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蘇培盛番外(下)
蘇培盛雖然在某些人的眼裏,是個了不得的大人物,可在真正的大人物眼裏,他就是個上不得臺面的狗東西罷了。
所以,其中的可悲,可想而知!不過,人人都是這麽活的,也就不覺得有什麽了。
新帝繼位,竟然是一向大大咧咧、看起來沒有任何心機的十爺,新帝是個心腸柔軟之人,這許就是先帝爺選了他當繼承人的緣由之一。
當然,十爺的孝順,那也是讓先帝爺滿足的一點。皇帝不好做,可兒子各個有出息,還成日裏想着謀奪自己屁股下那把椅子的皇帝更加地不好做。
所以,十爺這樣又孝順,又沒心眼野心之人才格外地讓先帝爺滿意。這是他私下裏和榮嬷嬷聊天時,榮嬷嬷的感慨之言。
蘇培盛不知道榮嬷嬷這是單純的感慨還是意有所指,總之,這些,不過是兩人聊過之後,就被擱置腦後的閑話。
不過閑下來,吃喝上面特別講究的蘇培盛在自己不用當值的那一日,略微有些放肆地多放了一勺大蒜,頓時覺得滿足了。
小時候家裏窮,吃蒜吃蔥,雖然這些東西,家裏的小菜園子裏都有,可是窮人家,哪怕是一塊兒木頭,都恨不得拿出去賣了換口糧吃,誰家會奢侈地天天吃蒜吃蔥呢?即便是包衣奴,可也是窮苦到了吃了上頓沒下頓的地步。
蘇培盛是家裏的幼子,因着有長兄擔着家裏的擔子,所以父母含着淚,忍着痛,将他送進了宮裏當差。
最後在家裏的那一頓飯,他記得很清楚,額娘做了過年才能吃上一頓的黑面餃子,大哥用蔥蒜,紅油、醋調的蘸料,好吃的一家子人都哭了。
所以,這些年,每逢那一日,他都會想方設法地調休,想方設法地吃上一頓餃子,吃不上了,就想法子吃上一勺帶蔥蒜的蘸料。
他進宮之後,家裏的條件大為地改善,哥哥娶了妻,生了子,家裏也置辦了些營生,不用再像往日那般,一年四季,幹最苦的活兒,拿最低的工錢。父母也漸漸地不用當差了,守在家裏,含饴弄孫便是了。
他聽着這些消息的時候,特別的歡喜,是真的歡喜,除了進宮抱住自己的小命之外,能改善家裏的窮困,這讓小蘇拉蘇培盛滿足的不能再滿足了。
可惜,家裏漸漸地除了每月初五來拿銀子之外,音訊少了許多,在宮裏這麽久,別的經見的少,可是對于人性的複雜和泯滅,何曾少過了?
父母和兄長的選擇他其實明白的,他們不過是悲哀的小人物罷了,一如自己,都在在掙紮着活命的蝼蟻,所以,他們的選擇,自己很明白。
可明白歸明白,心中的翻來覆去的酸澀還是忍不住地一陣一陣兒地将自己給吞沒,他現在有些明白宮中的老太監為何那麽喜歡收徒弟了,這就是替自己的将來在做打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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料理後事,絕對不能選一個白眼狼,也絕對挑一個已經混成了老油子的。
所以,初入宮廷的小鮮人,年歲還輕,對于生活還保留着極大的向往和憧憬的小蘇拉,就成了最好的人選。
明白了這些之後的蘇培盛對于自己的師傅魏珠不僅沒有半分地怨氣,反而更加地孝順了。他一邊是表現給別人看,一邊當然是真的在孝順魏珠,他的今日就是自己的明日。
将來,自己也會走上師傅的這條路,選一個眼神溫暖的徒弟,替自己養老送終,而不是被自己的親人侄子利用完了之後,還怕自己玷污了家族的名聲,恨不得從此世界上沒有自己這麽一個人。這就是他們這些內宦的生存之道,他從沒想過自己是個例外。
話題扯的有些遠了,再回首過來,蘇培盛低低地笑了一下,滿是懷念和溫馨,他的徒弟,四爺親自掌眼過的小蘇拉,看着師傅這樣的笑容,就知道他又在懷念家人了,所以,忍不住地出聲相詢,
“師傅,依着您現在的身份地位,找主子說一聲,請幾日的假,回家裏看一眼,并不是什麽難事啊,您為何……”
自己的徒弟是個一無所有的孤兒,所以最為向往的就是能有個親人相伴,是以對于他這方面的偏執,蘇培盛看的明白,只是,畢竟還是個孩子,還沒有遭受過背叛,抛棄,所以,他的目光一如既往地清澈。
聽了如此孩子氣的話語,蘇培盛輕輕地搖搖頭,并沒有做聲,只是目光變的悠遠深沉,等再過幾年,這孩子就不會問出這樣幼稚的問題了。
蘇培盛悵然一嘆,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後低低地吩咐了一聲。
小徒弟立馬手腳輕快地站了起來,去外面吩咐一聲,師傅要沐浴了……
在主子身邊當差,奴才自身的整潔是重中之重,這是每個內侍進宮之後最基本的常識。人人都以為內侍就是渾身有異味的一樣,可那都是年紀大了,失勢的老閹人罷了。
像他們這種,在主子身邊近身伺候的,最忌諱的便是這一點了。可即便是一日三次沐浴,可是衆人望着自己的眼神,都似乎是會傳染的髒東西一樣。
不管是皇室還是宗室,都是要讓自己仰着脖子,小心捧着的,這些人,哪怕是有求于自己,有求于自己身後的主子,可都一副“大爺樣”,想求人,還端着這副架子,別說自己身後的主子了,就是自己這麽一個低三下四地奴才,也是看不上的。
什麽東西,惱不得主子對于宗室不感冒,當然,宗室中人也沒幾個對主子感冒的就是了。
大家相看兩厭!
蘇培盛其實已經習慣了別人看自己的目光,可每一次,心中還是忍不住地一顫,可惜,現在的他,已經能完美地收斂自己的情緒了,可他并不像自己的主子那般,時不時地散發着冷氣,讓人捉摸不透,反而更加地覺得皇帝的評價是對的,四爺果然是個“喜怒不定”之人,蘇培盛的嘴角永遠都帶着溫和的笑意。
當然,這一切,不過都是面具罷了,誰也沒有比誰高明一些。
這個對比,并不是說自己和主子之間,而說的是有名的八賢王和主子罷了!他一個狗奴才,哪裏來的膽子将自己和主子放在一起對比呢?
所以,八爺送的海東青出事的時候,看着高高在上的八爺變的如此地落魄,蘇培盛的心裏湧現出了一股子前所未有的快意。
活該,讓你敢對着自家大阿哥下手,也怪不得自家主子在裏面摻和一腳了。蘇培盛覺得,這事兒就是十四爺做的,甚至,是皇帝老爺子自導自演的一出戲。
八爺廢了之後,明顯那位高高在上、穩坐釣魚臺的老爺子得利最多,不懷疑他,要懷疑誰呢?
蘇培盛的這個觀點,和主子的軍師戴先生暗暗相合,不過關于奪嫡,其實對于主子來說,都是浮雲啊。
沒了嫡子,又患了子嗣不利的病症,蘇培盛只是替自家主子覺得悲涼,四爺府上,不聞嬰啼多年,包括年主子在內,都是各種的煩躁,唯有福晉,淡定如昔。
當然,這也是因為福晉早就知道主子和自己的情況,反正四爺會不會有子嗣,對于她來說,并沒有什麽差別就是了。
福晉有時候很奇怪,看着主子的目光上一刻還滿是憐憫,可下一刻就是嘲諷了,蘇培盛想不明白緣由,也為自己的發現渾身發抖。
這個世界上,誰也不知道自己即将要面對的是什麽,所以,新帝成功上位,敦和帝是個讓人放心的皇帝。
三爺、四爺、八爺三位親王享雙俸的鐵帽子親王,九爺也變成了親王,十三爺也是親王,唯獨十四爺,風光無限的大将軍王,不過是從貝子爵上升成了貝勒。下面的十五爺也是貝勒,可一母同胞的十六爺、異母弟十七爺卻是親王。
這個旨意發出來之後,大家都覺得既明白,又糊塗,十四爺不是帝黨麽?怎麽會被如此地明顯對待?還是說,敦和帝是在忌憚十四爺在軍中的影響力?
還有十五爺到底做了什麽事兒,這麽不招皇上待見啊?
總之,先帝薨世,徹底停了宴飲、戲曲地各位老爺們,開始無聊的猜謎活動。而且,還要長達一年之久啊!
揣測聖意這種東西是絕對不能拿到臺面上來的,如若不然,被人告發了的話,恰巧你不得皇帝歡心,那麽,恭喜你,皇帝會以這個罪名,将你發配至寧古塔,與披甲人為奴。
不過,這樣的動作雖然拿不到臺面上來,可是每個家族,甚至是皇室中人,都時時刻刻地幹着這個活兒。
好歹皇帝也是最終大老板,大家看着他的臉色過日子,自然是要揣摩一下主子的心思了。
那麽,問題來了,十四爺是為何不受皇帝信任呢?
不過,大家很快就忙的顧不上去探究此事了,四福晉竟然,一個堂堂親王福晉,竟然氣死了出宮養老的德太嫔娘娘,不管你有多少的理由,可是人啊,總是同情弱者的。
德太嫔娘娘現在有什麽呢?什麽都沒有,只有一個小兒子罷了,而且還明顯是個後勁不足的兒子。
所以,四福晉這麽做的理由是什麽?大家不停地在探查這其中的緣由。至于蘇培盛,他倒是知道緣故。
話說當他自己第一次知道這個緣由的時候,簡直唬的呼吸都停住了那麽一瞬。不過,他意識到事情麻煩了。
所以,穩了穩心思之後,這才勉強地定住了心神,然後進去向自家主子去回話了。不過蘇培盛前腳進去,後腳,皇帝打發的人就來了。
蘇培盛雖然看到了自家主子緊握的拳頭,渾身散發着不知道是悲哀還是急切的氣息,總之,等到天使降臨的時候,四爺已經恢複了往日的鎮定和平和。
四爺聽了上谕之後,還甚是平和地去找了滿漢兩位尚書大人過來,将自己手頭上的工作交代了一番,然後這些事情都是關乎到國計民生的大事,雖然自己沒法子坐到那個位置上,可是他一心為民的情懷,并沒有有所改變就是了。
這也是讓許多人敬重雍親王的緣故之一。
滿漢兩位尚書大人接過了雍王爺吩咐的事情之後,很是識趣地退了下去,王爺身邊的這位內侍大人明顯就是皇帝身邊的傳旨太監啊,所以,皇上看來是有事找王爺商量了。
看在他們這般識趣的份上,四爺的表情柔和了些,當然,這個變化也唯有蘇培盛看了出來。
很快,大家就掉頭去養心殿了。戶部衙門到養心殿,這段時間也足夠讓四爺有足夠的渠道去證實一下剛剛蘇培盛告訴自己的事情是真是假了。
報告完了自己得到的消息之後,蘇培盛就很是有眼色地退出了馬車,王爺一個人待在有些昏暗的馬車裏,讓人有些看不清他的表情。
蘇培盛在為四福晉的膽色點贊的同時也深深地替自家主子揪心,這一切,只怕為難的只有主子了!
盡管烏雅氏已經不是主子的生母了,可是誰都知道,四爺就是烏雅氏之子,所以,主子到底該如何抉擇,他相信,很多人都在等着瞧呢。
蘇培盛知道自己不管是糾結也好,擔憂也罷,都是無關緊要的,他不過是個小奴才罷了。
到了宮裏,他就是徹底地成為了人人可以忽視的狗奴才了,所以,蘇培盛又将自己的存在感降低了不少。
作為奴才,這些生存之道,自然是清楚的很。他的師傅,魏珠,竟然因為自大自傲,所以被新帝給發配到了外面的皇陵,去替先帝守陵。
皇帝其實已經是法外開恩了,據他所知,師傅收受的金銀起碼有近百萬之巨,所以,皇帝能留下師傅的小命,已經足夠聖明了。你要知道,整個大清的國庫,也只有八百萬兩的家底罷了!
真不愧是皇帝啊!蘇培盛很是感激他,雖然皇帝并不知道就是了。
從戶部衙門到養心殿,這一段路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可今日,确實格外地讓人覺得短。
他覺得自己還沒想出個所以然來,就已經到了養心殿。蘇培盛按着往日那樣,弓着身子,站在外面臺階下,等着自己的主子。
很快,一波又一波地人到了,九爺來,八爺也來了,然後來的便是依舊恭敬柔和的福晉了。
四福晉看到自己的時候,甚至還露出了一個安慰的微笑,讓蘇培盛心下大定,他相信,福晉哪怕是真的做了,可是肯定有擺脫麻煩的法子!
所以,他就鎮定了許多,這就足夠了,自己的主子,還是少于十四爺有關聯才好,省的那位瘋狗一樣的十四爺又來攀扯不清。
只要想起讓人厭惡的十四爺,蘇培盛剛剛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良久,良久,就在蘇培盛覺得快要僵住的時候,他看到了自家主子,出來了。
可是讓他驚呆的是,主子的懷裏,抱着的人,明顯就是全身親王禮服的福晉,這到底是發生了什麽事兒?
四爺的神色倒是一如往前,只不過,蘇培盛感受到了濃重的死寂之氣。
“主子,奴才幫把手吧?”
蘇培盛和榮嬷嬷倆上前,對着雍親王請示道,
“不用了。”
聲音幹啞的簡直就不是四王爺一樣,蘇培盛面上不動,心口确實跳的更快了!主子他……
四福晉是怎麽去的,蘇培盛雖然不知道具體的經過,可還是按着四九城裏的留言,拼湊出了些來,而且,榮嬷嬷這般地冷靜,顯然,福晉只怕是早就交代好了吧。
果不然,四爺對于福晉的所有安排,都一一地許可了,伺候過她的人,都被放了出去,反正各有各的歸宿就是了。
就連身邊的嬷嬷,也是在福晉的葬禮之後,回了烏拉那拉氏府上。自此,到死,蘇培盛都沒見過這些舊人了。
四爺去了清涼寺做了居士,蘇培盛一點也不覺得驚訝,他是主子的奴才,自然是要随着主子一起去的,至于自己的小徒弟,早已不是多年前那個眼神溫暖的孩子了,他現在,雖然還是笑着,可眼底一片冷意。
蘇培盛嘆息了一番,可惜了,所以,他就拒絕了徒弟的請求,自己不需要這樣白眼狼一樣的徒弟。
将來死了,弘時阿哥,新的雍王爺是不會放任不管的,再說了,不是還有清涼寺嗎?
四爺因為身份之故,所以只能做個居士,可是蘇培盛沒有這個顧慮,所以,他就一點也沒有顧慮地就落發為僧了,他知道,這只怕是自己最好的歸宿了。
自己的師傅,自己沒有奉養過一日,那麽現在,徒弟沒有什麽真心實意奉養自己,他卻是不怪誰。
人啊,因果循環,報應不爽。自己一手教導出來的孩子,如何地就走到了今日的這個地步,他是真的不知道,不過,這已經不重要了,不是嗎?
他相信,徒弟的下場,不日的将來就能看到了。當主子的,寧可選擇一個愚笨些的奴才,也不會選擇這種忘恩負義之徒。
哪怕他表現的再多情深意重,可是蘇培盛知道,雍親王定然是個明察秋毫之人,雖然他看起來傻乎乎的。
可唯有他們這些看着小阿哥長大的老人,才知道,這位新任雍王爺有着一顆怎樣能洞察人心的敏感心思。
果不然,蘇培盛陪着主子吃齋念佛三月之後,就看到了落魄的豬狗不如的徒弟,看着他這般地落魄,他竟是生不出任何幸災樂禍的念頭。
如同是真的得道高僧一樣,蘇培盛将自己的徒弟摟在懷裏,任由他一個快要三十的人,哭的像是淚人一樣。
哭嚎了一番之後,徒弟選擇了栖身寺廟,這也不是順其自然的決定麽,蘇培盛沒有反對,自己一心向佛,心如死灰的主子自然也是不會理會這種小事的。
聽着弘時阿哥沉迷于書畫這些小道,有些放心不下的居士選擇了回城一次,這一次,蘇培盛照樣不例外地陪伴在了主子的身邊,主仆倆的步伐還是一如既往的統一,步子的長短,差不多都是一樣。
只不過,他們都老了,明明才五十不到的人,竟是硬生生地覺得如同六十的老者。
弘時阿哥看到了阿瑪的那一刻,似乎沒有多少吃驚,似乎是一直在等着這個時刻一樣。
這樣詭異的感覺在弘時阿哥,交出了一個荷包的時候,得到了證實。這個針腳,蘇培盛甚至比四爺這個正主兒還要熟悉。
這是亡故的福晉的針線。
福晉已經去了這麽久了啊,蘇培盛一時之間,竟然有些恍惚。
書房,還是之前的那個書房,所有的擺設都是四爺曾經的擺設,弘時阿哥也是孝順的,保持的完整非常,一塵不染。
蘇培盛奉了茶點之後,便縮到了門口,這簡直就像是吃飯喝水的本能一樣,幾十年下來,自己已經養成了這樣的習慣。
而自己的主子,也是和以前沒有什麽差別,坐在書桌上,和以前有所不同了,自己的主子,竟然在發呆。
這對于日日勤勉的主子來說,實在是一件讓人不可思議的事兒。可确确實實地,主子是在發呆。
蘇培盛也敏銳地感受到了,主子已經不是雍親王了,不過是個清涼寺的居士罷了。
良久,茶碗裏的茶水已經不冒熱氣了,四爺緩緩地翻開了已經被自己的體溫捂熱的那個荷包。
蘇培盛聽到了紙張的聲音,下一刻,毫無征兆地,四爺噴出了一口鮮血,蘇培盛疾步上前,四爺已經從椅子上癱軟下來了。
“主子,主子,來人啊,去告訴王爺,請太醫!”
府上的情況,他一點也不知道了,所以,林大夫是不是還在府上做供奉,也就無從得知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縮小了,放在如今的雍親王府,自然也是适用的,有了新的主子,那麽老舊的下人自然也會被主子身邊的親信所替代。
所以,蘇培盛只能驚動了外面的人。
聽着急匆匆地腳步,蘇培盛這才使出了全力,将自家主子從地上半扶半抱了起來,然後,一堆人,闖了進來。
打頭的,自然是驚慌失措的雍親王,後面跟着的,竟然是背着藥箱的林大夫。蘇培盛将那被血浸濕,紅紅黑黑的紙條塞進了自己的靴筒裏,然後才渾身有些發軟地從地上爬起來。
此時,林大夫已經開始替主子施針了,蘇培盛站在林大夫身後,用只有自己和主子倆懂的眼神,交流了一番。
然後,四爺,早就千瘡百孔地四爺,釋然地停止了呼吸。
瞳孔渙散,面部僵硬,嘴角還帶着一絲血跡,遠看過去,似乎是睡着了一樣。緩緩來遲的太醫看到的就是這副景象。
當然了,迎接他的,自然是獅子一樣狂躁的雍王爺的一腳。他覺得,這些死奴才,若來的更快一些,阿瑪定然不會去了這麽突兀。
還有一個讓他憤恨之人,便是一直在阿瑪身邊伺候的蘇培盛了。這死奴才,簡直該死。
不過對上他無悲無喜的眼神,雍王爺像是洩了氣的皮球一樣,整個人萎、了。是呀,到底該怪誰?似乎誰都該怪,似乎又誰都怪不着。
所以,他才會選擇這樣一條路,是不是?
雍親王府,再一次地插起了幡靈,人人都沉浸在一片悲傷之中,弘時阿哥,大格格自然是最為傷懷的。
大格格的日子過的不錯,可她最為懷念的還是王府的日子,離開了王府,才會知道,自己的根就在這裏。
皇帝打發了八爺、九爺,宗人府的宗正,雅爾江阿協同內務府副總管,幾位大人前來協助雍親王府置辦喪事。
作為奴才,蘇培盛自然是沒有資格去靈堂的,哪怕是燒香祭拜一番,那都是不可能的。皇家的喪儀,自然是有嚴謹的各種講究規矩。
已故的雍親王藏于皇陵,于先帝的陵墓不多遠的地方,可并沒有于四福晉合葬,這是四福晉的遺願。
至于規矩,自然是可以改的,規矩約束的是其他人,并不能約束皇帝本人不是。所以,敦和帝很是痛快地答應了,四嫂既然不想,那就算了吧。所以,四福晉的骨灰,去了哪裏,就成為了另一個謎團。
不過,作為主子身邊的近侍,蘇培盛卻是知道的。是呀,這是個秘密,如何能從自己這個出家人的口裏傳出去呢?
四爺入葬之後,蘇培盛便想王爺求了去守陵的活兒,雍王爺穿着素淡的常服,閉門守孝,眼神悠遠,良久之後,點頭應下了。
蘇培盛很是滿意,于是,他對着王爺,透露了一個準備自己帶到棺材裏的秘密,弘時阿哥一臉震驚的表情,愉悅了蘇培盛,也讓他的心情輕松了不少。
這般沉甸甸的秘密,還是要有別人分擔,自己才不會被這種事情壓垮啊!這樣真好,将來,自己可以毫無負擔地在皇陵過清冷的日子了。
不過,并不孤單就是了,那裏,有自己伺候了一輩子的主子,還有個教導了自己很多的師傅。
魏珠在看到出家人裝扮的蘇培盛時,怔怔愣愣的,他似乎在透過自己看誰,不過蘇培盛不在乎就是了。
第一次見師傅的時候,他也是這個表情,日子久了,他就知道了,似乎師傅有個小他很多的弟弟,自己的長相,好死不死地,和那位弟弟有那麽三分像。
所以,師傅之前告訴自己的那些,都是胡說八道,選徒弟,還是要選個合自己眼緣的才行。
像他,就被自己的師傅給坑了!
不過,現在,自己的徒弟,其實也不是很差,是不是?總歸自己死了之後,不會被人胡亂的扔到亂葬崗子就是了。
他滿意了,魏珠也高興,師徒二人,在這孤寂的皇陵,開開心心地,似乎一點也不覺得有什麽可怖之處。
當然了,他們是真是的不怕,這個世上,終究是人比鬼可怕些。經歷了奪嫡後期的風風雨雨的魏珠,覺得自己能活下來,已經是萬千之喜了,至于其他,誰管呢?
所以,接下來,他将自己的徒弟,蘇培盛,當成了傾倒情感的垃圾站,将埋藏在自己肚子裏一輩子的那些東西,絮絮叨叨,絮絮叨叨地都告訴了蘇培盛。
所以說,師傅貪污了那麽多的銀錢,都是奉了旨意?
“師傅,你如何不告訴皇上呢?”
雖然已經有些明白,可是蘇培盛還是忍不住地發問。
“你呀,還是太傻了些……”
魏珠的目光再一次深沉起來,語氣近乎于呢喃,蘇培盛伸長了耳朵,才聽到模模糊糊的幾句,
“等着吧,李德全的全屍只怕都保不住了!”
李德全也是先帝的大太監,不過現在頗受敦和帝信任,是副總管了。
魏珠許是有神棍的潛質,所以,過了小半年之後,竟然真的聽到了李德全惹怒了皇帝,被杖斃的消息。
至于屍首,自然是一卷席子,然後胡亂地扔到了西直門外的亂葬崗罷了!這樣的人,就算是還有親屬,也不敢有人冒險去收屍!
蘇培盛心情微妙了幾日之後,也告訴了魏珠一個大秘密,
“也就是說,四爺的藥真是四福晉下的?而且,她還留下了紙條,将四爺給氣死了!”
“是呀!其實福晉,是我遇上過最好的人了……”
蘇培盛最後一次見到自己的家人,是在自己在皇陵替師傅收屍之後,魏珠的心願,自然是将他一把火給燒了,然後帶回河間,随便找個山頭葬了就是。
蘇培盛知道他的真實想法,所以花了心思,求了上面的意思,這才得以能走出京城。
至于自己後面跟着的這些人,到底是誰派來的,蘇培盛其實無所謂,總歸,自己是真的沒有任何秘密就是了。
坦然地蘇培盛甚至還邀請了後面的那幾位和自己一同上路,自己是出家人的身份,所以很多時候,都甚是受優待。
幾位不知道是密探還是暗衛的家夥目光有些閃爍,蘇培盛覺得很好笑,聰明人,就是太愛腦補了。
花了一月多的時間,蘇培盛才從京城到了河間府,一步一步地丈量過來的,所以自然慢了許多。
但凡路過寺廟,他都會進去,拜拜佛,和方丈說說禪,念念經,然後第二日,繼續上路。
從四九城開始,到河間府,這一路上,大大小小的寺廟,竟然有百間了。
而且,都是香火鼎盛!
這可真是一個賺錢的行業啊!他現在确實是同意主子的觀點了,當然了,賺錢這話,是福晉說的。
到了河間,找了師父的家鄉,他的家人,建起了瓦亮磚硬的大宅子,仗着師父的權勢,在這鄉間橫行,快到了無法無天的地步。
至于師父的死活,誰會關心?
不過,他是個出家人,怎能如此暴躁呢?所以,關于魏珠惹惱了皇帝,被處死的消息,一夜之間,就由着京裏來的客商說的有聲有色,條條道道的。
大家的表情甭提有多微妙了。魏珠這棵大樹倒下了,哈哈,魏家的下場……
大家咬牙切齒地等着了。
最後,找了個最高的山頭,将師父的骨灰埋了下去,立了個無名碑,托付了最近的小廟,讓他們每逢清明,忌日,替師父念上幾遍救贖經文便可。
蘇培盛覺得自己完成了任務,沒有停留,開始回京。這一次,他沒有逢廟就入的計劃了。
直愣愣地,選擇了最近的道理,直接回京,雖然依舊是步行,可是蘇培盛覺得自己輕松了許多,全身充滿了力氣。
回皇陵的路,必經一個小地方,可是這兒,蘇培盛閉上眼睛,都不會走錯路。
村口的大榕樹,除了愈發地枯萎之外,半點變化也沒有!蘇培盛進了村口,找了戶人家,化了一碗水喝。
然後,就在主人的絮絮叨叨中,聽到了蘇家人的消息。蘇家,其實很久之前似乎不是這個姓,不過入關之後,就成了這樣了。
蘇家的小兒子,那可是在四九城裏,貴人府上當差的,所以,他家如今過的可是富足。
老兩口,簡直就是老封君一樣的日子啊。
蘇培盛聽了,終于割舍了自己心中最後的一塊執念,回到了清涼寺,徹底地成為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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