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新仇舊恨,屁股開花
莊寶以宋玠的意識醒了, 等待她的本是一頓家法。面對傷心過後憤怒非常的母親楚三娘, 宋玠道:她不曾跳河, 定是有人故意推她下河。跌水那日, 她獨自在河邊,正想着要怎麽鬧騰宋則, 不想被人重重推了一把。推她的人應當是個女子,手寸不大, 力氣亦不算大, 身上一股子熏衣的香。
宋玠說得繪聲繪色煞有其事, 可她母親楚三娘不大信她的話。出事的時候她問過那些同窗,都說河邊人少, 也沒有人見到有誰來推她。也因她自小壞事做多了, 吹牛也是一套一套,撒起謊來臉不紅心不跳眼也不眨一眨。楚三娘認定她做了錯事,也自知錯了, 為了逃避懲罰,故而賴在別人身上, 說是被人推下河的。
“阿娘……”有沒有人看到是一回事, 有沒有推她下河又是另一回事。艱難地吐出母親這兩個字, 五歲之後宋玠的生命裏只有師父,沒有母親。五歲之前,她只依稀記得母親是個漂亮柔弱的女人,是師父抱養她養大了她。
年幼時對母親怨念甚深,故而她從不曾問起母親, 長大一些後問師父,為何母親不要她。師父說,對很多人來說養孩子不是件簡單容易的事情,母親的容貌與出生注定她過的坎坷,而繼承了她相貌的宋玠若無法處于一個更好的環境怕是前路更糟。再長大一些游走江湖,她發現師父所說的極為正确,而她能被師父收養,視如己出,已是極大的幸事。若是她仍舊與生母一起,難說會成什麽樣子。
宋玠不懂為何有人會不相信自己的親生女兒。不過從莊寶本身的記憶來看,自小這母親倒是和宋則的母親換錯了。她母親喜歡宋則,宋則的母親喜歡她。
楚三娘自小就愛對她說:看看人家阿則。阿則多少懂事,阿則多麽乖巧。
阿則,阿則,莊寶就是這樣走上了和宋則敵對的道路。
莊寶受不得冤枉,宋玠到底比莊寶大一些經歷得多一些。她不像莊寶那樣,受了氣就要出言頂撞,反而平靜道:“事實如此,母親愛怎麽認為就怎麽認為,反正你只信宋則。”
每次和楚三娘吵架,莊寶總會叫嚷,反正你喜歡宋則,反正宋則都是對的。聽到這話,楚三娘不免皺起了眉頭。
莊家家主莊承到底心疼女兒,忙給她使眼色,叫她不要和她母親嘴硬,服個軟,便少吃好些苦。才死裏逃生的人,小臉蛋慘白毫無血色,何至于要挨一頓打。
可在這一點上,莊寶的境遇喚起了宋玠對宋則的舊恨。即便她曉得服軟的好,可是她偏不要。憑什麽宋則都曉得她不會以自殺相要挾,她的親生母親卻不信她。故而宋玠不吵不嚷,嘴角帶着冷笑,一臉你愛信信,不信就打死我好了的表情。
楚三娘見她這般梗着脖子,原本氣五分,現在氣八分。她也想不通,為何女兒從小就那麽不省心,比養個兒子還累。莊荞是遠近聞名的乖巧,她莊寶是遠近聞名的胡鬧。自己懷胎八月親生這麽個東西,楚四娘還一個勁的說像她,她哪有莊寶這般不知輕重,不曉進退。但好歹長進些許,知道不該反駁的時候不再反駁,哪怕這态度更叫她生氣。
氣歸氣,失望管失望,到底是親生女兒。楚三娘命管事的拿來家法手杖,在她屁股上不輕不重的打了三下,又罰莊寶去祠堂跪着,好生反省。昨日她聽到大夫說節哀時,眼前一黑,險些昏過去。無論莊寶多不願意莊荞與宋則訂親,都不該用自己的生命做籌碼。這次家法是讓她長個記性,曉得輕重。
原本楚三娘已認定莊寶是自己跳河,但她這副懶得争辯的态度倒是叫她懷疑起別的可能。叫下人去隔壁宋家跑個腿,把宋則領來。她們是同窗,宋則又明白事理,見的多說的少凡事心裏清楚地很,不像她這個一問三不知的兒子。與楚四娘家結親,也是出于這一層考慮,兒子忠厚女兒刁鑽,怕來個外人欺負她們,宋則是表親,又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彼此的脾氣都清清楚楚,怎麽都好說。誰知莊寶會來這麽一出。
宋則才下學,就見到莊家的下人來請,說是楚三娘吩咐的,她琢磨着可能是想問莊寶的事情。稍作整理就和下人一起去莊家,路上還聽下人講要她和當家主母求個情,十一娘剛被救回來挨了打還要跪祠堂,他們做下人的都于心不忍。不得不說,莊寶的人緣極佳,一日未去書院,不少同窗就向莊荞和她打探消息——雖說不乏是看熱鬧的,這樣的人,會是誰要有心害她?她特意觀察了周圍人的表情,沒有絲毫端倪顯示他們和莊寶的落水有關。
到了莊家,楚三娘詢問的果然也是此事,只是宋則沒想到楚三娘會借此懲罰剛剛活轉的莊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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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三娘也不客套,直接道:“阿寶這孩子給我們慣壞了,若是她對你說了什麽過分的話,你告訴我,我給你做主。”
不知要和她成親,要和她做夫妻之事算不算得上過分的話。宋則道:“姨媽,阿寶有時任性,但不會做些過分之事,昨兒她也不曾對我說什麽過分的話。”
“哦?你覺得她不會做過分的事情?”
宋則道:“是,姨媽。我總覺得以阿寶的性子,不會在未與我吵鬧前就跳河自盡。倘若她真要自盡,定會拖我一起。”
楚三娘笑了出來,“到底是你了解她。她在書院裏可曾與人結怨?”
想了一想,宋則道:“她不曾與人鬧出很大的動靜,今兒我特意觀察了一下,沒有什麽異樣。”
楚三娘皺眉道:“難不成是意外?”
“那可未必。”宋則斬釘截鐵地說道:“阿寶落水時邊上并無太多人在,不存在擁擠的說法。若是推她下水的人是同窗,那更說明不是意外,若是意外,必然會有人擔心緊張。”
楚三娘贊許地看她一眼,“還是你有心,我會派人到書院裏查查,你也替我留心着。”
宋則應道:“是,姨媽。阿寶她可在?今兒有人問起她好是不好,我替別人看看她。”
“正好,你去祠堂裏把她叫起來吧。方才我以為她不肯認錯撒謊,既然你說了想必确是有人加害。過一會兒要開飯了,你就在這裏吃,我讓人給你娘說一聲。”楚三娘說着,揮手讓她去找莊寶。
宋玠怎會老老實實跪祠堂,她豎起耳朵聽着外頭的動靜,有人經過就假裝跪着,等人走了,又斜靠着柱子坐。她倒是想躺着,屁股剛挨了打,坐着疼,可在人家祖宗面前,趴着到底不像話。心裏想着這莊寶也不曉得是不是親生的,居然有人不信自己的女兒,真是豈有此理。又覺得這是上天給她的好機會,讓她在幻境裏對宋則報仇雪恨,以雪她長期在她心裏投下陰影的恥辱。至于要怎麽報仇雪恨,她還沒有想好,畢竟課業什麽的,在幻境裏莊寶也不是宋則的對手,也不能蒙着她的腦袋打她一頓。莊寶的記憶裏可有不少和宋則鬥智鬥勇的往事,勝負各有。
她正想得出神,宋則步子輕快,不知不覺待到了門邊,她才發覺,連忙跪好。就聽到宋則道:“是我,別裝了。”
一聽是她,宋玠也不裝了,半邊屁股坐在地上,斜斜地仰頭看她。不過十五六歲的宋則,亭亭玉立,臉上是少女未長開的青澀,身材也是,沒有傲人的神氣,淡淡漠漠的似是一道輕煙,她身後是黃昏的陽光,像是給她這道煙鑲了金邊。她走到她的跟前,遮住了照進祠堂的陽光,又好像是把陽光帶進了祠堂。
宋玠倚柱而坐,一臉的忿忿不平,動人得叫人也忍不住為她不平起來。宋則向她伸出手,待覺察到宋玠用力将自己往下拽的時候,她後悔自己一時心軟,就知道這個人做得出這樣的事情。沒有預想中跌在地上的冰冷疼痛,宋則才意識到自己被她拽到了懷裏。
宋則起不來,誰會想到這人氣力那麽大,還狠狠緊箍着自己。“你做什麽?”
“抱你啊。”宋玠道。“你別亂動,你一動我屁股疼。”
她的呼吸就在頸後耳邊,弄得她有些癢,宋則叱道:“那你讓我起來,給別人看到了成什麽樣子。”
“什麽樣子?表姐妹親熱打鬧的樣子,或是準姑嫂親熱打鬧的樣子。”
“阿寶,別鬧了。姨媽讓我叫你去用飯。剛才可是又和姨媽頂嘴了?你也不是不曉得姨媽的脾氣,你好好的服軟她便不會罰你。”
宋玠冷哼一聲,“她壓根不信我。服什麽軟,我不要。我最恨別人冤枉我。”
“阿寶,想想姨媽也是擔心你,方才她叫我去一通問,就是想知道誰在書院裏對你不利。你只要好聲好氣輕聲軟語地跟她解釋,她會聽的。”
這樣好的機會,宋則耐着性子勸她,她要是假意聽進一兩句,說不定能就此博取宋則的信任,或是裝個可憐博個同情,說不定能讓宋則心軟,早日完成任務。
可是宋玠偏不,她可以忍受旁的所有,但是她無法忍受莊寶的母親相信宋則而不信她。她冷笑着:“說什麽,她既已認定了我是以死相逼,也只願聽我是自盡的。難道要和她說我不願你嫁給我大哥,因為癡戀你一場,明知無望,心灰意冷下跳水自盡不成。”
“阿寶!”
“哼。別貓哭耗子假慈悲,從小到大因為你我就沒少挨她的打。從小師……我娘就說,看看人家宋則,看看人家宋則。哼,你就是對的你是好的你是典範,我就什麽都不是,要跟你學,以你為目标。哼!哦,也許我是該感激你,若不是你說動她信我,我還得繼續跪着呢。”
“阿寶。”沉默一會兒,宋則艱澀地說道,“我娘從小也這麽說:‘看看人家阿寶多聰明,多活潑,你就像個悶葫蘆,不招人喜歡。’我常覺得我倆是抱錯了,你應該做我娘的女兒,這樣,她便不用為了擔心,一門心思要我嫁給你哥了。”若是兩人換一換,是不是就和了對方母親的心意,都不用這般辛苦。宋則似乎有些明白為何莊寶成天與她作對,就像她有時也希望能比過莊寶。
宋玠倏爾輕笑,道:“我喜歡你呀。如此看來,我們才是天生一對,你更應該嫁給我才是。”
宋則羞惱:“你別再說那夫妻之事,否則我去告訴姨媽。”
“哎喲喲,你怎麽老想着夫妻之事,我都放下了,你還惦記着。是不是想和我做那夫妻之事?想你就直說好了……哎喲——”
宋則氣得将她一推,站起來就要往外走,不曾想被她抱住了大腿。往常莊寶無賴都沒有到過這份上,她居然整個人蜷在地上,抱住自己的大腿,在列祖列宗的面前,嚷嚷着:“你不許走。”還嗷嗷地喊疼。
沒奈何,她總不能去踢她,宋則只得說:“我不走,你起來好好說話。”
像是抱得舒服,宋玠也不松手,道:“我是在好好說。你想啊,你嫁給我之後呢,我娘就如願有你這麽個女兒,你娘也如願有我這麽個女兒,是不是?”
宋則負氣道:“我嫁給九郎,你娘照樣如願。”
不過是一句玩笑話,宋玠卻炸了毛。她松開手跳起來,怒氣沖沖地說道:“哦,難怪你那麽好心跟我說話,還來看我,就是為了讓我不要再鬧,你好太太平平嫁給莊荞,是不是?是不是?你休想,你是我的。”說着說着,竟還紅了眼。
許是落水險些喪命,救活之後被打又被罰太過委屈,這從來不掉眼淚莊寶竟擺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跳起來的時候又扯動了傷,她一手捂住屁股呲牙咧嘴的。宋則不忍心與她吵架,柔了聲音道:“好啦,別再說氣話了。是不是還疼着?我先陪你去房裏上藥,再去吃飯好不好?”
“不好。”宋玠嘴裏嘟囔着不好,腳很誠實地随宋則往門外挪,一邊挪一邊還強調着:“你是我的。”
作者有話要說: 彼此都是隔壁鄰居的孩子~~~
本來要昨天更的,拖到現在……無意當中掃到一篇bg種田文蠻有意思的,以後也可以寫個種田的。
這禮拜事情有點多,拖延症拖到展覽快結束才去,周日去了蘇州,明天哦不今天去杭州,周六還要去武漢報道……都是當日來回。
趴。
往後評論滿千我就在隔日更的基礎上加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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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