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青雁眸光流轉間, 隐約明白了什麽。她握着小瓷盒的手微微用力,然後很快反應過來, 便覺得手裏的小瓷盒沉甸甸的。她有些尴尬地欠身,将空了的小瓷盒放在床頭小幾上。

收了手,坐直了身子,她不太自然地移開視線, 望着床幔上墜着的流蘇。

“把床幔放下吧。”

段無錯的聲音入耳,青雁的耳朵尖兒動了動。她站了起來,挪着小步子背對床榻上的段無錯,将床幔放了下來。床幔厚重, 床榻內一下子昏暗下來。屋內燃着整夜不會熄的喜燭,紅色的光影落在床幔上,透出一點發紅的光影。輕晃的流蘇在光影中影兒重重。

段無錯耐心十足,望着青雁慢吞吞的動作, 一點也不急,更不會催促。

青雁在床邊坐下, 床幔緊貼着她, 幾乎擦着她的臉。她輕輕舒了口氣, 吹動床幔上的流蘇, 她立刻閉了嘴。然後她踢了鞋子鑽進被子, 忽然湊到段無錯面前,在他微涼的唇上吧唧了一口,飛快退開。

“嘗過了,可以睡覺了!”

她飛快轉身, 背對着段無錯在床邊躺下來,離得段無錯遠遠,幾乎一小半的身子懸在床外。

細腰上卻搭了一只手,青雁不由緊張得身子僵了僵。

段無錯攬着她的細腰,輕易将她拽進懷裏。即使背對着他,青雁的周身都是段無錯身上淺淡的檀香。

“施令蕪。”

青雁差點沒反應過來他在叫她。

段無錯扳着青雁纖細的雙肩,讓她在他懷裏平躺着,來看她的臉。忽然這麽近對上段無錯的目光,青雁望着他,連呼吸都變得輕淺。

“不是那樣嘗的。”他說。

青雁望着他,懵呼呼地點了點頭,也不知道有沒有聽懂段無錯在說什麽。

段無錯的目光緩慢地移過青雁巴掌大的小臉,像在欣賞藝術品。這人是他選的,選她的緣由這張臉到底占了大頭。他指背撫過青雁的臉頰,一路向下,拇指壓了壓她嫩紅的唇,然後捏着她的下巴。

青雁盯着段無錯的眼睛,仔細觀察,從小為婢讓她有了察言觀色的習慣,不肯遺落段無錯細小的神色轉變。終于,她在段無錯的眼睛裏看見了失望。

他失望什麽呢?青雁心裏莫名跟來一種莫名的情緒,這種情緒有些陌生,她不知道是什麽。

很快,青雁看不見段無錯了。因為他的手掌橫搭在她的眼睛上,捂住了她的視線。青雁慌亂地連連眨眼,長長的眼睫羽毛般反複掃過段無錯的掌心。

沒了視線好似沒了安全感,青雁下意識地伸手去抓,卻不小心抓住了段無錯的衣襟,她還以為自己抓着的是被角。

“這樣嘗。”

青雁櫻口微啓,還沒來得及問,雙唇已被柔軟封住。四月暖陽下,微風吹佛,吹起湖面一片漣漪。此時,青雁的身子就像被一捧粼粼流光快速地吹起了一層漣漪,恢複平靜後,她的心尖尖迅猛地顫了顫。

她下意識地想要抿唇,下巴被人捉住,迫使她張了嘴。噙着少女青澀的舌尖就這樣毫無防備地被人掠去。頓時,她整個人都好像飄在了寧靜的湖面。水天一色,天色如鏡,照出少女微酡的嬌顏。

她笨拙又木讷,卻又是柔軟的。糖果的甜味兒萦滿她的唇舌間,除了糖果的甜味兒,還有少女特有的清新香甜,一時間,段無錯倒也分不清嘗到的是哪一種甜。分明只想嘗一嘗碧仙閣新出的糖果夠不夠甜,最後卻在這兌着少女味道的甜味兒裏流連忘返。

直到青雁胸脯起伏,幾乎要喘不過氣來,軟軟的小手無力地抵在他的胸膛,推卻着他。

段無錯離開她,也松了手,然後細瞧雙頰緋紅的少女。他用指腹撥了撥她長長的眼睫,目光落進他淡紫色的眸子。

他說:“這眼睛真是敗筆。”

青雁覺得他的聲音一會兒遠一會兒近。她的視線落在段無錯的雙唇,他的唇色向來很淺,此時的色澤卻濃豔了幾分,撘着他身上紅色的寝衣,整個人變得更鮮活,耀目得讓人睜不開眼。他的薄唇不僅紅了些,也濕了些。望着他唇上的水澤,青雁心髒兀兀快跳了兩聲,她匆忙把臉偏到一旁,不敢再看他一眼。

随着她的動作,衣領露出一半的鎖骨更明顯了些。段無錯視線下移,修長的手指動作慢條斯理地将她的衣襟向一側拉去,将她左側的鎖骨完整露出來。然後用拇指沿着她鎖骨的輪廓從裏朝外地慢慢撚去。接着,他又側首低頭,将耳朵搭在她的心頭聽了聽,用噙着笑意的溫和聲音說道:“夫人這心跳也太快了些。”

青雁閉上眼睛,捂住耳朵,在心裏默默念起道德經。

看不見聽不見不知道,愛誰誰。

可段無錯的輕笑聲輕易從她的指縫溜進她的耳朵裏。

段無錯沒想吓唬她,也不想不過分唐突。耐心這個東西,他有的是。他的手掌搭在青雁的腰側,攏了攏,有些疑惑。

他慢悠悠地問:“夫人,你真的有十八歲?”

說着,他捏着青雁的下巴,轉過她的臉,他的目光落在她青澀的臉龐上,一寸一厘地打量着。

青雁頓時一驚,像有一盆涼水當頭澆下來。花朝公主十八歲半,而她比花朝公主小了兩歲,前兩天才剛十六。她睜開眼睛,對上段無錯的視線。

他的目光總讓青雁有一種無所遁形的感覺。如果她是貓妖,他深不見底的漆眸就是照妖鏡。

段無錯繼續說:“怎麽瞧都才十四五的樣子,最多也就十五了。”

“胡說!怎麽才十五!”青雁急急反駁。

若說她瞧上去十六也就罷了,怎麽能說她十五呢?她明明已經滿了十六歲!

“我都十八了,早就十八了!”

段無錯沒說話,有些意外她的反應這麽大。

青雁頓時有些心虛,反駁:“聞溪都說我蜂腰長腿胸脯鼓,怎麽就像小孩子了?”

“哦?”段無錯挑眉。原來是以為他說她沒發育好嗎?可是稚氣這種東西并非都在身材發育上體現。

青雁覺得他仍舊不信,立刻拉住段無錯的手腕,将他的手搭在自己的胸口。她微微擡着下巴,嬌蠻開口:“不信你摸摸看啊,這哪裏是十五歲了?”

段無錯盯着青雁的眼睛,沉默下來。

四目相對,兩廂僵持。青雁已經降溫的臉頰再次升溫,緩緩燒起來。

半晌,段無錯忽然笑了。他笑時眼尾綴着流光,笑聲低沉。他低下頭,将額頭抵在青雁的眉心。他低沉的笑聲便從兩人相抵的眉心傳到青雁的心底。

他問:“夫人,這麽急嗎?”

青雁輕哼了一聲,鼓起勇氣來,小聲說:“別以為我不知道,有規矩呢,拜入佛門期間有了子嗣是大不敬的事情。今晚根本就不會圓房。你就是故意的,故意來招惹我讓我出糗的……”

她聲音低下去,有些心虛。

段無錯“嗯”了一聲,似乎認真考慮了一番,才說:“可是誰說圓房了就會有子嗣?一碗避胎藥什麽都解決了。”

青雁瞪圓了杏眼,驚愕地望着他,質問:“你怎麽能讓我喝那種東西?”

青雁小時候被輾轉賣過幾次,九歲的時候被養母賣去青樓給姑娘們洗衣,天天看着青樓裏的姑娘們喝濃黑的避子湯。她從小就覺得避子湯是妓-女才會喝的東西。

她使勁兒抿着唇,雪腮鼓鼓,杏眼圓圓噙着氣惱。

段無錯瞧着青雁好像真的生氣了,再次沉默下來。雖然,他剛剛只是随口一說,并沒打算那麽做。

過了一會兒,青雁主動放緩了語氣,小聲說:“氣得早,又累一天。想睡覺……”

她拽着自己的衣襟,搶奪一樣,一點一點将扯開的衣襟拽回去。

“我剛剛也吃了糖,你嘗出來是什麽糖了嗎?”段無錯問。

青雁搖頭。

段無錯躺到一側,合上眼,一只手随意搭在額頭,漫不經心地說:“你來嘗嘗,嘗出來是什麽糖的味道就可以睡了。”

青雁輕哼了一聲,悶悶說:“我怎麽就成了待宰的羔羊了?”

段無錯沒理她。

透過床幔的微紅燭光映在段無錯的側臉。青雁望着他,心想這人是真的好看。有那麽一瞬間,她心裏生出一絲癡想——倘若自己真的是花朝公主真的嫁給了他多好诶。

不能胡思亂想。

青雁抿抿唇,怎麽嘗呢?用他教給她的那樣嗎?青雁去回憶剛剛的一幕,可是一旦回憶,那種陌生又不安的感覺就會又在她心上跳躍。她什麽都不敢想了,直接支起上半身湊過去,毫無章法地蹭着。

段無錯的唇角得逞似地略略勾起。

“嘗出來了嗎?”段無錯問。

青雁跪坐在他身側,低着頭,連耳朵尖都紅透了。

她搖頭。

段無錯嘆氣。這孩子,也太愛臉紅了些。

他懶懶打了個哈氣,拉住青雁的手腕,将她攬進懷裏,大紅的鴛鴦喜被蓋在兩個人的身上。青雁往被子裏縮了縮,只露出半張小臉來。

段無錯親了親她的頭頂,随口說:“是堇饴糖。”

堇饴糖。

青雁在心裏默默地重複了一遍。

原來堇饴糖是這個味道的。

她幼時見小姐吃過一次,她沒有吃過這種糖。明日要買來嘗嘗才好……

段無錯知道青雁過了很久都沒睡着,他裝作不經意間将搭在青雁腰上的手移開。青雁果然在他懷裏擡起眼睛看他,然後她像小烏龜一樣慢吞吞地從段無錯懷裏挪走,轉過身,緊貼着牆裏側,背對着段無錯。

不一會兒,她的氣息輕穩,終于睡着了。

段無錯微笑着,心裏有幾分輕松愉悅。這是他前些年掌兵權弄朝佞時不曾有過的。

翌日清晨,青雁揉着眼睛醒過來。她睡相不算老實,鴛鴦喜被一半落在地上。她迷茫地望着身側空着的枕頭。半晌才喊聞溪。

“可令他生疑了?”聞溪進來低聲問。

青雁想了想,搖頭。

聞溪頓時松了口氣,招呼穗兒和青兒進來服侍青雁梳洗。她在一旁說:“用了早膳,見見府裏的下人。”

青雁眼眸轉動,問:“湛王已經走啦?”

“一早就啓程去永晝寺了。”

青雁翹起唇角,開心地笑了。

接下來半年,要過得多開心呀!

青雁梳洗飯畢,去了前廳。她剛坐下,管家帶着府裏幾個管事進來。青雁見過白管家。她的視線越過白管家,落在立在白管家身側的長柏身上。

青雁不敢置信地睜大了杏眼。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大家的關心。我已經好得差不多啦。生病太難受了,大家都要照顧好自己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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