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到底為什麽?
霍彥根本靜不下心上課。他熬到第四節課,終于有點坐不住。他謊稱自己不太舒服,要去校醫室看看,很快得到老師首肯。
霍彥沒有去校醫室,他一跳一跳地走出校門。他對看門的老頭兒說要去換藥,老頭兒不僅大方放行,還熱心地給他叫了個蹬着三輪送菜的人把他載去。霍彥心裏有點罪惡感,卻還是咬咬牙上了車。
他是想去找齊賀,不親自找一次他怎麽都不甘心。
一直以來對他那麽好的齊賀,怎麽會做出那樣的事?
霍明珠本來正認真聽課,突然被柯揚戳了戳。霍明珠一愣,滿臉疑問地轉向柯揚。
柯揚指了指窗外。
霍明珠比柯揚矮一點,努力望去,卻一無所獲。
柯揚說:“太遲了,已經坐上三輪車走了。”
霍明珠不解:“誰走了?”
柯揚說:“你哥哥。”
霍明珠跳了起來。
老師訝異地望着她。
霍明珠顧不了那麽多,走上去說:“老師,我哥哥昨天受了傷,剛剛他好像自己出去了,我怕他出事兒,能不能讓我出去找他?”
霍明珠一向乖巧,看着又不像在說謊,老師很快點頭同意。霍明珠跑出教室,跑到門衛室問看門的老人:“您剛剛有沒有看見我哥哥呀?我哥哥叫霍彥,比我高半個頭的!”
看門人點點頭:“你哥哥不是去醫院換藥嗎?”
霍明珠說:“不是,藥都拿回來了,回家才換的!”她有點着急,正要懇求看門人讓自己出去找人,卻聽到了梁奎的聲音,“小明珠,你怎麽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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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明珠說:“梁叔叔,我哥哥剛剛出去了,不知道他想偷偷去哪裏。”她說出自己的猜測,“他可能去找齊賀老師了。我擔心他出事兒!因為齊賀老師好像有點不正常……”
梁奎臉色凝重:“我來就是和這個有關,以前齊賀坐過牢,其他都只判了半年到一年,他判了三年,因為他意圖襲警。正常情況下他們這些人遇到警察要麽逃跑,要麽乖乖被抓,襲警的絕對是少數,我擔心你們自己去找他會有生命危險!”
霍明珠說:“那怎麽辦?哥哥應該是去找他了。”
梁奎說:“你指路,我和你一起去找他。”
霍明珠說:“好!”她簡單地向看門人說明情況,成功走出校門。
唯一的問題是,霍明珠對路況不太熟,等他們繞了一個小彎走到齊賀家附近,霍彥已經一跳一跳地走了進去。霍明珠問梁奎:“梁叔叔,怎麽辦?我們跟進去嗎?”
梁奎想了想,從車後拿出一個相機挂在霍明珠脖子上:“會用嗎?”
霍明珠點點頭。
梁奎指着一個窗口說:“到那邊拍幾張照片,主要是拍屋裏的情況。他們談話的話應該在那裏的,假如齊賀真的對你哥哥動手,你拍的照片就是證據。我從正門那邊過去,你哥哥有危險你要叫一聲,我立刻破門而入阻止齊賀。希望不會真的鬧出那樣的事吧,你哥哥應該是真心喜歡齊賀的,要不然也不會偷偷來找他。”
霍明珠點頭。
梁奎和霍明珠分頭行動,一個悄然走向窗邊,一個悄然走向正門。
霍明珠很快看到了屋裏的情況。
齊賀見到霍彥時臉色依然沉郁。
聽到霍彥說要告抄襲、诽謗他的白珊珊和造謠的記者,齊賀一臉慘白。
霍彥的神色沒有好到哪裏去。
雖然霍彥看起來面無表情,霍明珠卻知道他心裏比齊賀更難受。霍明珠頓了頓,拿起相機小心地拍了張照片。
在她擡手的一瞬間,屋裏響起“撲通”一聲。霍明珠愕然地看去,只見齊賀跪倒在地,口裏說着什麽,像在乞求霍彥,又像在喃喃自語。
霍彥比霍明珠更驚愕。
霍彥說:“老師,你到底為什麽這麽做?”
齊賀說:“放過她吧,霍彥,你放過她,要我做什麽都可以。看在這兩年的份上……”
霍彥緊緊抿着唇。
齊賀閉上眼。
霍彥問:“她成名那首《仲夏夜的雪》,是老師你寫的嗎?”
齊賀微微握拳,并不言語。
“我聽得出她的歌都是老師你寫的!到底為什麽?老師你不想重回樂壇嗎?為什麽你要把歌都給她?”霍彥怎麽都想不明白,“老師你明明那麽喜歡音樂……”
齊賀沉默地看了霍彥一會兒,說道:“我這樣的人,還有誰會聽我的歌。”
霍彥咬牙說:“老師你明明很好!你的歌明明很多人喜歡!白珊珊靠着你的歌成了名!這說明你明明能寫出很多好歌!”
齊賀說:“我和她青梅竹馬,一起長大。我家境不好,父母早逝,她父母對我有養育之恩……霍彥,你放過她這一次吧,她只是被慣壞了。”他面帶痛苦,“她根本不知道歌是你的,是我鬼迷心竅把你的歌說成是自己寫的……霍彥,從去年開始,我已經寫不出歌了。後來你經常把曲子拿給我,我開始起了占掉你曲子的念頭……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我愛她,我太愛她了,所以我才會做出這種事……”
霍彥看着齊賀布滿絕望的表情,一時不知該說什麽好。
這是所謂的愛情嗎?愛情不是應該甜蜜得讓人滿心歡喜嗎?為什麽會這樣?這樣的“愛”也是愛情嗎?
霍彥退開兩步,對齊賀說:“你有必須維護的人,我也有——我不能擔下抄襲的罪名。而且,齊老師你這樣做只會讓她走上絕路,借用別人的才華來僞裝自己有什麽用?一旦被戳穿了,她會一無所有!”
齊賀說:“只要你們不要追究——”
霍彥打斷:“是她不肯放過我們!”他拿出帶來的報紙:“是她咬着不放!如果只是那張專輯,那當然可以算了!但她在往我身上潑髒水——老師你幫她僞造了信件來誣陷我——老師你要一直這樣幫她嗎?不管是非黑白就這樣一直幫她!”
齊賀一陣心顫,驀然想起這兩年來的點點滴滴。
霍彥沒出現前他在一中當着音樂老師,薪資不高,學生又不服管,每天他都渾渾噩噩地過日子。他每年都給白珊珊送了很多曲子,讓她在衆多曲子裏面挑看得上眼的,署上她的名字發行唱片。一眨眼好幾年過去,白珊珊紅了,他卻永遠遠離了自己的夢想。
霍彥出現後,他的日子才漸漸充實起來。
霍彥是個熱情四溢又充滿活力的人,不時會拉着他去“采風”。
可越是感受到霍彥對音樂純摯的熱愛,他越是深陷泥沼。
他技巧已經磨練到最好,卻再也寫不出半首歌。看着霍彥源源不斷地寫出新曲子,他心裏的痛苦就越深。
感覺出白珊珊對他越來越失望,齊賀終于忍不住把霍彥的曲子留了一份,稍作修改後把它“據為己有”寄給白珊珊。
白珊珊很高興,對他說了許多親熱話。這一次成功的“伸手”打開了他心裏那個裝着惡魔的匣子,放出了裏面的貪婪與惡意。
這有什麽?這有什麽!霍彥還這麽小,霍彥還一點名氣都沒有,這些歌放着也是白瞎,還不如給他——還不如給他!
他已經什麽都沒有了,他只有白珊珊,他只想滿足白珊珊小小的要求,讓白珊珊在樂壇走得更遠。這也許是為了愛情、也許是為了恩情——也許是為了抓住唯一的浮木,不讓自己徹底堕入深淵。
他不想的,他不想堕落谷底。他總是把鋼琴擦得幹幹淨淨,穿上正正經經的襯衫和西裝,想象着自己也堂堂正正地以自己的音樂贏得贊美和掌聲。
霍彥曾經對他說:“将來我想讓很多人聽到我的歌,很多很多人!高興的感覺開心的感覺,喜悅的感覺歡樂的感覺,我都想寫出來,讓更多人聽到。”
他想啊,他也想啊。
可是他沒有機會了,他已經沒有機會了。有人能為自己實現這個夢想,他為什麽不幫她?他怎麽能不幫她?更何況,他從小到大都拒絕不了她……
齊賀用手捂着臉,眼淚慢慢滑落。
霍彥靜靜地看了半跪在自己面前哭泣的齊賀好一會兒,咬牙說:“老師您教會我很多東西,我會一直感激您。如果是別的事情,我可以毫不猶豫地答應您。”他狠狠心轉身,說出最後一句話,“但是這件事不行,我不能讓家裏人為這件事蒙羞。”
霍彥大步走向門邊,手剛要碰到把手,突然聽到外面傳來一聲警告:“哥哥小心!”
霍彥一愣,身體先反應過來,敏捷地往旁邊一滾。在他閃避之際,雪白的刀光在他眼前晃過。一個警察破門而入,輕而易舉地奪下了齊賀手裏的刀。
霍彥和齊賀都錯愕不已。
齊賀臉色難看至極:“你是來套我話的?”
霍彥看着齊賀手裏的刀,握緊了拳頭:“老師……你想殺我……?”他的心微微發顫。出生十七年,他還是第一次遭遇這樣的危險,而這個危險卻是他最信任、最敬慕的齊賀帶給他的。齊賀要殺他、齊賀要殺了他……為什麽會這樣?拿了他的歌,還想拿了他的命?到底為了什麽?為了愛情?這就是所謂的愛情?
齊賀見機會已失,頹然地跌坐在地,任由警察把自己铐起來,嘴裏翻來覆去地說着一句話:“我沒有辦法,我沒有辦法……”
梁奎上前一步,對年輕警察說:“看吧,我也是為了這小孩的安危才跟進來的,絕對不是小偷來踩點。”
年輕警察秉公辦事:“回局裏做筆錄時再說。”
霍彥渾渾噩噩地去了警察局。
霍彥一語不發,霍明珠和梁奎只能代為敘說事情經過。警察局的人聽完都震驚不已,發現霍彥和霍明珠都沒成年,年輕警察問:“你們監護人在家嗎?讓他們過來一趟。”他們說的東西太匪夷所思,還是得讓他們家裏人來一趟才行。
霍明珠說:“爸爸他們應該到了,我能打個電話回去嗎?”
年輕警察把霍明珠帶到電話前。
霍定國和許如梅剛到,聽到電話後立刻趕到警察局。
霍定國和許如梅才從車上下來,看起來風塵仆仆。霍定國身材挺拔,五官剛毅,站姿直挺挺如同軍人。霍彥本來只是有點難過,看到自己父親趕來後鼻頭卻驀然泛酸,十六七歲的人了,還是忍不住撲進霍定國懷裏哭了出來。
霍定國沒有罵他,伸手輕輕地拍撫他的背脊。等霍彥哭完後,霍定國拍拍他的肩膀,轉身給警察問好、向梁奎道謝。
霍定國正要進一步了解情況,突然瞧見一個中年警察叼着根煙走進來。對方見到霍定國後目光一凝,擡手扯了扯衣領,捋了捋袖子,張口把煙頭往垃圾桶一吐。然後——
揚拳揍向霍定國!
霍定國反應很快,輕松無比地把中年警察打翻在地——霍明珠和霍彥都沒看出是怎麽辦到的!
中年警察也不覺得丢臉,爬起來照樣一臉橫相,朝霍定國罵罵咧咧地警告:“你這是襲警!襲警!”他看向熱熱鬧鬧的辦公處,大聲斥罵,“當這是澡堂子呢,這麽多人杵着做什麽?”
看熱鬧的警員們作鳥獸散。
霍明珠好奇地看着那中年警察。
中年警察看到霍明珠,說道:“這兩個就是你家娃兒?也沒好到哪裏去……”他親自拿過筆錄,一一看完,目瞪口呆地瞪了霍定國和霍彥幾眼。他朝着霍定國直罵,“我的娘勒,我家那瓜娃子最近特別喜歡的那幾首歌居然是你家娃兒寫的?太假了吧?你兒子幾歲?”
霍明珠不服氣:“這些都是有證據的!”
中年警察說:“喲,心疼哥哥啊。放心,我會秉公辦案,不會因為和你爸爸有點仇怨就偏袒誰。說起來這齊賀還有點耳熟,八幾年時進來過吧?我調回來時他正好快出獄,我一個呆在監獄的哥兒們還提起過他呢。”他給霍定國吃了顆定心丸,“放心好了,這種有案底的人一般都會從嚴處理。”
霍彥動了動唇,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霍定國說:“老楊你按正常程序辦就好,我相信你。”
老楊說:“屁,相信我做什麽?我才不會插手,和你沾邊都沒好事兒。”他朝那個發現這樁案子的年輕警察招招手,“交給你了,好好辦。”
梁奎錄完筆錄就恢複自由。
霍定國說:“可能要麻煩梁先生多留幾天。”
梁奎來到常嶺的這兩天真可謂跌宕起伏,這戲還沒看完呢,他哪裏舍得走?趕他他都不走!
梁奎坦白地說道:“沒什麽麻煩不麻煩的,小霍遇到這樣的事誰看了都會覺得不平。我還想多跟進跟進——當然,如果方便的話,事情水落石出之後我希望能由我來把這些事刊登出去,還原事實真相。”
霍定國稍一考慮,點頭說:“沒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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