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心疼
四周響起一片驚呼,包括穆溪白的聲音,在陶善行耳中都成了嗡嗡作響的空鳴。穆清海這一記鞭子下了死力,抽在她背上,差點沒把她疼得魂都沒了。長這麽大,她就沒挨過這麽重的鞭子。
她緩了幾口氣都沒能緩過勁來,雙手倒還死死勾住穆溪白的脖頸挂在他身上,防止穆清海又一鞭子下來。穆清海見打在兒媳婦身上,自也驚呆,手裏的鞭子怎還下得去?再兼趙氏扶着老太太已經過來,又哭又罵地攔到穆清海面前,穆清海知道今日這鞭子是再打不下去了,一口氣梗在胸中,狠狠将鞭子扔在地上。
穆溪白已急怒到爆炸邊緣,見陶善行替自己挨了一記重鞭反而冷靜下來,任她抱着自己,赤紅雙眸嘶啞道:“疼嗎?”
“疼。”陶善行小聲喘道,“所以你別鬧了,等……等公公氣稍平,我再想辦法幫你出去,你不要……硬碰硬。”
這話一出,穆溪白心底絮絮的疼意幾乎瞬間加劇,咬着牙狠狠忍着,半天方道:“你傻不傻?”
陶善行來不及回答,就被李姨娘帶着丫鬟親自扶開。
穆溪白只道:“快去找大夫,替她醫治。快!”
陶善行被人扶走,他的聲音漸漸遠了。有老太太和趙氏在,穆清海教訓不下去,但也沒同意放穆溪白,便命人将他綁進祠堂鎖起,穆溪白再沒掙紮鬧騰,震開四周的人,自己進了祠堂,只一雙眼,未舍從陶善行身上挪開,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路盡頭。
————
陶善行被扶回淩輝閣後沒多久,大夫也随後被請回來。趙氏的丫鬟夏冰、李姨娘等都在她屋裏,看着大夫診治。她背上火辣辣地疼,迷迷糊糊趴着,聽着滿屋子的腳步聲來來去去,她心裏亂糟糟一片。待到大夫診治完畢,夏冰與李姨娘将大夫迎到廳中開方子,榴姐則将外人全部遣出,拿着大夫留下的外用藥替她上藥。
一時敷好藥,冰冰涼涼的藥緩解了她不少痛楚,她朦胧睡去,囫囵一覺,也不知被什麽夢驚醒,睜眼時似乎沒過多少時間。屋裏屋外頗靜,只有榴姐留在裏間,一邊照看她,一邊收拾東西。
“娘子怎麽就醒了?可是背上疼得慌?”見她醒來,榴姐忙走到床畔問道。
陶善行搖搖頭,心裏還記挂着穆溪白,又想起韓家的事來,思緒那叫一個雜亂無章,竟不知從何理起,目光落在榴姐手中,沒有目的地随口問起:“你拿的什麽?”
榴姐手裏拿着的木匣有些面生,不是她屋裏東西。
“這不是早上瑩姐兒派人送來的冰片?我正打算收起來。”榴姐說着打開匣子。
兩人都一眼瞥見了滿匣冰片上頭放的一封信。榴姐“咦”了聲,将信取出,那信寫着陶善行親啓,封口小心翼翼地滴了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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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開看看。”陶善行起身不便,讓榴姐代勞。
榴姐撕開信,從裏取出信箋遞予陶善行,信紙上散開淡淡香氣,她不接信,就着榴姐的手看信,才讀了數行便臉色一變,不顧背上有傷從床上彈坐起來,疼得龇牙咧嘴卻還是搶過信來仔仔細細再看一遍。
林瑩信裏所寫正是韓敬下落,為免韓家對頭殺人滅口,林瑩不敢輕易洩露韓敬下落,因見他與穆溪白私交甚篤,便想了這個法子悄悄将消息遞給陶善行。
陶善行坐在床上想了片刻,忽然連聲催問榴姐:“給我看傷的大夫可回去了?”
“不曾,他去給姑爺診傷了,現在應該還沒離府。”榴姐道。
穆溪白受的鞭笞可比陶善行多多了。
“去,攔住大夫,讓他再往我這裏跑一趟,我要單獨見他。”陶善行急道。
榴姐不知何故,卻亦不問,點頭照辦。沒多久大夫就滿頭大汗趕了過來,陶善行先問穆溪白的傷勢,大夫據實以答後,她才說出正事。
這大夫姓錢,從藥童起就跟着自己老師進穆府給老太太那一輩診病,如今他老師已故,便由錢大夫接班,到如今已替穆府看診了近三十年,最是可信。
韓敬藏在林瑩那裏倒也安全,如今穆家倒曝露在對方眼皮之下,少不得有人盯着穆溪白和她的動向,她若親自去林瑩那裏目标太明顯,怕惹來懷疑,而林瑩又不敢請大夫,所以陶善行便求錢大夫幫忙,讓他換上穆府小厮的衣裳,扮作穆府家丁,往林記香鋪跑一趟,一來替韓敬醫傷,二來問明情況。
錢大夫應承下來,換上衣裳,陶善行又問明傷者所需藥品,讓榴姐将屋內最好的傷藥并珍貴藥材打包,裝作給林記的回禮,交由錢大夫一起帶去林記。
帶着傷料理完這些事,陶善行疲倦至極,又喝了藥,昏昏沉沉睡到傍晚,錢大夫正好從林記回來,将韓敬的情況細細禀告予她。
韓敬果然在林瑩那裏,錢大夫已替其包紮上藥,又開了方子,他性命雖然無礙,但,傷勢頗沉,失血過多,如今人正昏睡,關于昨夜滅門之事也問不出什麽來。
聽聞韓敬被林瑩救下,陶善行着實松了口氣,這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其他的事,只能慢慢來了。千恩萬謝送走錢大夫,陶善行仍不停歇,命榴姐為自己更衣,再備一籃吃食,她要去見穆溪白。
“娘子,你的傷……”榴姐見她受了傷還不肯消停,不由擔心道。
“我沒事,不過一鞭子而已。那傻子眼下最在乎的就是韓敬下落,我親自去告訴他,也免得他沖動。”陶善行一邊說一邊艱難起身。
榴姐知道她向來自有主意,旁人勸說無用,便只好替她打點一切。
————
天色将沉而未沉,烏雲陰郁不展,榴姐帶着一食盒點心,扶着陶善行慢慢走到祠堂外。穆溪白已被關進祠堂的禪室內,外頭還守了兩個人,看樣子穆清海這回動了真格,絕不肯讓穆溪白再出去生事。
“陶娘子請回吧,老爺交代,不管誰來了都不能放進去見少爺。”守門的家丁面露難色道。
“我就送點吃的,和他說兩句話,二位小哥通容通容。”陶善行放下架子求道。
那兩個家丁忙道:“小人受不起,陶娘子……實不相瞞,老爺吩咐了,就算是老太太和太太來了也不讓進去,您這樣,小人也着實為難。”
陶善行還要再求,旁邊卻有人道:“讓她進去吧,義父責問起來,就說是我的意思。”
她轉頭望去,看到商時風走來,沖他感激一笑,道了聲:“多謝。”
“小嫂客氣了。”商時風淡道,本不欲多言,可見她面色唇色泛白,不免想起早上抽在她背上那一鞭子,終是遲疑張口,“小嫂……你的傷……”
“已經診治過了,不礙事。”陶善行仍是笑着道,又從榴姐手裏接過食盒,雖有商時風擔保,但還是別給他惹太多麻煩,她自己進祠堂就好。
匆匆說了兩句話,商時風目送她背影消失在祠堂門內,在門口站了片刻,方才離去。
————
祠堂內有禪房一間,陳設簡單,除了桌椅外,就是張架子床,倒與她在南華庵住的禪房有些像。陶善行嗅着檀香一路進了禪房,穆溪白正倒在床上,雙眸緊閉。她搖了搖頭,把食盒往桌上一放,道:“不想見人了?”
穆溪白的眼睛這才倏地睜開,人也一骨碌從床上彈起,只可惜雙手仍舊縛在身後,他挪着屁股下床,急切道:“你怎麽過來了?傷呢?找大夫看過沒?還疼嗎?”
“你還是先關心關心你自己的境況吧。”陶善行動作很慢地打開食盒,從裏出取出些點心來。
“你和我怎麽能比?我皮糙肉厚的,給我爹抽幾鞭子沒什麽大不了,你不一樣,你這細皮嫩肉……”抽她一下,比抽他一百鞭都疼,穆溪白走到她身邊盯着她的背直看。
奈何她已經換過衣裳,外頭看不出什麽,他又綁着手什麽也做不了,只能從她比平時笨拙不少的動作品味出來,她确實傷得重。
穆溪白那心跟刀剮一樣疼,只道:“你別動了,過來坐下。快點。”一邊恨不得拿嘴叼她。陶善行也沒堅持,把點心擺好後踱到床畔坐下,他跟到她身邊,心中餘悸未消:“你說你撲上來幹什麽?老頭子那一鞭子,能要你半條命!”
陶善行斜睨他一眼,道:“為你這張臉。你這人上上下下也就只有這張臉甚得我心,那一鞭子下去你這臉還要不要了?我當然舍不得。”
若擱別人這麽“誇”他的臉,穆溪白是要罵人的,但陶善行不同,況且他也知道她在說笑試圖緩和他心中焦慮,也就順勢回她:“只有臉嗎?”
“不然呢?你以為你還有別的值得我喜歡?”陶善行目光掃過他身上的傷。錢大夫說他的傷無大礙,也都已敷好藥,她親眼看到才算放心。
“所以你承認喜歡我?”穆溪白只盯着這一句話問她。
陶善行臉微微一紅,別開頭去:“你還有心情說這個?”
“不是你先起的頭?”穆溪白回了一嘴,轉過身,縛在背上的手勾起她的指頭,又道,“快替我松綁。”
陶善行依言解繩,嘴裏卻道:“一會我出去還得替你綁上。”
“為什麽?”
“小商放我進來的,我不能讓他難做人。”她邊解邊道。
繩子解到一半,他就自個兒一用力将繩索扯開,轉身便将她摟進懷裏,道:“別在我面前提他,爺只想你叫我的名字。”
陶善行還有正事要說,沒功夫與他浪費時間,正想推開他,卻發現他的頭一沉,臉埋進她的頸窩,聲音忽然低沉:“陶善行,讓我抱抱,一會,就一會。”
是人就會有軟肋,不是財色權勢,就是朋友血親愛人,他一直不願以真實身份行事,怕的就是禍及家人,他父親所擔心之事,也正是如今埋在他心頭的恐懼。韓家滅門一案,卻如利劍錐心,他不止因為韓家滅門而憤怒痛苦,還因為及有可能牽涉整個穆家而憂心,但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對方絕無可能因為他被綁在家中而放過他,若無對策,穆家很可能就是下一個韓家。
對手遠比他想像的更加心狠手辣。穆溪白再聰明,畢竟未曾真正經歷官場政道的陰謀算計腥風血雨,他心中尚存仁慈,從不知道那些人的手段能狠毒到這個地步,直到親眼見着兄弟一家慘遭滅門,他才猝然明白,這些年他引以為傲的力量,在別人眼中只是不堪一擊的雞蛋而已。
他保不住葉嘯,救不了韓家,甚至如今,連穆家都要不保……
陶善行感受到他的痛苦,反手輕輕撫上他後腦,無聲安慰。不知多久,穆溪白情緒漸平,她才道:“我知道韓家之事令你痛苦,但你萬萬撐住,如今你是唯一一個還可以替葉嘯,替韓敬奔走的人了。”
他迷茫擡頭——替韓敬奔走?
“韓敬被林瑩救下,現藏身林記香鋪,我今日過來,正是為了告訴你這樁要緊事。我已經讓錢大夫悄悄去林記香鋪看過韓敬,他受了不少刀傷,失血過多正在昏睡,無法問出什麽來,不過并無性命之虞,你不必擔心,讓他将養兩日應該可以醒轉。”陶善行小聲道。
穆溪白眼眸頓亮,怔怔看着她,仿佛從未好好認識過她一樣。
“你且安心在這裏呆上兩三天,等公公氣消了,我再和婆婆商量,求公公放你出來。我每天都會來看你,如果你有什麽事要交代人做,可以告訴我,我幫你遞消息出去。”陶善行伸手按在他手背上。
“陶善行,韓敬的事,還有我的事,你都別管了!我不需要你幫忙!”他卻一醒,雙手緊緊鉗住她的雙肩,正色道。
“為何?”陶善行詫異道。
“你聽着,這不是你能插手的事,餘下的事你不要再管,你聽明白了嗎?”說到最後,他竟有些動怒,斥了她一聲,倒将陶善行吓了一跳。
他不能讓她卷進這些事裏。謝家的陰謀暗算、方稚的天威難測,任何一個都足以致穆家死地。如果穆家注定不能從這場風波裏全身而退,那他起碼要保住陶善行。
她不姓穆。
他們可以……和離。
陶陶果然是個顏控!
今天是本人,我好像存稿存到了下周四……哈哈哈哈。
最近的劇情是不是走得有點緊?春節,來刺激的!
對了,最近那個新型肺炎病毒有點吓人,大家出門多多防護,希望大家都能健健康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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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在2020-01-17 10:09:32~2020-01-22 09:53:3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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