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意外之外
我曾獵取過洛水八豔的芳心,成為她們的入幕之賓,當然因我受師門規定所制,并沒有與之任何一人歡好。
在宋則之前,與我最親近的人就是江繁。倘若沒有江繁,我大概還是個以采花為樂的女賊,愚弄別人的情感以達成自我修煉的目的。可因為江繁,我想要過一點不一樣的生活,一段認真的感情,但是這樣的想法在師父的終極任務面前瞬間化為烏有。
誰又能想到,這終極任務已然要成為我的劫數。
天亮醒來時,宋則的鼻息近在左近,我幾乎有了一點點難免期盼又從未奢望過的那種屬于家的溫馨感覺。這種感覺令人欣喜,又致命。
師父常說,人的天性并不趨向于專一,勿論是男人還是女人,人本身就有一種朝三暮四、喜新厭舊的特質。想要專一,通常只是你想要霸占的一種說辭。
當時我問師父,可曾有過想要專一的對象。師父的表情妩媚而輕佻。她說:你覺得為師像是會為了某朵花而停留不前的人嘛。
那時我還年少,沒有想到過師父喜歡宋則這個可能。若是再遇到師父,定要問一問,如果那人是宋則呢,她會否要與她共度這漫長的一生。作為一個武者,一生已算得夠長,要是作為一個修行者,這一生恐怕無可計量。
倘若進入通玄界,壽命無限增長,要千百年都對着一人……
我看向仍在酣睡的宋則,緊閉的眼眸,微翹的唇角,柔軟的發絲,綿長的呼吸,連眼角的皺紋都是如此迷人,還有那讓她耿耿于懷始終躲藏在面紗之後的黥印,令我想要親近她又不舍得親近她。
我的心頭躍起不合時宜的歡快,當意識自己不自覺地笑起來的時候,又禁不住悲哀。情緒若能為人所牽動,實是一件大為不妙的事情,尤其這人是目标對象,是宿敵,是一個可能永遠無法企及的對象。
我問自己,願意這樣看她多久。
而我又能這樣看她多久。
無需動腦子與宋則較量,我自顧回憶她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表情,至少她在我面前會露出真容,她鮮有表露出清冷孤高的時候。
昨夜我說的是真心話,倘若要我此生都惦記一人,我寧願死在她的手裏。
她會要我的命麽?
因我并不願承認自己對眼前的女子有着愛戀,俗氣,不合時宜,甚至是愚蠢的愛戀。這愛戀來的如此兇猛,以至于我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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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小出入煙花之地,見慣紅顏美色,獵取無數美人芳心的采花賊,竟在極短的時間裏對一個女子——一個我常年懷恨在心、比我大許多、可稱之仇人、甚至沒我好看的女子,産生了極為致命又荒誕的情感。
話本子裏都不敢這麽寫,這根本沒有道理。
然而師父說,這世上的許多事情根本沒有道理,就如同這日升月落,花開花敗,一見鐘情,至死不悔,統統沒有道理。
沒有道理的事情通常難以控制,比起我的心,我寧願奉上我的命。
直到我想起昨夜漏過一個極為重要的信息,宋則說我的水鏡訣已練至無明境,這是何意?
師父分明說,我所學功法叫作無明境,與水鏡訣有何幹系?
水鏡訣,明鏡宗……我又與明鏡宗有何關聯?
“又做噩夢了?”宋則醒了。
“沒有。”我道。
“怎的臉色這樣難看,傷口疼?”宋則揉揉眼睛,半迷糊半清醒地查看我的傷口。“不曾裂口,不曾惡化,明鏡宗上院的傷藥果真好用,江娘子待你也是舍得。”
這個樣子的宋則很是清純可愛,我不想看她。可閉上眼,又是她中了媚藥,眼裏冒火的模樣。
我認命般的睜開眼,恨不得自己昏過去。小腹傳來的溫熱不時提醒我,想要昏倒純屬做夢。
“疼?”
“不疼,宋宗主,你老是摸我做什麽,是不是對我別有企圖?”
宋則收回手,沒好氣地白我一眼,道:“都傷成這樣,還要說這些。”
“傷好了可以說?”
“随你。”宋則道。
洗漱後宋則在床榻上運功,已全無初見時的淩厲,醉花陰一點一點在她身上消散。待恢複功力,她就要去突破她的內功,之後走向通玄界。倘若我不再執着于師父的任務,是否意味着可就此離開。離開是最安全的做法,再與她厮混下去,我都快要成酸腐詩人了。
功行一周天,宋則亮起明眸。
宋宗主不凡,這才多久的功夫,功力就已恢複大半。我斜斜靠在枕頭上看她。
她朝我望來,面上泛起一層極淡極淡的粉霧。像是想不通,她問我:“十一娘,一天到晚你都在想些什麽?”
“你啊。”我說。
她又白我一眼。
真是你啊,我心道。
宋則每日都會去鏡湖邊,我被勒令不許相随,不是她想保密而是我的傷口還沒好全。
不去就不去,她的功力日益恢複,明鏡宗內有誰是她的對手,何況還有江繁在暗中接應。
我每日在小屋裏躺屍,偶爾占點宋則的口頭便宜。江繁只是送東西來的時候才會看我,一副怒其不争的模樣,我只得委委屈屈地扯扯她的衣角,之後宋則就會叫她一起去鏡湖。
鏡湖之所以被稱作鏡湖,是因其有兩面,一為鏡湖之鏡,二為鏡湖之境,人稱心境。習武修道到一定程度會有瓶頸,想要突破瓶頸謀求發展,必先得修心,而人心五蘊熾盛,難以駕馭。心境的作用,并不能使人去除欲望,而是讓人直面自己的內心。人有欲,天經地義,然則修行者常會為了除情去欲而壓抑自己的欲望,到了某個時刻,欲望就成了覆滅修行的洪水。
師父傳我內功時便說,無明,貪嗔癡的根源,若無法認識到自己的貪嗔癡,又如何能破除無明。修行,即是修心,不可妄說性空息心。她指着洛水湖畔的明月道,世人總道千江有水千江月,水中月是虛幻,可倘若沒有水中月,月亮又如何印證自己的存在。明月或許無需自證,那人呢,不見自己的無明如何明心。
彼時年幼,聽得一頭霧水,我記得那日自己故意去拿石子砸水中之月。
師父笑我,猴子尚且撈月,你怎的要去砸它。
我道,我想吃瓜。
師父哈哈大笑,便帶我去吃瓜。她還說,起意收我為徒是因她初見我時,我正專心致志吃一根冰糖葫蘆,好似天下間除此物之外別無他物。
宋則此番所來,就是為了這鏡湖之境的心境。與我跳下山崖那日,她即有所發現——費夫人與她有約,若她能自行發現便可入心境尋求突破之法。宋則說等我傷勢好了,也可去參詳一二。
天天吃齋,連酒也沒有,我無精打采,“不去。”
只有她這樣的人才需要通過外物去了解本心,而我,我的本心一覽無遺。
作者有話要說: 走向奇怪麽?
小宋有沒有突然被雷劈的感覺?
一邊寫我也一邊在想這個問題。
然而愛啊……愛啊……作為一個心心念念那麽久的人,小宋的感情會很複雜,拉近對方距離的同時,自己也被拉近了,這麽一想,倒是也還好。
嘤嘤嘤,還有2章左右,前戲就會結束,進入小宋一次次追宗主的戲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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