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小菜一碟,将軍威武
險些被侵犯的人尚不曾流淚, 侵犯別人的人卻因為被她咬了一口流淚不止。
是, 流淚不止。
也不知金将軍是豆腐做的還是被觸到了傷心之處, 足足哭了一頓飯的功夫才止了眼淚。
宋則從悲憤被她哭到無奈, 到底是誰差點貞潔不保啊……她穿好自己的衣服,又替眼淚巴拉巴拉流、嘴巴撅着好像受了天大委屈的宋玠穿好衣服。
“你到底……在哭什麽?”她忍無可忍地問。就算是在宮裏、王府裏她都沒見過那麽容易流淚的女子, 看樣子也不像是裝的。
“我也不知道。”宋玠抽泣着。
最開始她是被宋則咬疼了憋出的眼淚,流着流着難免傷心起來。好好一個采花賊, 放着大把家花野花不要不采, 苦哈哈地跑到磨人的幻境裏頭, 遇到個不解風情的宋則不算,還有着國仇家恨、血海深沉。自己罵她不得, 打她不得, 強硬不得,每天還要早起出操、巡營,周圍都是臭烘烘的糙漢子。要早知道是這種苦差事……
她也得來啊。想到這一點, 宋玠更覺悲哀。
傳達生送熱水毛巾進來,宋則替她擦臉, 擦着擦着, 漂亮的眼睛又閃起淚花, 她頭疼道:“堂堂将軍哭成這樣,傳出去了叫人家笑話。”
“誰敢笑話我。誰要笑就笑好了,有什麽了不起。”
“……将軍,你都多大了,你……”
“你比我大好不好?”
哭的人理直氣壯, 宋則卻覺得奇怪,她們從未說過年歲幾何,金将軍怎會曉得自己比她大。不過她并不在意這些,宋玠的眼淚分去她的心神,但那件最重要的事情,她分毫不敢懈怠。原本由着宋玠灌酒,就是想着讓她喝多了答應自己的請求,誰想到宋玠答應地那麽爽快。更沒想到的是,将軍的寵愛是真對她有那種意思。她無暇分辨這份意思裏幾分是情幾分是欲,她被哭得心煩,又不能發火,天曉得這個任性的将軍發火之後還會否如約帶她去營外的山坡。
宋則唯一能确定的一件事情是,将軍要讨好她,将軍不會害她。她确是要害将軍的,動搖不過一瞬,短暫的她幾乎察覺不到。
替宋玠整理衣衫後,帳外有人通報,偷襲之事查出些眉目要呈報給金将軍。宋玠道:“我即刻來。”
出帳前她被宋則拉住了手,宋則沒有言語,她卻好似知道她要說什麽。“我記着。吃了夜飯我們就去,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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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顯哭紅的眼睛裏有着溫柔的笑意。宋則想,無論将來如何,自己大概永遠不會忘記這回眸應諾的笑容。
金将軍身居要職,私自出營這種事,自有副将來勸阻。宋玠只道自己要出門透氣,絲毫不理會副将。副将又勸,既如此請将軍多帶着人馬。宋玠又道,人多了太過招搖,八個親衛足矣。
副将心道,人帶少了不是送上門給人殺嗎。換作別的将軍,自己要作死,副将不會冒着生命危險來勸,可金雙雙位高權重。副将苦口婆心:“将軍英明神武自是不怕敵人,可,可,可這位小娘子卻是受不得驚,萬一有個什麽,豈不煞風景。”
宋玠笑笑,問坐在身前的宋則:“你說呢?”
宋則心中一動,将軍在試探在懷疑?她不曉得外頭埋伏了多少人,平心而論自然希望宋玠不聽勸告,出營帶的人越少越好,可這不能明講,她只好說道:“這位軍爺所言甚是,安全為上,不過究竟要如何,将軍自有定奪。”
宋玠哈哈一笑,道一聲,“本将軍自有分寸。”一夾馬腹,帶着勁弩利刃的親衛出了營去。
營外山坡距營地六七裏的路程,宋玠策馬跑了一陣後,慢悠悠信馬由缰。宋則老老實實在她的懷裏坐好,說來可笑,這是她人生頭一回騎馬,跑馬的時候風從耳畔呼呼吹過,吹散些許煩憂,吹起幾分豪情。出門前,宋玠特意給她罩上鬥篷,說是可使頭發臉蛋免受風塵之擾。不曾想,這看似粗糙的将軍會心細至此。
“本将軍終日在營裏不曾留意到這樣的好地方。”宋玠笑道,“你倒是曉得。”
宋則一驚,聽她的話語又不像是有所指,“來時坐在牛車裏,一門心思想找地方逃跑,故而多看了幾眼。”
“那座山坡不是逃跑的佳處,若要逃走,待大軍過境時最方便。清趙峽谷地勢複雜,易躲難找,想要活命嘛,得看天意。”
宋玠輕輕松松地當閑話說,宋則一時不知是否該接口,她一愣神往後靠了一靠,溫溫軟軟,方想起宋玠出門時不曾着甲。
身後的人此時朗聲道:“美麗的娘子啊,你看今夜星光燦爛,何妨同我一醉。哎呀,我忘了已經醉過一場,換一個。美麗的娘子啊,你看晚風吹我入夢鄉,何妨同我共此春夢一場。”
浪蕩的聲音随風飄搖,親衛竊笑。黃昏後等着将軍回來用膳就開始緊張的宋則一時啼笑皆非。
火把引着十人九騎到預謀之地,行至山坡平緩之處,宋玠命親衛熄了火把。只有周圍一片黑暗,方能看清漫天的星光。
饒是宋則心事滿腹,剎那間也為這夜空沉醉。
宋玠的低語就在耳邊:“人常說時空流轉唯有星辰不變,說起來我尚未與你一同看過星星。今次也算得如願。你我都已體驗過戰争的殘酷,于此殘酷之中,也會有美好滋生,是也不是?如此良夜美人,就算是死了……”
懷中人身子一顫。如此良夜,就算是死了又是何意,這一路上,她總覺得宋玠句句話有言外之意。這精明的将軍是否已看破他們的計劃,曉得他們的企圖。她輕聲道:“将軍躊躇滿志,談何死亡。”
“難得聽你說些好話。戰争麽,馬革裹屍至正常不過。誰也不知下一刻會發生何事。”
似是為宋玠的話做一個完美的說明,一支箭從後方破空而來。宋玠頭也不回舉起馬上的盾牌往身後一擋。
嗆的一聲。箭支落地。
“保護将軍。”
漆黑之中,親衛在宋玠周圍築起人盾。宋玠冷笑一聲,從箭囊中取出三支箭,拉弓上弦,回敬偷襲者。
三聲慘呼。
一向聽聞金雙雙将軍箭法如神,不曾想于此黑夜裏竟也能箭箭命中。
換成原來的金雙雙,今天定是兇多吉少,而宋玠本就多年習武,金雙雙的資質能使她的武功發揮三成,就是這三成,也足以在這此誅盡偷襲的人。
更何況無論是金雙雙本人還是宋玠,都不是個輕易托大的人,之前遭到敵人偷襲,此處又至多離軍營七裏,她怎會不小心行事。下午時分,探子已查明軍營裏漏網之魚的下落,宋玠估摸着就是藏身此處。在出營之前,已派身手了得的親衛先行埋伏,她親自作餌,只等敵人出現,一網打盡。
如果不帶宋則出門,她不必以身犯險。只要讓親衛帶隊搜山即可,但宋則盛情相邀,她又怎會駁美人之意。
四下裏刀劍相向之聲,慘呼之聲不絕于耳,想到那些同胞的命運,宋則雙腿發軟,四肢冰冷,幾乎在馬上昏厥。像是知曉她的無力,宋玠始終環抱住她。
待一片火把燃起,宋則便知道,那些人完了。
“禀将軍,十名賊子盡誅,無一活口。”彙報的親衛宋則認得,将軍叫他阿石,是親衛裏的副統領,難怪沒有随宋玠出營,原來早早藏身此地。在火光映襯之下,宋則面無血色。
“他們也算是求仁得仁,就地焚燒了吧。”
阿石道一聲是,又問道:“将軍可要先行回營?”
宋玠笑道:“本将軍這就回去,原是星光美人,都給這群人破壞了興致。屍體燒起來味道可不好聞。我們先回去好不好?若是還想看星星,過幾日再來?”
竟還要問自己的意見,宋則從牙縫裏擠出一個好字。
回營時宋則沒有出聲,她一直都在想,金将軍是否已經猜到自己參與了密謀,是否因為自己害得那些人身份敗露失了性命。她沒有去想自己的結局,在她看來,只要金将軍知道此事與自己有關,無論如何都難逃一死。今晚到此處來看星正是出于她的提議,将軍怎會不起疑。
先前的拷打讓她嘗到了将軍的狠辣,方才那場輕而易舉的殺戮,讓她看到了将軍的狡詐。她不想承認敵人的英明,談笑間就取走了十個晉國人的生命。
她卻不知這一路上将軍擔心的只有一件事,她會否因為同胞的被殺而自責。
“你可知我為何要将他們殺死?”
驚訝于宋玠的問題,宋則道:“因為他們是晉國人,你的敵人。”
宋玠暗罵一聲,翻了個白眼。“原因之一是因為他們眼瞎,軍營裏那麽多人不殺,偏要來招我惹我,不是瞎是什麽。”
“可你是那軍營裏最值得殺的人。”
“呵。真是擡舉我了。”
“原因之二呢?”
“原因之二啊。”宋玠貼緊了宋則的耳朵道:“原因之二是因為他們要我死,而我現在還不能死,有一樁極為極為要緊的事情等着我去做。”
宋則道:“将軍分明是強詞奪理,你想殺人何須同我解釋。”
就是啊,殺了要自己命的人還要同她解釋,宋玠都替自己委屈。
直覺宋玠所說的事情和自己有關。宋則反問道:“那将軍你呢。營裏那許多容貌甚於我、性子好于我的人你視而不見,緣何偏偏來招惹我?”
“有嗎?”宋玠輕輕笑,“本将軍眼睛不好只看見了眼前的你啊,非但能看到還能親到呢。”說着,她輕啄她脖子,在她來不及抗議的時候撤回。“你不要亂動哦,掉下馬本将軍可是會哭的。”
“……”
作者有話要說: 小宋:被人殺還要管埋屍,被人坑還要安撫你。宗主啊,我上輩子是不是欠你的?
宋則:臨陣脫逃遭報應的。
小宋:寶寶心裏苦。
宋則:自作孽。
小宋:趁還是将軍,回去打你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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