉,止住了她搖晃的動作,聲音低沉、帶着些誘哄的意味,“答應我……好不好?”

蕭祁嘉想繼續搖頭,腦袋卻被固定了住,她眉間蹙得越緊,口中含糊,“不……唔……”

後一個字被壓下來的深吻吞沒。

蕭祁嘉咬牙拒絕,卻被對方捏住了下颚,被迫打開了緊咬的貝齒。

她搖頭想要避開,後腦卻被一只手牢牢地按住,像是鐵鉗一般,絲毫都動不了。

并不陌生的無助感湧上心間,腦中閃過一片破碎場景,蕭祁嘉忍不住輕微地顫了起來。

瘋子……好可怕……她要回家……

淚水順着頰側淌下,她突然用盡全力掙紮了起來。

這點力道對衛修慎來說算不了什麽,但卻足夠他意識到不對。

他往後退開一段,手臂剛一松力道、蕭祁嘉已經不顧形象地往裏縮去。

衛修慎眼中飛快略過一絲沉郁,輕輕松松就把人撈了回來,卻對上她眼底的恐懼。

“祁嘉……”心底想被什麽紮了進去,兇器拔出又将傷口的血肉翻出,疼痛有之、卻更有這疼痛激起的兇戾。

他單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擡頭看向自己,聲音低沉,“你……不能怕我。”

當時年少,對待心怡的姑娘手足無措,只會兇巴巴地威脅,“不許怕我。”

好似小奶狗龇出牙來,兇得可愛。

這會兒,相似的語句表情。

聲音沒了當年的銳利,卻帶着另一種無需特意張揚的壓迫感,好似頭狼低聲嘶吼。

蕭祁嘉頓了一下,腦中模模糊糊閃過什麽,失焦的視線緩緩彙聚。

之後,是一聲帶着鼻音的“嗯”字。

作者有話要說:  蕭祁嘉:我有特殊順毛技巧。

卸妝後。

衛?直男?修慎:好像有點不一樣?哪裏不一樣?嗯……好像也沒有不一樣。

——嗐!我媳婦,就算臉上抹灰都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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