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绮念

穆溪白今日心情原本極好,豈料一路行來,就見陶善行站在花下與商時風相談甚歡,眼睛彎若弦月,笑得滿面燦爛,恰是不曾給過他的自在,他的好心情就土崩瓦解。

明知心頭那氣來得毫無緣由甚至有些不可理喻,他也控制不住。陶善行倒識相,見他這神情就知自己與商時風說話又觸他黴頭了,忙與商時風道別,兩步奔至他身畔,正想問他何事,他卻一言不發轉身就走,臉繃得死緊,陶善行只好小跑跟上。

他這脾氣一發,臉就黑了整天,直到晚上宴席散去,兩人回到淩輝閣都沒說過話。陶善行知道自己犯了他忌諱,可商時風畢竟是穆家義子,時常出入穆府,平時擡頭不見低頭見的,打個照面說兩句話也在情理之中,況且早上那事确實事出有因,也不怨她,誰知道他發什麽大少爺脾氣?發脾氣也就算了,她本當他氣個半天也就差不多,不想這脾氣一發竟然發到晚上。

陶善行對着他的黑臉整天,火氣也上來了,不打算慣着他這脾氣,進院後就讓榴姐準備湯水沐浴,再不理穆溪白。白天趙氏見她是個伶俐的,把她帶在身邊,再不肯藏着,她這一天下來,都快累散架了,好容易回來卸去妝容泡入木桶,痛痛快快沐浴去乏一番,才懶洋洋爬出,仍換上家常衣裳,絞着頭發出來時,穆溪白竟還板着臉坐在廳堂上。

她想了想,決定還是別招惹他,轉身要回裏屋,穆溪白來了句:“站住!”她回頭看他,他陰森森又道:“你就沒話要同我說?”

他到底還是沒忍住,先開了口。

陶善行聽這話味道不對,有些丈夫質問妻子的意思,可問題她也沒做什麽,和他又只是對糊塗夫妻,哪天和離都未可知,憑什麽讓他陰陽怪氣地質問?這憋了大半天的火氣也是存不住,張嘴就來:“不就和商時風說了兩句話,你犯得着大半天給我拉長個臉嗎?今日他只是通知我我嬸娘過來,讓我出去見個面,我事後謝他幾聲也不為過,不知哪裏又惹着穆大爺你了?”

穆溪白也知道這事不怪她,只是脾氣上來壓不住,加上這整天兩人冷着,她也不知道過來問問,哪怕說兩句好話笑上一笑,他這氣大抵也消,偏她和他對着來,他那氣怎麽消得下去,再想想白日花下那笑,他就更氣了。

“你倒是有理了!我不是跟你說過別和商時風太過接近,你還沖他那麽……笑得招搖!”穆溪白一拍桌子,震得桌面上的茶碗險些滾落。

“我不和他笑,難道要對着他哭嗎?你這人好沒道理!也不知你們之間有什麽恩怨過節,一碰面就跟鬥雞似的。商時風那人待人接物有禮有節,處事也算周全,幾乎不曾樹敵,認識他的無不誇獎,他到底哪兒得罪你了?犯得着這麽針對嗎?”

陶善行不說還好,開口就給商時風說好話,可把穆溪白氣壞,聲音都降了好幾度:“你跟他倒熟得很,就知道他這麽好?”

“能不熟嗎?他都幫了我多少次!”陶善行絞着發,将臉扭開不看他。

“哦?熟到什麽程度?”那廂的聲音已經越發沉。

“熟到……差個拜堂大概我就是他妻子,也不必為難你和我做這糊塗夫妻。”陶善行正垂着頭,也沒看到穆溪白的臉色。這些時日二人漸熟,她和穆溪白說話早沒了當初的小心翼翼,鬥嘴互諷那是家常便飯,穆溪白常被她說得咬牙切齒,大抵也是讓她,所以十次有八次都是敗給她的,便将她這張刀子嘴給慣得越發無法無天。

這話原說的是當初商時風送聘迎親那事,可從她嘴裏跑出卻變了味兒。話剛說完,陶善行自己心裏也“咯噔”一響,忙擡頭要解釋,卻已然晚矣。她眼前人影一閃,穆溪白已經掠來,身影如山,臉沉得幾乎要滴水。

她這是捅到馬蜂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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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善行自忖失言,可穆溪白并不給她解釋機會,俯身便将她攔腰抱起。天地剎那飛旋,陶善行眼前一陣發暈,回神之際才發現已被他抱着往寝屋走去,這會她真怕了,也顧不得害羞,拽着穆溪白的衣襟道:“我不是那個意思,你放我下來,我……我失言了還不成嗎?”

穆溪白冷笑:“你不是總覺得你我是對糊塗夫妻,不如今日就将這房圓了,做對真夫妻可好?”

“不好!你快放我下來,放我下來!”陶善行全身寒毛直豎,她自重生以來,少有失态之時,今夜卻叫他吓得眼眶漸紅,雙手胡亂捶他胸口,掙紮着要下去。

可穆溪白練武之人,那力氣焉是她能掙的脫,不過數步就已抱她進了寝間。

屋裏飄散着淡香氣,燭火略暗,房間還是他的房間,卻滲進她的氣息。他走到床前,将她往床上一丢,俯身箍了她的手高舉過頭,将她半壓床間,眸色迷離,早非單純怒火。陶善行掙脫不開,紅着眼看他,卸去脂粉的臉雖不像早上那般俏麗,可近看之下卻瑩潤水亮,便連那唇,都生生勾着人,加之她剛沐浴完結,身上帶着水氣與胰香,愈叫人一發不可收拾。

“陶善行,你既嫁我為妻,就別再惦記別的男人。你生是我穆溪白的人,縱死,也得做我穆溪白的鬼!”他定定看她,這番話未經琢磨便脫口而出。

陶善行也怔了怔,一時間被他唇間鼻間氣息所擾,見他俯頭也不知躲開。

眼瞅那唇即将觸及,那瞬間她腦中雜亂地閃過許多事——榴姐在她初嫁之時的警示,守心守情,他接二連三的冷落怠慢,以及歸愚齋裏那幅不知是何人的畫……

她倏爾将臉轉開,他的唇堪堪擦過她耳畔。

“穆溪白,不是我在惦記別人,是你。你心中無我,戀的是那畫中之人,便莫同我說這些。”她找回心神,冷道。

穆溪白忽然僵住,頭垂在她頸側久久未動,良久,方撒手直身,頭也沒回地大步離去。

陶善行這才大松口氣,從床上坐下,蜷腿坐着,看着他方才離開的方向,怔怔出神。

————

和陶善行鬧了這一場,穆溪白心裏不痛快至極,夜裏便翻來覆去難以入眠,睜眼閉眼全是陶善行的影子在腦中亂晃,到了五更天才囫囵睡着,豈料就連睡覺,她都沒放過他,竟是入夢而來。

這一夢,卻非比尋常。

紅绡軟帳,低吟淺回,竟是個……香。豔難當的夢。

待他睜眼醒來,還猶置夢中,回憶了許久才突然坐起,只将軟被一掀,低頭望了一眼後又飛快按下,剎時滿面通紅。

身上這寝褲已經染穢。

怔了片刻,他踢被下床,沖去淨房,脫了衣裳舀水便沖。叫這冷水一鎮,他身上那紅才漸漸退下。

想他年歲已然不小,早非情窦初開的毛頭小子,這些年又習武練體,自制力遠高常人,當真沒想過竟被會陶善行撩得……

如此一思,穆溪白倍覺丢臉,便想這套寝衣不能留,要去院中焚衣毀屍滅跡,沒想到到廳堂時恰與陶善行正面撞上。

陶善行本尴尬昨日之事,見到他不知要作何反應,卻見他閃閃躲躲,連正眼不敢看自己,手背在後面也不知藏了什麽,不免奇怪,便問他:“你藏了什麽?”

昨夜那夢委實難忘,穆溪白今日見她,每一眼都讓他想起夢中所見所見所聞,身上便有些不對,臉也發燙,不敢多看她一眼,生怕叫她瞧出什麽來,只垂着頭旋身避開她,竟倒退着出門,嘴裏只道:“與你無關,別多事。”

過門坎時,他差點叫門坎絆倒,落入陶善行眼中,唯四字可以形容。

落荒而逃。

真是奇了怪了,按說昨晚吃虧的是她,不知怎麽面對他也該是她才對,怎麽過了一夜,她一個女人都沒怎樣,他卻矯情成這樣?

陶善行萬分不解。

穆溪白這一逃,不止逃出淩輝閣,還直接收拾了鋪蓋,只交代了聲要去鄰省巡鋪,竟帶着兩個随長匆忙離家,連歸期是何時都沒告訴衆人。

陶善行氣得倒卯。離陶家喬遷吉日已不足十日,他這會兒出遠門,擺明不會回來陪她回家,說好的事又變卦,氣得陶善行在屋裏發了一早上脾氣。

“混蛋,你最好別給老娘回來!”

穆溪白這一走,陶善行出門也變得艱難起來,雖說穆家規矩不大,但她做為媳婦的總也不能天天出門,便只好呆在內院,每日讓二哥把外頭事情以書信遞入,或派榴姐出院替她查看,好在如今有個岳湘幫襯,外加也雇到第一批人,倒沒耽誤太多事,只不過這一筆賬,少不得全記在穆溪白頭上。

只不過她這壞運氣似乎沒結束,在穆府住了數日,外邊就傳回消息,她二哥陶善文因為要開茶館書局之事與陶學禮起了争執,被請家法打傷了腿。

一時間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叫陶善行心焦不已。

夢的具體內容就請大家自行腦補吧,腦補出來輛隐形車。哈哈哈哈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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