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兄弟相殘
白曉這晚睡得并不安穩, 他做了一個冗長且不愉快的夢。
夢裏來來回回是那片灰暗的天地,他覺得自己仿佛變回了那個死去的男嬰,脫離了母親溫暖柔軟的子宮, 冷冰冰地躺在泥濘的地上,臍帶裏不斷湧入寒氣,從肚腹一直冷到四肢百骸。
半夜的時候,白曉醒了,走出帳篷外,出了三個守夜的親衛, 臧鋒也站在花壇邊。
清冷的月光從中庭上的破洞落下來,周圍的一切看上去就像是冷光的膠片。
“殿下。”
白曉有些詫異, 走過去壓低了聲音跟臧鋒說話, “睡不着?”
“嗯。”臧鋒應了聲, 但頓了一秒, 他又補充道, “頭疼。”
這是以前臧鋒都不會特意解釋的, 不僅是以前有不能說出口的秘密,還因為他的個性本就如此。
所以白曉很驚訝, 心裏有些高興, 但很快又被擔憂取代。
白曉問:“魔核的原因?”
“嗯。”臧鋒的眉頭微微蹙起,說道,“二十歲起, 我的魔核開始衰敗, 不能使用魔力、不能融甲, 就連平常的運動,一旦超過一定限度,也會引起魔核的反噬——就像人類的神經痛一樣。”
白曉記起白天臧鋒的異樣,以及陸榮的話。
白曉也擰起了眉,同時還記起了自己的芽無法治療臧鋒的病的事實。
臧鋒這次看懂了白曉的表情。
他說:“最開始帶你來凱斯特,是因為你的香氣——這個我已經跟你說過了。但還有一點沒告訴你的是,之後例行檢查,我的病情好轉了一些。”
白曉的眼睛一亮,期待地看着臧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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臧鋒繼續說:“後來也聞到了香氣,但是卻并沒有那個效果。”
白曉挑高的眉毛耷拉下來,圓溜溜的杏眼也癟了一半。
臧鋒的嘴角陷下一個小小的弧度,說:“現在想來,這可能跟你的覺醒有關,也可能跟你到了凱斯特來有關。但有一點能确認,那就是你能治好我。”
白曉擡起頭,看着臧鋒。
臧鋒說:“我是你選中的結契者,我的生命與你共享。白曉,你就是我的解藥。”
“咚。”
“咚咚。”
這時,安靜的中庭裏傳來幾聲輕輕的聲響,戳破了白曉心裏還沒飄起來的粉紅泡泡。
之前一直藏匿着沒見蹤影的小精靈們都冒出了頭,在中庭裏密密麻麻地像是開了一地的半透明小花,在月光中晃啊晃。
唯獨那個大樹樁上,只有寥寥幾只守護精靈站在那裏,它們的兩只手自下而上地揮舞着。非常賣力。
而随着它們的揮舞,巨大的樹樁中間,一顆小小的、嫩嫩的綠芽從截面中擠了出來,然後沐浴着月光,很快抽條長高,長成了一根大概一臂長的纖細枝條。
白曉的眼睛微微睜大,然後他眼睜睜看着那枝條眨眼間粗壯、拔高,短短幾秒,遮蔽了月光和穹頂,替代了原本枯朽的樹樁,填滿了中庭裏的那個巨大花壇。
“嘩啦啦……”
風吹樹動,葉片搖擺發出海濤般的輕響。
守護精靈們雀躍着奔向大樹,一頭紮進茂密的樹冠裏不見了蹤影。
“這是怎麽回事?”
白曉吶吶地開口,仰頭看着面前的大樹。
雖然它遮蔽了月光,但它本身卻散發着淡淡的光芒,光亮很像守護精靈們的那種微光。
“新的樹像。”臧鋒說完,又不确定地否定了自己的猜測,“但比以往的任何一棵都要小。”
而且以往都是涅槃之後才有樹像——好吧,白曉在虛空經歷的一切已經推翻了王室歷代對生命樹的認知,過往的經驗根本不适合用來參考。
白曉沒什麽反應。
過了一會,白曉才看向臧鋒,說道:“我覺得很喜歡這棵樹。”
臧鋒看着白曉,等着他的後話。
白曉想了想,形容道:“它長出來的時候,我覺得身體……很舒服。而且腦袋裏好像懂了很多東西……”
說着,白曉打了個哈欠,眼睛眼睛快睜不開了,“就是,好困……”
話音未落,人就朝一邊倒去。
臧鋒伸手接住了白曉,攬在了自己的懷裏。
白曉的腦袋撞到他肩上的時候,臧鋒愣了愣,過了兩秒,他才彎腰把白曉打橫抱起,放回了帳篷的床鋪上。
給白曉蓋好被子,臧鋒沒有立刻起身。
他半跪在地上,猶豫了一會,然後伸出手輕輕摸了摸白曉的側臉。
指腹貼在白曉的臉頰上,入手的觸感很滑、很軟、微涼。
但貼在他脖頸的皮膚上的時候,卻那麽熱。
臧鋒收回手,指腹不自覺摩挲了兩下,然後轉身走出了帳篷。
臧鋒走後,床邊角落裏,原本團成球的穿山甲從中間擡起了腦袋,掀起眼皮看了帳篷口一眼,然後攤開了身體,仰躺靠在身後雞崽暖烘烘的厚毛被上,憂愁地嘆了口氣。
為什麽守護獸會跟主人有情感聯動?
剛才那一下砰砰砰的心跳是幾個意思?
為啥偏偏他就跟他這便宜後媽綁一塊了呢?
哎。
球豆轉頭幽幽看了它爹一眼,要告訴它爹嗎?它爹能高興得飛起吧。
“……”
算了,先看看它未來的媽的表現再說吧。
※
第二天早上,衆人對一夜之間拔地而起的巨樹都表示驚奇,臧戰帶頭恭恭敬敬對大樹行了一禮,然後一行人離開了古城河神跡遺址。
雞崽在登上飛行器之後也醒了。
它的精神非常得好。
“啾——”
雞崽站在小桌上仰天長嘯,然後“嗝”的一聲,噴出個小火球來。
火球只有乒乓球大小,被噴出二十公分的距離,然後“撲哧”一下熄滅成了一團白煙。
“啾!”
雞崽驕傲地仰着頭,小翅膀撲閃個不停。中心思想只有一個——誇我。
白曉客觀評價:“能點個蠟燭。”
雞崽:“啾~”
這是稱霸的起點~
白曉:“……您這起點是擱天坑底下往上起的?”
雞崽:“……”
還不準讓雞有夢想了?
白曉看着雞崽幽怨的眼神,笑了,然後他伸手呼嚕了一把雞崽的毛,把一直賴在他肩上的球豆抓下來,放到雞崽跟前。
“對了,給你介紹一下,你哥。”
雞崽:“……”
如果它沒記錯,它“哥”只有一個,但很明顯不是眼前這只。
球豆現在已經接受了自己的身體,雖然不能網上無限制刷劇了,但用真實的身體吃喝拉撒玩,還是別有一番風味的。
而且,它現在能聽懂雞崽的“啾啾”聲了。
于是球豆心情頗好地直立起來,用前爪跟雞崽揮舞了一下,打了個招呼。
“弟。”
雞崽驚訝:“啾?”
這個聲音,真的是那只胖倉鼠?
這話球豆聽着就有點不樂意了。
穿山甲收回爪子,腦袋一歪,如果是人的話,估計還撇着嘴。
它把雞崽從上到下、從左到右掃了一遍,然後說:“白蛋黃,你自個照照鏡子,告訴我你哪兒來的底氣說我胖的?”
雞崽:“……?!!”
雞崽的情緒一度非常複雜。
首先它很驚訝它哥現在這模樣,其次它很驚訝它哥能聽懂它的話了,最後,胖一點怎麽了?我吃我爸家的糧食長胖的,又沒吃你的,你憑啥還嫌我胖啊?
雞崽眯起它的豆豆眼,氣得身體更圓了。
接着,它掃了一眼它哥目前與它來說十幾分之一的體型,頓時惡向膽邊生——雞崽偏過頭,站起來挪動了一下,然後非常陰險地一個“腳下不穩”,身體往旁邊摔去,宛如一座大山朝着穿山甲傾覆而下!
球豆吓了一跳,它反應很快地“嗖”地竄回了白曉的懷裏,四爪并用地挂在白曉的衣裳上,然後麻利地爬回了白曉的肩上。
白曉低頭看了看被爪子刮破的衣裳:“……”
雞崽雖然沒有壓到球豆,但對球豆狼狽逃走的姿态還是非常滿意的。
雞崽躺倒就不起來了,身體占據了大半個桌面,然後懶洋洋地沖它哥炫耀地“啾”了一聲。
你瘦又怎樣?
要知道噸位也是一種武器!
球豆:“……”
球豆亮出了爪子。
這是一場事關兄長威嚴的戰争!
眼看戰争一觸即發,球豆已經直立而起、後肢蓄力了。
白曉趕緊一手一個摁住,及時制止了一場兄弟相殘的慘劇發生。
白曉把雞崽往旁邊推開了些,然後把球豆重新捉下來放桌上。
一雞一球被放在一個平面上,四只豆豆眼互相看了看,然後球豆“唰”地彈出自己鋼刀般的小指甲;雞崽也立刻跳起來,撲了兩下翅膀——翅膀有些短的樣子,于是雞崽又換亮自己的爪子——剛一擡腳身體就重心不穩地往旁邊倒。
雞崽:“……”
完了,它的近戰實力好像是不太行?
雞崽眨眨眼,然後脆嫩嫩地“啾”了一聲,往旁邊一蹲,當起了乖寶寶,好像剛才的一切都是球豆的幻覺。
球豆:“……”
白曉看樂了,他戳了戳球豆涼冰冰的鱗甲:“你聽得懂蛋黃的話了?”
球豆點頭:“嗯。”
白曉:“那好,以後你倆可以一起多玩玩。”
雞崽跟球豆對視一眼。
球豆咧嘴,露出一排小尖牙。
雞崽:“……”
有種不祥的預感。
白曉補充道:“不許打架。”
雞崽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保證:“啾!”
不打架,絕對不打架,誰打架誰胖十斤!
球豆:“……”
以後叫它白慫慫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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