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消受不起

傍晚時候, 蔡寡婦提着一對豬肺回家，準備洗豬肺做湯。

宗忘川記着周小霞對他說過的話，見蔡寡婦坐在水井旁清洗豬肺，于是湊上去，借口幫忙趁機搭話。

“阿姨，今天怎麽想到做豬肺湯啊？”

“這不是瞧着霧氣重，給你們炖個豬肺湯養養身體嘛。”

蔡寡婦将皮管塞進豬肺的氣管裏，開始往裏面灌水。

宗忘川恭維着說：“阿姨，你真能幹。”

蔡寡婦笑着說：“我家男人死得早, 留下我們孤兒寡母，我要是不能幹點，咋養活這一大家子？咋攢錢給我家二蛋娶媳婦？可惜我命苦……好不容易熬出頭還沒兩年, 二蛋就……真是……命苦啊！”

說話的功夫，豬肺已經漲得好像足球那麽大, 眼看要漲破。

宗忘川于是提起豬肺，在蔡寡婦的指導下用力搖晃, 将豬肺裏面的髒東西都晃下來，随着水一起排出。

蔡寡婦看着宗忘川俊氣的側臉，擦了擦眼淚，說：“二蛋要還活着，這時候也……”

“阿姨, 別傷心……”

宗忘川将洗過第一遍的豬肺泡進腳盆裏，準備灌水洗第二遍。

蔡寡婦看他這麽熱心腸，又想起了自己的兒子, 心裏很不是滋味。

“小宗，你娶媳婦了嗎？”

宗忘川笑了笑，說：“我這種沒房沒車沒存款的三沒男，哪敢想着娶媳婦的事情。”

“男人不娶媳婦怎麽行！”

蔡寡婦一本正經地說：“老話說得好，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你現在還年輕，不知道沒後的厲害，等你年紀大了……”

“等年紀大了以後再想年紀大了的辦法。”

宗忘川看了眼竈房裏切菜的周小霞，說：“阿姨，你別嫌我說話難聽，要是我花了錢娶到的是大妹這樣的媳婦，還真是寧願不結婚呢。”

聞言，蔡寡婦的臉色烏黑一片，幹笑着說：“這不是……這不是……”

“我不知道阿姨你怎麽想，但像大妹這樣的媳婦，我是消受不起。”

說完，他把浸飽水的豬肺從腳盆裏面提起，用力甩了幾下，把裏面的水全部控出來，說：“這回應該差不多幹淨了，可以切了。”

“謝謝你啊，小宗。”

蔡寡婦心虛地接過洗好的豬肺，說：“小霞的事情……說來也是沒法子……咱是山溝裏的窮人家，能娶到媳婦就是很不錯，哪能有什麽要求……反正……二蛋已經走了，她在外面亂搞也不過是給自己丢臉，給我臉上抹黑，傷不到二蛋的面子……嗚嗚……”

說着說着，蔡寡婦又哭起來了。

宗忘川見她哭得傷心，說：“阿姨，人死不能複生，你兒子已經走了好幾年，大妹現在又這樣……不如……給她再找戶人家嫁出去？或者……讓她回娘家？”

“再找戶人家？”

蔡寡婦的臉上掠過一陣慌亂，不安地說：“小霞的名聲在這十鄉八村都爛掉了，沒人敢要，至于回娘家……她娘家全是要錢不要臉的賤人，我要讓她回娘家，彩禮錢不就都打水漂了？！”

“彩禮錢很多嗎？”

宗忘川故作好奇地問。

蔡寡婦說：“咱這一帶的村子都是女少男多，相親的時候經常一個姑娘面前站一排小夥子讓她挑，像小霞這麽出挑的長相……唉，為了給兒子結這個婚，我花光了十幾年攢下來的辛苦錢！沒想到最後還是一場空……我的命怎麽就那麽苦……”

蔡寡婦擦了擦眼淚。

宗忘川附和着說：“阿姨，你是真不容易。”

“可不是！花了那麽大筆的錢，弄回來的卻是個……”

蔡寡婦看了眼正在炒菜的周小霞。

“說實在的，她要給我們家生下一兒半女的話，我一早就放她走掉，當然那孩子得留給我做個盼頭。可是她……什麽都沒有生下來，還……二蛋一走就開始到處招惹男人！我寧可把她耗死在這裏也不會讓她和她的奸夫逍遙快活！”

說到這裏，蔡寡婦舉起菜刀，開始剁豬大骨，“嗙嗙嗙”的聲音聽得人一陣心驚肉跳。

宗忘川于是回房間，在音樂的掩護下，整理已知線索。

……

……

蔡寡婦非常能幹，才一個小時的時間就張羅出整整一桌子的菜。

宗忘川看八仙桌上擺着五雙筷子，問：“阿姨，今天晚上還有客人要來這邊吃飯嗎？”

“嗯，有客人。”

蔡寡婦一邊盛飯一邊說：“李老大家的事情鬧得太厲害，村裏現在人心惶惶，村長怕大家出事，趁着下午霧氣散了點，開車去鄉裏請大仙過來抓鬼……估摸着這個點差不多也該回來了……”

“大仙？”

宗忘川做出無邪的好奇表情：“大仙長什麽樣子？厲害嗎？有沒有三頭六臂？”

“哪吒才三頭六臂，大仙是一個腦袋兩只手，”周小霞語帶風流地看了眼宗忘川，“但是他能掐能算，是這十鄉八村最厲害的人，誰家有個不太平都會請他來看看。”

“抓鬼嗎？”

“有時是抓鬼，不過大部分時候都是招魂啊看風水啊或者辟邪鎮宅。”

蔡寡婦對宗忘川說：“小宗你們城裏可能會覺得這些是迷信很可笑，但在這邊，人人都信大仙。等會大仙來我們家吃飯的時候，你可千萬別說什麽不相信之類的，大仙會生氣的。”

“我現在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怎麽可能說不中聽的話，不怕被阿姨你趕出去睡馬路嗎？”

宗忘川風趣地說着，兩個女人都被他的笑話逗樂了。

這時，屋外響起“嘟嘟”的汽笛聲。

十鄉八村最有名的神棍胡大仙在村長的陪同下走進堂屋。

……

胡大仙非常在意自己的形象包裝，頭上盤了丸子大的發髻，下巴留了三寸長的胡須，青色道袍邊角已經褪色，手持風水羅盤，背綁七星桃花劍，自濃霧中大踏步走來，頗有幾分得道高人的味道。

如果站在他面前的人不是宗忘川的話。

不幸在母胎裏就覺醒了通靈血脈的宗忘川，從小到大不知和多少神棍、鬼怪打過交道，一眼就看出胡大仙有多少斤兩——這家夥至多也就能超度幾個孤魂野鬼，對上李小紅這種有領主級深淵惡魔實力的厲鬼，注定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

當然，出于對本地風俗的尊重，當蔡寡婦在飯桌上向宗忘川介紹胡大仙的“豐功偉績”的時候，他還是很配合地不斷發出諸如“這是真的嗎”、“太厲害了”、“真是不敢想象”的驚呼。

外鄉人的恭維讓胡大仙非常開心，右手不時地放下筷子摸胡子，說一些“不過是小事一樁”的謙虛話，左手卻始終放桌下摸着周小霞的腿。

來自大仙的騷擾讓周小霞有些不開心，但是她沒有反抗，偶爾還主動給胡大仙敬酒。

蔡寡婦也是一樣，和村長在酒桌上眉來眼去，葷話一串接着一串。

宗忘川感覺有點惡心。

正當他想找個借口出去散散心的時候，李老大突然從外面跑進來，“噗通”一聲跪在胡大仙的身邊，哭着說：“大仙救命！我家出事了！出大事了！”

聞言，所有人都放下筷子。

胡大仙轉過身，摸着胡子說：“先別慌，起來慢慢說！”

“我……我……我……”

因為驚吓過度，李老大連說了好幾個“我”，牙齒才止住顫抖，又喝了一杯酒，終于恢複了精神，喘着氣，将事情大概地講了一遍。

“我家兒媳婦突然變成兩個人的事情，你們應該已經都知道了……

因為不知道哪個是女鬼哪個是兒媳，我和大寶只能把她們兩個分別鎖在屋裏，等大仙您用您的火眼金睛幫我們分辨……沒想到……沒想到小紅這丫頭竟然這麽狠心！

……

半個小時前，小安做好晚飯，上樓喊她們下來吃飯，推開門卻發現兩間屋子都是一個人也沒有！

然後隔壁老三突然上門，說在河邊看到我家兒媳她眼睛發直地朝河裏走，力氣大得像頭牛，兩個大男人都拉不回來！

我們趕緊去河邊，四個男人一起下水，終于把她給硬扛了回來，但是……但是……兒媳回來了，我家的孫子卻……卻已經沒了……”

因為心疼胎死腹中的孫子，李老大氣得痛哭流涕，捶胸頓足。

“我們老李家到底是造了什麽孽，竟然會生出這麽狼心狗肺的女兒！不給家裏賺錢也就算了，還想斷了我老李家的香火！真是造孽！造孽啊！嗚嗚！嗚嗚！”

然後，他又一次下跪，咬牙切齒地說：“大仙，你開個價吧，要多少錢才能除掉李小紅這個禍害！”

作者有話要說： 豬肺湯真心很好喝~超喜歡吃豬肺，就是處理起來好麻煩~

另外，在母胎裏就覺醒靈能其實是很悲慘的情況，意味着孩子在出生那一刻就能看到各種非正常生物。從小活在鬼魅世界裏的宗童靴能孤身一人扛到成年才被蕭童靴圈成私有物，絕對是金剛鑽級的命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