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蕭祁嘉最近覺得有點怪, 總覺得府裏的丫鬟對她态度特別……好。

也不能說以前不好,但畢竟各司其職,她作為一個寄居的客人, 自然不指望衛家的下人把他當真正的主子對待, 稍顯冷淡的客氣, 已經足足夠了。

可最近,她們實在是殷勤地過了……甚至都有點谄媚。

說實話, 蕭祁嘉還有點不适應。

要不是先前在東宮呆了有段時間, 被人伺候了一陣兒, 她這會兒, 對着這些突如其來殷勤, 說不定早就手足無措了。

今日早上出來,打發了三個問她吃沒吃早膳、兩個問她要不要捎帶買東西、五個送她花(?)的小丫頭, 蕭祁嘉總算看見了采蕊,手裏抱着幾根梅枝,眼中不覺露出些得救了的慶幸感來。

采蕊眼睛一掃,那一個個躍躍欲試想上前露臉獻殷勤的小丫頭頓時縮了, 眨眼的功夫,都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幹活的幹活、不幹活的……假裝幹活。

采蕊這才露出些滿意來,小步走到蕭祁嘉跟前, 接過她懷裏的梅枝,“前段時日還說那花瓶裏空呢,正好把這些都放進去。”

蕭祁嘉笑應了一聲, 有看了眼旁邊的紅綢燈籠,疑惑道:“這是有什麽喜事嗎?怎麽突然挂了這些?”

采蕊驚詫,“後日就是除夕了,姑娘不知道嗎?”

蕭祁嘉怔愣了一下,別說、她還真不知道。

這會兒又沒有個手機随身帶着看日期,這日升日落的,也不用對着課表去上課,她對時間都快沒概念了。

那邊,采蕊脫口而出“姑娘”而不是“祁姑娘”。她偷眼看了看蕭祁嘉,見她沒什麽反對的意思,也或許是沒注意,但她還是微微抿了抿唇,心裏小小地雀躍了一下。

——現在叫“姑娘”了,過不了幾日,說不定就可以叫“夫人”了。等到時候成了“夫人”,祁姑娘必定得選幾個貼身的丫鬟,她……她去求求她爹,在侯爺面前提一句,那她說不準就是“夫人”跟前的頭號大丫鬟了。

見蕭祁嘉看着那紅綢,似乎很有興趣的模樣,采蕊忙解釋道:“這就是普通的綢布,姑娘要是喜歡這顏色,庫房裏有一匹紅菱錦,還是當年老夫人的陪嫁,那顏色才是鮮亮的,瞧着跟會發光似的。不過,聽說這錦的手藝代代都是只傳一人,後來好似有一代沒傳下去,這錦之後就再也沒了。”

蕭祁嘉莫名被科普了一臉手工藝的傳承問題,跟着應和道:“是啊,确實可惜,這種技術該推廣開的,多幾個傳承的人,也不至于到現在這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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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說的是,可哪有那麽容易,教會了徒弟、餓死師傅……要不是血緣至親,誰願意費心費力地去教呢,到頭來養出個白眼狼,可如何是好。”

“可畢竟教學相長。這般故步自封,終究是……”

“……”

兩人一路說着,進了書房,等蕭祁嘉坐下了,采蕊燒水倒茶的功夫,這才回過神兒來,擡手一拍腦袋——

真真是被姑娘帶着跑了!誰關心那織錦的技術怎麽才能越來越好?她是想暗示姑娘,做嫁衣的時候,可以用那匹紅菱錦……

采蕊悠悠地嘆了口氣,覺得自己當真是為了侯爺和祁姑娘這點事兒操碎了心。

蟬幽院的那位虎視眈眈,姑娘怎麽就不放在心上呢?

她滿腹憂慮地到了茶過去,卻見蕭祁嘉正蹙着眉揉着下颌。

采蕊:“姑娘,這是怎麽了?”

蕭祁嘉搖頭,“沒什麽,就是有點癢。”

采蕊湊近了看,不由驚呼出聲。

那修長白皙的脖頸上,密密地生着紅點,讓人看着頭皮發麻,在往上,臉上也稀稀疏疏有着幾點。

“姑娘您別慌!我去找、找大夫!”

蕭祁嘉本來不覺得有什麽,當然沒慌,只是采蕊卻慌得不行,往外跑的時候,差點被門檻絆倒,單手撐了下地,這才跌跌撞撞地跑出去。

蟬幽院。

墜兒正不安地在屋裏踱步。

何凝被她轉得眼暈,呵斥了一句,“瞎轉悠什麽?!真閑的沒事兒,屋裏掃掃幹淨,桌上都落灰了,也沒瞧見?”

墜兒趕忙地應了一聲,也無心去拿抹布,只拿了随身的帕子,胡亂把桌子抹了幾遍,又停在那一點點地方,一遍又一遍地擦着,手下的那一塊兒,都快被她擦掉了漆了。

何凝見狀,不由翻了個大白眼,“瞧你那沒出息的模樣!”

“可姑娘……萬一被、被知道了……別說何夫人,就是侯爺……也、也……”

何凝冷哼一聲,“能有什麽萬一?又不是第一次幹這事兒了,怎麽以前沒見你慌成這樣?”

墜兒欲哭無淚——那能一樣嗎?以前在秦州,阖府上下哪個不寵着姑娘的,就算是被發現了,她了不起挨頓板子。那打板子的人還得看着姑娘的面兒,不敢下手太重,末了她還能靠着這個,在姑娘面前領個功。

可現在,在衛府……

她前日瞧見夫人教訓一個犯了錯小丫頭。

同是打板子,可衛府裏那板子,她一只手都環不過來,聽說是按兵營中軍棍的制式來的。打板子的仆婦也各個膀大腰粗,比男的也不差什麽了,不過十個板子挨下去,那小丫頭就進氣兒多、出氣兒少了……

可這些話,卻沒法兒對姑娘說,墜兒最後,只讷讷道:“可……可她們院兒裏,都請大夫去了,京裏的大夫……”

何凝不以為意,“京裏的大夫如何?就是皇城裏太醫來了,也是她吃錯了東西,與咱們又能扯上什麽關系?”

她瞧了一眼墜兒發白的臉色,突然聲音一冷,“你要是在外露了什麽,用不着我,就是姑母都能把你扒了皮。”

墜兒心下一顫,連聲道:“奴婢不敢、不敢!”

何凝冷哼了一聲,也不耐煩她這畏畏縮縮的模樣,擺了擺手道:“下去吧。”

墜兒含着淚、哆哆嗦嗦地推下去。

何凝往邊兒啐了一句“沒出息”。又轉身對着銅鏡,摸了摸自己的臉,塗得豔紅的唇一勾,露出個妖嬈的笑來。

——小賤人,還治不了你了?

不過,她擡手摸了摸那空蕩蕩的發髻,臉上又生出些郁煩來,前幾天氣急,把那只步搖摔了,如今這妝奁裏,剩的都是什麽玉啊、翡啊的,素得惹人心煩。

正想着,發上突然斜斜插入一只金步搖,何凝怔愣回頭,卻看見一個男子正立在他身後。他一身小厮裝扮,但那正執着簪子的手卻修長細膩、一點繭子都無,比之女子也不遑多讓,五官俊逸、這會兒唇角往一邊挑起,帶着點壞壞的不羁,是最易惹動姑娘家芳心的模樣。

何凝驚訝掩唇,“孫公子?你怎麽?”

片刻之後,又轉為氣惱,“這可是女子閨房,你就這麽進來,是把我當作……當作……”

她似乎是氣急說不出話來,但臉上又恰到好處地露出一抹薄紅,又顯出幾分羞澀之意來。

這又羞又氣的模樣,只把孫廣鳴看得眼都直了,受了蠱惑似的往前,在她頸間輕嗅了嗅,手不大規矩地攬在何凝腰間,輕道:“凝兒莫氣、莫氣……我也是實在念你念得緊了,所以才出此下策……”

“你上次說那步搖不小心摔了,我這會命人連夜趕工,又做了一個,下面的墜珠都是開了府裏的庫房,偷拿了我家老太太的血翡。”

“這一做出來,我就忍不住拿來給你看了,你快瞧瞧、喜不喜歡?”

何凝拍走那不規矩要往下摸的手,紅着臉往後退,“那你也不能、不能……就這麽過來啊。”

孫廣鳴又好一陣兒溫柔小意、伏低做小地讨饒,這才惹得美人又展笑靥,兩人在屋裏你侬我侬了好一陣兒,他這才悄悄地離了去。

待那人走後,何凝臉上的羞澀全然褪去,恢複了有些漠然的冷淡,只是對着鏡子瞧見那發上歪歪斜斜的步搖,這才露出點笑來。

——瞧,她想要的、就沒有得不到的。

步搖是這樣,男人也是……

何凝的自信确實有點道理,那大夫來了之後,也确實沒說出個所以然了,雲裏霧裏說了半天,也沒給個準信兒。只說這幾日吃得清淡點、又開了幾貼藥,說是看看情況。

采蕊在旁聽着,都快急瘋了,就差揪着那老大夫的衣領質問“您到底行不行”了。

蕭祁嘉也問了系統,系統說是【玩家處于安全境地】,之後就沒了音訊。

沒什麽生命危險,蕭祁嘉也放了心,倒是一旁的采蕊,打發了大夫出去後,都快急出眼淚了,“姑娘,這可怎麽辦啊?”

蕭祁嘉倒是莫名淡定,“說不定是吃了什麽有點過敏……就起了些疹子,不打緊兒的。幫我拿紙筆來,把這幾日吃的列一列,你去廚房問問都是拿什麽做的,看看哪些材料是新添的,以後避開就是了……等過幾天,也就消下去。”

采蕊聽了,連連應是,忙不疊地鋪紙研墨,一通忙活,倒是心裏多了幾分安穩。

看蕭祁嘉提起筆來,她淚珠子又是往下掉,“姑娘,您的臉……臉要是……”

蕭祁嘉擡手抹了那淚珠子去,笑逗她道:“怎地?我這臉若是不好了,采蕊就不喜歡我了嗎?”

采蕊還挂着淚珠的臉一怔,從耳根上漫上一層紅來,對上那一汪含水明眸,整個人都燒起來了。

呆呆看了半晌才回神,對上那仍氣定神閑的人,登時又急又氣,“姑娘!都什麽時候了,您還有心思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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