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臺上唱歌和跳舞的是同一個人,看起來年紀尚小,還是個女孩模樣,也不知道哪裏來的能耐,能讓在場這些多多少少都見過各種大世面的人眼睛都看直了。

顏青依然沒規沒矩的坐着,盡量讓自己多靠近練紅玉一些,然後沒什麽自制力的在某種邊緣反複試探着。

“你好像挺喜歡這節目的。”

“……嗯。”對方竟然也不否認。

顏青覺得稀奇,“以前倒不知道你好這口。”

她說的“這口”包含的意思有點廣,不知道是說人還是在說歌舞。

練紅玉卻不在意,“唱得好,跳的也好。”她如實評價,客觀且公正,仿佛不夾帶任何的私人情感。

顏青低低一笑,“要不改明兒有時間,我也給你跳一個?”

聽到這裏練紅玉終于有了點兒活人的反應,她側眸看了顏青一眼,仿佛在問她能看麽?看完會不會瞎?……

諸如此類,就算轉換成言語表達,也不會比這些問題更好聽了。

節目越是精彩,越是讓人覺得結束的太快,樂聲落下最後一個音符,隔了幾秒,下面迸發出滿意的叫好和掌聲。每個人的臉上都挂着意猶未盡的表情,恨不能沖上去拽住那個姑娘讓她索性表演到晚宴結束。

但事實上那人在行了落幕禮之後,就轉頭走向了殿後方,只是路過某一處的時候,側臉稍稍看了一眼。

雲昭是從中途開始看的,後來就沒再轉開過目光。她并非像那些貪戀美色的人巴不得将眼珠子種在美人的身上,她只是想在越來越多的疑惑中有所确認,确認對方是不是真的是易靈謠。

席中有些位置不打眼的人已經悄然離開,雲昭凝眉思慮了一番,趁着下一個段節目開始之前,也默默起身走向了殿外。

随着她走動的還有兩抹意味深長的視線。

雲昭需要從外面繞過前殿、正殿,最後從後門的位置進去,才會看到那些剛剛表演結束,或是正要準備下一場演出的人。

殿外沒什麽人,她一路走過去不受阻攔,就是在拐角之前聽到前側方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

那語調過于油膩,像是煙花柳巷之地喝大了酒的嫖客。

“小姑娘長得真的不錯,水靈靈的……”男人一手撐着牆面,正把易靈謠壁咚在身前。而小姑娘兩手抱在胸前,一臉的不耐煩,腳下有些發癢,想對準什麽東西狠狠踹上一腳。

男人卻得寸進尺,伸出手來,“再給大爺跳一段,保證不虧……”

“不虧待”幾個字還沒來得及說完,他那只試圖摸上易靈謠臉頰的手已經被人翻折過去,幾乎和手背呈現出0度的死角。他瞬間醒了酒意,痛的嗷嗷叫。

雲昭的臉拉的比易靈謠還長,就在剛剛她迅速越過拐角,将這個男人從易靈謠的身前一把拉開。

“松,松松手!!”

雲昭手上力道一松,男人被他甩出去踉跄了好幾步。

他勉強站穩,瞪着雲昭氣焰嚣張,“你,你什麽人!哪個宮的!!”

雲昭瞥他一眼,冷聲道,“玄字宮。”言罷一副“你有什麽意見”的态度。

結果對方卻笑了,“玄字宮?你扯什麽犢子,就你……”他話說一半突然意識到了什麽,仗着一點燈光稍稍看清了雲昭那張索命的臉,然後吞了一下口水。

可這并不代表他打算善罷甘休,對方顯然已經猜測到雲昭是什麽人了,同時也想起來這位玄字宮的小年輕不久前剛犯了大錯,受了罰,說不定什麽時候就又被貶下去了。

想到這裏,他“呵”了一聲,“玄字宮又有什麽了不起?”

有一句話叫“寧為雞頭不做鳳尾”,他在赤字宮混的風生水起,多少人想巴結他都還巴結不上,哪像這什麽玄九,沒人愛搭理的貨色!

“在下赤字宮,赤十。”他很是驕傲的自報家門。

數字大多時候只是初始排序,但不能代表具體地位,就比如說跟前這位兄弟,在赤字宮算是個小掌事,手底下管着不少號人呢,在整個天極教都是小有名氣的。

但雲昭眼皮子都沒動一下,倒是易靈謠一臉天真的開口,語氣還帶點驚奇,“吃|屎?”

赤十……

雲昭……

“你這丫頭!!!”

易靈謠被“吓”壞了,瞬間躲到了雲昭的背後,只探出一點點腦袋,膽怯的看着對面氣到臉綠的男人。

雲昭算是默許了她的行為,她持刀橫在赤十的視線裏,大有不服來戰的架勢。

教內嚴禁滋事,何況易天璃和所有帶點地位的同僚這會兒就都在正殿裏坐着,哪個不怕死的敢在閻王殿前打鬼?

雲昭敢,但是赤十不敢。

“行!你們給我等着!”他衡量再三,丢下一句威脅,氣呼呼的走了。

後殿分為上下兩層,此刻二樓的窗口邊正站着兩個人影,前一位臉色蒼白,面無表情,目光卻鎖死在剛剛生事的赤十身上。

“那是赤字宮的人?”她仿佛是在問身邊的人。

赤字宮僅次于玄字宮,那裏頭的人大多也都不是什麽省油的燈。

顏青靠在窗欄上“嗯”了一聲,“排號第十的小管事。”

練紅玉頓了一下,“代號不錯。”

顏青不否認的笑了笑,有的代號确實拗口又不好聽,但貴在記起來方便。

練紅玉又道“我記得,他最近得犯點錯。”

顏青???

您老是怎麽記得還沒發生的事情的?想找借口懲治也稍微找的走心一點不行麽?

顏青默默吐槽一通,最後沒心沒肺的勾了一下嘴角,“練護法秉公執法的态度,真的很讓人欽佩啊!”

練紅玉面不改色,大有“你說得對”的自我定義。

顏青這會才知道自己沒眼瞎,剛才覺得眼熟并不是沒道理的,畢竟易靈謠這位小祖宗算是她看着長大的,被齊無樂追着跑的情景至今還歷歷在目。

而雲昭也是在不久前才确認,她的那些錯覺并非是錯覺,眼前這個還穿着舞衣來不及換下的女人,正是易靈謠無疑了。

“你怎麽會在這?”她轉回視線,看着易靈謠問。哪怕是這會兒雲昭的臉色也沒見好,隐約還能察覺到她有些頭疼。

易靈謠則表現的很委屈,像個被用胡蘿蔔戲耍了的小兔子,嘟着嘴低頭揉着裙角,“你那日不辭而別,我很擔心,就下山找你。”免得死在半路上,白瞎她一番功夫。

易靈謠撿着重點編,但某種意義上講,也不全都是瞎話,就是稍微改動了一下形容和措辭。

“結果就遇到了一幫人,不由分說的就把我抓到這了,我好不容易才想了個辦法跟他們周旋,要不然……”

天極教裏總有一些把壞事做絕的玩意兒,興致來了搶幾個美人回來,目的是什麽,不用說也知道。

所以易靈謠的話戛然而止,但雲昭還是不費力的理解了。

她并沒有懷疑,因為沒有哪個人會把腦袋削尖了自己往天極教這種鬼地方鑽。

“沒想到,竟然在這裏又見到你了。”易靈謠睜着大眼睛看她,又問,“你的傷怎麽樣了?”

看起來是沒什麽問題,但誰知道是不是裝的。

不過這個問題顯然不是雲昭願意提及的,她只是極敷衍的說了句,“沒事了。”

易靈謠将信将疑,她垂眸看了一眼雲昭提刀的手,然後眼尖的發現藏在袖口下面,一道若隐若現的鞭痕。

雲昭猝不及防的被她抓起了手,但是瞬間就被她反應過來掙開了。

“上次你沒有這道傷!”易靈謠一個沒忍住,梗着脖子叫嚣道。

“你記錯了。”雲昭卻不給她繼續說下去的機會,她原以為上次一別,她又在地牢中守口如瓶,易靈謠該徹底的跟她撇清聯系了,卻沒想到千防萬防還是沒防住,呆在天極教的易靈謠處境有多危險她甚至不敢細想。“我送你離開。”

“……離開?去哪?”

“回你的藥廬去。”

她以為易靈謠求之不得,結果對方卻賴在原地不肯走,“我不走。”

雲昭不解,“為什麽?”還有人愛在火坑裏呆着?

“你把我送走了,你要怎麽跟他們解釋?”嘴上說的是這麽回事,心裏想的卻是,我特地為了你回來的,八字沒一撇,走哪去啊走?

雲昭完全沒想過解釋的事情,就當是還易靈謠一條命,什麽樣的結果她都可以認。

“我自有辦法。”

“你騙人。”結果易靈謠瞬間就把她戳穿了,“我就算沒來過天極教,也多少聽人說過,這破地方有多陰暗不講理,不用你說我都知道。所以你能有什麽辦法,還不是硬扛着?”

雲昭……

她早知道,這丫頭遠比她想的要精明。

“你放心吧,我呆在這不會有事的,我跟你們教主見過面了,她還挺喜歡我的。”

被易天璃喜歡,誰也說不準是好事還是壞事。

雲昭突然想起來,她們這位教主年紀不大,但好像有個女兒,聽說前幾年貪玩跑出去了,至今還沒找回來。易靈謠瞧着歲數可能差不多,是不是因為這一點所以才吸引了易天璃的注意力?

她思來想去卻還是不能放下心,“不行!你必須得走!”

“……為什麽?”

“且不說別的,你是個大夫,就甘心留在這裏做個舞女?”

易靈謠不以為意,“挺好的啊,我還挺喜歡跳舞的。”上輩子的功課沒落下,時隔這麽久,沒想到跳的還能湊合看。

雲昭……

“總之不行。”

易靈謠眨巴着眼睛,面上偷偷帶上一絲甜甜的笑意,“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你這是在擔心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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