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

蕭祁嘉簡直快要被戚煦吓死了。

戚煦最近總是愛往周瑕跟前湊, 而且總是要鬧出點麻煩事兒來。

她有時候覺得,周瑕看戚煦的眼神都不對了。

好不容易等到周瑕走了,蕭祁嘉連忙拉過戚煦來, 只是話還沒出口呢, 戚煦仿佛知道她要說什麽, 徑直開口保證道:“我以後不過去了。”

蕭祁嘉一句話半夜不噎地卡在嗓子裏,懷疑的看向戚煦, 但想想的話, 戚煦雖然說話沒個正形, 但是說出口的保證卻從來沒有食言過。

……

蕭祁嘉倒是很快知道是怎麽回事兒了, 那之後接連幾日, 周瑕都沒有來過。

她略微想一想便知道是什麽情況——趙淵歸要來洛京,怕是緊張的不只她一個人, 周瑕最近怕是忙得要命,沒空顧及她的事情。

不過,倒也不是全然不管。

沒過幾日,就把他府裏的暗衛都塞過來了, 明面上過了蕭祁嘉眼的都有将近十個人,暗地裏還不知道多少呢。

要是正常情況下,蕭祁嘉還是很高興自己的安全能得到保障的,但是問題是她現在身邊有個戚煦啊。

蕭祁嘉遲疑了一下, 視線不由自主地往戚煦身上撇過去。

戚煦沖她眨了眨眼,雖然沒說話,但是臉上的表情倒是都在說“放心吧”, 蕭祁嘉當真是不由自主地就放下心來。

也是,戚煦在周瑕眼皮底下晃了這麽多次都沒事,總不至于被暗衛發現形跡。

戚煦本來想着趁這個機會,從周瑕那裏下手,看看小七妹妹想要什麽。但是……他很快就發現,趙淵歸要來洛京,可不只是朝堂和周瑕。

看着蕭祁嘉時不時的就晃一下神,臉上不由自主地就露出焦躁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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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煦低低嘆口氣,想到自己先前查到的,兩年前小七妹妹正是被那個人帶走的。

……在調查周瑕和安慰小七妹妹之間做個選擇,那真是再容易不過了。

因為趙淵歸将來,洛京中簡直是風聲鶴唳,戚煦還不至于在着當口帶着蕭祁嘉出門去晃悠,不過在家裏、也又在家裏的玩法兒。

論找樂子,戚煦當真是有的是法子。

于是……和洛京中不少府邸緊繃的情緒不同,從蕭府外經過,竟偶爾還能聽見歡笑聲。

周瑕垂眸看着送上來的記錄,連日忙碌生出的郁色也終于舒緩了些,想起那毛毛躁躁的小丫頭,心底那若有若無的殺意終于散了幾分。

……既然能讓她開心,那留着也就留着罷,左右她喜歡。

……

蕭祁嘉其實并不太喜歡熱鬧,但是這幾日是府裏實在是鬧騰得又歡樂又熱鬧,有時候都吵得人頭疼,但是不得不說,這麽一鬧騰下來的,那些緊繃的情緒也緩解了不少。

起碼白日裏,不會把思緒一個勁兒地往趙淵歸要來的事情上想。

不過到了晚上,一切都靜下來,還是忍不住情緒緊繃。

前幾天,是白日鬧得太累,沾着枕頭就睡,今天她卻沒睡着,或者是強撐着沒睡。

她把被子披在身上,爬起來坐到桌邊,擡頭環顧了一下頭頂上的梁柱,空無一人。

她遲疑了一下,低低叫了一句,“……戚大哥?”

最遠處房梁的陰影處,傳來一聲低沉的應聲。

蕭祁嘉循聲看去,一個高大的身影支着一條腿坐在那裏……戚煦今日沒有易容、也沒有用秘法改變身形,他穿着一身黑色的夜行衣,一眼看上去,倒像是周瑕派過來的暗衛。

蕭祁嘉看着那邊,生出點疑惑,方才那裏有人嗎?或者方才她看的時候,沒有看那裏?

不過,這到底不是什麽什麽緊要的事情。

她眼睫顫了顫,半垂下眸子,低聲道:“這幾日,謝謝你。”

若是偶爾一次的熱鬧還是可以理解,但接連好幾天,她就是再遲鈍也察覺出來了。

角落裏有氣無力的燈光搖曳了幾下,似乎是被從窗隙裏吹來的風給晃了滅,驟然暗下來的視野讓蕭祁嘉眼前黑了一瞬,等到她重新适應了這黑暗,便看見桌子對面站了一個人,居高臨下的看着她。

身高帶來的壓迫感讓蕭祁嘉稍不适地往後仰了仰,但腦中反應過來這是戚煦之後,往後仰的動作又頓了住,她看着他,彎眼笑了笑。

戚煦一時沒有動彈,也沒有說話。

因為周圍的黑暗,蕭祁嘉只能看清一個模糊的輪廓,一時也不知道戚煦臉上的表情如何。

她猜測,或許依舊是那種渾不在意的微笑?……就好像平日裏那樣,好似做了一點微不足道的小事兒。

“這幾日,實在是讓你費心了。”

其實,知道趙淵歸要過來,稍微焦躁一些也是正常。總歸對日常也沒有多大的影響,蕭祁嘉覺得自己繃緊着神經多過上幾日,大約也能适應這種情況——總歸洛京還不是趙淵歸的地盤,她自己的安全還是有保證的。

只是有人能把她的心情放在心上,舍不得讓她生出一星半點的負面情緒,這讓蕭祁嘉心裏不得不受觸動。

“……是有一點。”

黑暗中,戚煦的聲音帶着些微的啞,這與預料中不大一樣的回答,讓蕭祁嘉愣了一下。

“不過……還有一個更方便點的法子。”

他又低低的、聲音略沉地繼續道。

蕭祁嘉不由自主地跟着他的節奏走了下去,開口問道:“什麽法子?”

“小七妹妹相信我嗎?”

夜色深沉,他的聲音透過暗夜而來,似乎有種神奇的魔力。

蕭祁嘉沒多遲疑,就點了一下頭,然後又意識到這麽黑,戚煦可能看不見,不由補了一句,“我當然相信戚大哥。”

這舉動讓戚煦忍不住輕笑了一聲,那低啞的笑意像是根羽毛在耳邊輕輕地掃了一下,帶起了細微的癢意,蕭祁嘉不知怎麽的,臉上泛起了一抹薄紅。

她有點想要擡手去擋,但是又想到現在這麽黑,實在無所謂多此一舉,也就強撐着沒有動作。

手指不由又抓了緊些,被她在胸前揪住的被子又多了幾分褶皺。

周圍似乎又靜了幾分,原本并不引人注意的呼吸聲,清清楚楚地傳入耳中,無端端透出些異樣。

“這就可以了……”那道聲音低低的,帶着些莫名地引誘的意味,蕭祁嘉不由自主地擡頭,對上了戚煦的眼睛。

……明明這麽黑,可偏偏她就清清楚楚地看見了、找到了那雙深邃的褐色眸子。

“相信我……就可以了。”那聲音仿佛在耳邊、又仿佛在天際,蕭祁嘉下意識去追尋,卻朦胧恍惚地意識到,那聲音是在她腦中響起。

——相信?

是的、相信他就好……

他……會保護我的。

原本緊繃的神經一點點松了下來,輕微攏起的眉頭也緩緩舒展開來,她對着戚煦緩緩綻開一個笑來,“好,我信你。”

……

…………

戚煦瞳孔縮了一下,臉上原本十成十的神棍表情一散,愕然、狼狽、無措等等通常不會在這張臉上出現的表情輪番閃過一遍,最後定格在苦笑上。

他手背在額上來回擦過,借着手指遮擋了自己的的視線。

果然……老天都看不下去他過得太順,找了個專門來克他的小姑娘過來收了他。

他這一下子頹喪坐下去的動作太大,蕭祁嘉陡然從那恍惚的境地驚了醒,傾過身來看他,“戚大哥?你怎麽了?”

蕭祁嘉湊過來得着急,原本攏在身上的被子滑落,露出窈窕的身姿來。

戚煦喉結上下動了動,心道:說錯了,不是小姑娘……是大姑娘了……

洛京的初雪落過幾日之後,前來受封的明王終于姍姍來遲。

陛下下旨,在甘霖宮大擺宴席,為來使接風洗塵。

若說給九歲的小皇帝找個害怕的人,那前太子、他稱呼一句“皇兄”的趙淵歸一定是高居榜首。一想到他要同趙淵歸見面,小皇帝簡直是吃也吃不香、誰也睡不好,半夜被噩夢吓得哭醒更是常事,沒過幾日的工夫,眼下就一片青黑。

他想去求求相父,皇兄要是願意在西南就在西南罷,皇兄若是覺得西南地方小,他把東南三州一起給他也可以。

只要、只要別讓他見皇兄!

可是……可是他又不敢……

他猜測,自己要是把這個想法同相父說了,相父一定會生氣的。

他……有點想念大将軍……

大将軍雖然冷着一張臉,也十分吓人,但是他卻隐約察覺到,大将軍要比相父好說話得多。

想到自己近來因為課業太多荒廢的武藝,小皇帝抖了抖,又突然覺得自己也沒那麽想念大将軍了——北狄人兇殘成性,大将軍在北方抵禦對方,還是穩紮穩打些好。

入宴之前,又宮女們為他換上了一年到頭也穿不了幾次的正式朝服,沉甸甸的冕冠壓得他頭上發沉,一站起來身上的珠玉彼此碰撞着發出叮叮鈴鈴的響。

趙淵望這會兒才發現,自己控制不住地在發抖。

“陛下……奴婢扶您罷。”身邊的宮女有些不安地提醒了一句。

趙淵望深吸了一口氣,點了點頭,把手搭了過去。

就算大家都知道,趙淵望這個小皇帝裝飾性大于實用性,但是該有的禮節都不會少,就比方說,趙淵望到的時候,宴上的衆人都到齊了。

不知道先前談過什麽,宴上靜悄悄的一片,小皇帝一進來,大家的目光就齊刷刷地落了過去。經過這麽些年的适應,小皇帝對朝臣的注視跪拜總算是習慣了不少,但這絕對不包括他皇兄的。

對着趙淵歸看過來饒有興味的目光,小皇帝雙膝一軟,差點跪到地上。

“參見陛下”的聲音響過一片,大殿內的臣子侍者皆都跪了下,只剩下小皇帝和趙淵歸兩個人。

氣氛一時僵硬了起來。

“明王可有難處,不能跪拜陛下?”

清清淡淡的聲音從身邊傳來,小皇帝得救似的看向周瑕,周瑕的視線卻落在了趙淵歸身上。

趙淵歸對上周瑕的視線,又緩緩下移垂眸看着他觸地的雙膝,唇邊勾出一絲嘲諷的笑來。

半晌,他半眯着眼,懶洋洋道:“還請陛下恕罪,來時路遠。孤受了傷,怕是不便跪拜。”

這是個明顯敷衍的說法,但是總歸還是找了個理由。

小皇帝總算是找着個說話的餘地,忙開口道:“快來人,給皇兄賜坐。”

稚嫩的聲音響徹大殿,一旁的內侍們悄悄看了周相的臉色,見周瑕臉上沒什麽反對之色,這才低着聲音應是。

趙淵歸看着這一幕,只覺得越發可笑。他稍稍眯了眯眼,看着那個已經坐到龍椅上的慫貨。

——若是這玩意兒死了……會不會有意思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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