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醒來

雪又下了一整夜,。隋心剛給洋洋的圍巾收了尾針,圍巾是紅色的,接頭處挑了個簡易小老虎頭像,煞是好看。圍在洋洋脖子上,襯的洋洋小臉蛋粉嘟嘟的,可愛極了。與此同時,也襯得隋心臉色越發蒼白。昨夜,她突然頭疼,疼的她從睡夢中醒來,伴随着一陣惡心,她開始趴在床邊嘔吐,捂着嘴巴發出嘔吐聲,好在洋洋沒被驚醒。倒是穆霆,像是沒睡一直在看着她一樣。她甫一睜開眼睛,穆霆受驚地坐起來:“隋心!”倒把她吓了一跳,她笑:“沒事兒,可能晚上和洋洋一起吃多了。現在有點鬧夜。”穆霆眼神中閃過一絲不安,摟着她,輕輕地拍順着她的背部:“是不是很難受?”

“沒有‘很’,就是有點悶。”

“要不要出去透透氣?”隋心擡眸向落地窗,窗簾縫隙處隐隐可見室外的雪光,以及尚在飛舞的片片雪花:“那麽冷,不去。”他不說話,燦亮的眸子專注地望着她,就像兒時,兩人一起使壞時,那樣純真那樣清澈。三更半夜,穆霆從衣櫃裏找一件厚實的羽絨服,給她穿上。又找到帽子,口罩,圍巾,手套,裹的隋心只剩下一雙漂亮的眼睛。他背着她下樓,來到院子裏。呼吸到清涼的空氣,隋心頓時覺得舒服很多,疲憊感也随之減輕。當時四周阒靜,雪花漫天飛舞,地面落了厚厚一層白雪,腳踩上去咯吱作響,視線內的景物也被映亮。隋心擡頭看着漆黑天空冒出的白色雪花,袅袅落下,聽到穆霆說:“隋心,活下來,好不好?不管變成什麽樣子,你都是我的老婆,穆銘希的媽媽。一輩子不會改變。”一片雪花落到她的眼睫毛上,冰的她清醒幾分,她低下頭,趴到他的頸窩,深深呼吸他身上的味道,她想記住他的味道,以便黃泉路上聊以寄托:“不是我不想活,是活不了,我沒有聽到洋洋把話說清楚,我沒有看到他上幼兒園,小學,中學,大學……我怎麽舍得?”“那我呢?”穆霆問。隋心将臉貼在他的背上,隔着口罩發聲,穆霆卻聽的清清楚楚:“你現在心裏的悲傷,內疚,悔恨,不舍都會随着時間推移,由另外一個美好的女子來撫平。”穆霆苦笑,而後雙眼開始漸漸泛紅,聲音幾乎蓋不過雪面發出的咯吱聲:“你以為,這個世界上沒有了你,還會有我嗎?”隋心雙手摟着穆霆的脖子,笑:“穆霆,不要那麽深情,我差點就信了。”“不要緊,我們可以試試。大心,我再也不會讓你一個人孤單地走,到哪裏我都陪着你,即使你不願意,我也會遠遠地跟着你。”隋心聽的心頭一跳,連忙問:“洋洋怎麽辦?”穆霆露出笑容,此時雪花落在他的手臂上落了厚厚的一層,他垂首望着,半晌才開口:“對啊,洋洋怎麽辦呢。”“穆霆,你不能這麽自私。”穆霆停下步子,微微側首,眼眶已紅:“大心,真的,你不能丢下我。沒有你,我不死,也會瘋掉。”雪中散步之後,隋心重新躺回床上,窩在穆霆懷裏,無論如何也睡不着。早上起來臉色就不好看。*穆霆将車子停在穆宅院內,紅色的奧迪,是之前他買給隋心的,隋心一次也沒開。隋心拉着洋洋走出房門,穆霆打開車門,走到她跟前,問:“冷不冷?”洋洋扯着圍巾,奶聲奶氣地回答:“不冷,好熱!”“沒問你。”穆霆面無表情看一眼洋洋,然後轉向隋心。洋洋不介意爸爸的忽略,反正媽媽愛自己,他昂着小腦袋看媽媽。隋心摸着洋洋的小腦袋,笑着:“洋洋不冷,媽媽就不冷。”

洋洋沖着爸爸昂着小臉,得意極了。穆霆上前握住隋心的手,試一下冷暖,隋心笑向他:“真的不冷。”她的手還是有點冰,穆霆眉頭輕蹙:“不然,我們就不去了。今天就在家裏。”今天是s市的送年,按照穆家的慣例,他們會和紀之霖一家在木鋅的酒店內一起送年。隋心和穆霆小時候很愛這一天,因為爺爺還會給一人發一次紅包。也就是說,隋心可以一次拿兩個紅包,一般情況下穆霆的紅包沒出酒店門,就會落在她的口袋內。現在年齡大了,肯定沒有紅包,但洋洋是有紅包收的,她笑笑:“為什麽不去?我們洋洋也是可以收紅包的,不能白白便宜了紀之霖吧?”她說的像沒事兒人一樣。穆霆卻受煎熬,自他得知隋心生病開始,他的身心一直遭受着生命以來最大的痛苦,即便下定決心碧落黃泉地跟随着她。他仍舊時常晚上睡不着,哪怕是抱着隋心,他也害怕她突然不應聲。或者剛閉上眼睛,突然夢到隋心渾身冰冷地躺在自己懷裏,他瞬間驚醒,聽到隋心微微的鼻息聲,他才稍稍心安。心安只是片刻,更多的是各種情緒壓迫着自己,他覺得自己在很久以前就挖了一個大坑,将坑中的泥土堆在坑邊,經年歷月,坑邊的泥土滑到坑內,風霜雨雪的積累,這個坑變成了虛掩的泥潭。而他正巧陷入了這個泥潭,自己坑了自己。*一坐進車內,洋洋就開始叽叽喳喳地說不停,小孩子學話期,話特別多。穆霆見隋心稍顯疲憊,就對洋洋說:“洋洋,安靜一會兒。”在媽媽面前的孩子最任性最嬌氣,洋洋非但不安靜,反而說更多,而且全部都是對隋心說:“媽媽,#¥#%#%……”

隋心臉上難掩疲态。“穆銘希!”穆霆提高聲音呵止他說話。洋洋看爸爸臉色一沉,甚感委屈,媽媽又在身邊,嘴一撇就要哭。隋心還未來得及哄,穆霆方向盤一打,“哧”的一聲将車子停到路邊,回頭對着坐兒童座椅上的洋洋:“穆銘希,你怎麽回事兒?”目中帶着薄責。洋洋一轉身趴到隋心懷裏,小臉埋着,委屈極了:“媽媽,爸爸兇我……”隋心将洋洋抱到懷裏,擡眸看向穆霆:“小孩子多說點話哪裏錯了,你莫名其妙地發火。”穆霆立刻沒了火氣,欲言又止,轉過身去,重新發動車子。洋洋趴在隋心懷裏,哇嗚兩聲,聽到媽媽幫自己訓爸爸了,也就沒了想哭的意思,肉肉的小手指玩起媽媽的毛衣的衣洞。隋心撫摸着洋洋的小腦瓜,有人疼有人教育的人孩子多好,哪怕自己是個廢人,至少可以讓洋洋靠一靠。如果穆霆也不在了,連個糾正他的人也沒有。想到這兒,她不由得轉頭看向窗外。

不一會兒,聽到洋洋調皮地喊:“爸爸,爸爸!”穆霆佯裝生氣:“別喊我,我不認識你。”洋洋嘟着嘴,脆生生地解釋:“爸爸,我洋洋。”

車子停在酒店門口時,洋洋扒在座椅背上,小手拉着穆霆的衣服,強行讓爸爸回頭:“看,爸爸,我洋洋。”他可愛地晃着小腦袋給穆霆看,唯恐爸爸真的不認識自己:“我洋洋,洋洋。”穆霆一把将他拽過來,抱在懷裏,邁出車子,雙手一使力,把洋洋抛繡球一般扔老高,然後穩穩地接住:“不聽話的小壞蛋!”這算是懲罰了。洋洋很喜歡這個懲罰,咯咯地笑,小手捧着爸爸的臉,小嘴又親上去,奶腔濃重地喊:“爸爸,爸爸。愛爸爸。”穆霆又将他向上抛一次,洋洋非但不害怕,反而樂得很。隋心在一旁看着笑,洋洋這麽喜歡說愛,都是她教的。

一頓豐盛喜悅的送年飯之後,穆霆一手抱着洋洋,一手拉着隋心從酒店內出來,與紀之霖、張小芹、張秘秘告別。

隋心現在見每一個人都抱着最後一面的心緒去告別,不由得多看了張小芹幾眼,眼神中多些傷感。

張小芹以為她和穆霆又鬧別扭,走過來勸:“隋心,難得糊塗,別那麽較真。”

隋心笑着點頭:“好。”

紀之霖張小芹走後,隋心任由穆霆拉着自己向車前走。

“隋心?”穆霆喊一聲。

隋心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嗯?”

穆霆頓時心裏涼半截,心髒像被扯着一樣疼,他伸手攬過隋心的腰,讓她貼到近自己,低頭親吻她的額頭:“沒事。”

剛才隋心發覺腦袋裏驟然嗡嗡亂響,自己被這種‘驟然’驚住,這會兒她輕輕頭額頭抵靠在穆霆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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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死亡以驚人的速度提前到達時,事先準備的再充分,依然會覺得措手不及,怪它太突然。

第二天,隋心便不能下床,她頭痛的頻率越來越高,四肢開始不聽使喚。她設想的是死亡來臨時,她遠遠地離開穆家人,安靜地死亡。可是,事與願違,死也死得這麽礙眼。

一早穆霆将洋洋交給蘇廷燕帶,讓洋洋不要跑過來纏着隋心,自己坐到床邊,垂首。

光線被半掩的窗簾擋住,室內偏暗。良久室內都是安安靜靜的。

隋心開口,聲音虛弱:“穆霆,讓我走。”

穆霆低頭發聲:“我已經聯系了醫生,他們随時可以為你做手術。康複幾率很高。”

“結果呢?我是會變癡呆,還是殘疾,或者現在治好了,三年後我又死了?”

“隋心!”穆霆壓抑地喊出聲來,不敢看隋心,聲音哽咽:“對生活,你就一絲留戀都沒有嗎?你就那麽想離開嗎?”

穆霆的情緒讓隋心無言以對,她将頭偏向一邊,看向窗外。

這時,洋洋突然在樓下哇哇地哭起來,隋心心裏一慌,連忙要下床。穆霆搶先一步抱住要摔倒的她。

隋心随即頭痛欲裂,雙手緊抱着頭,疼痛非不減,反而多了一種難以名狀的癢與麻木。

隋心難受,緊跟着幾乎是在用拳頭敲打頭部。穆霆看在眼裏,她的每一個拳頭都像是一個鞭子抽打在穆霆的心上,鮮血淋漓。

他制住她的雙手,将她鎖在懷裏,輕喊着:“隋心,我求你,求求你,接受治療,你要什麽我都給你,什麽都答應你。我們去醫院,隋心。”

隋心隐約聽到穆霆的聲音,感覺臉頰上滴嗒幾滴濕熱的液體,聽着穆霆哀求聲一聲聲傳過來。

接着,她的意識漸漸模糊。

隋心做了個夢,夢裏白茫茫一片。她還是現在的隋心,穆霆卻是4歲的小穆霆,小小的,瘦瘦的,像洋洋卻比洋洋孱弱許多。

他穿着白色的睡衣,小小的縮在一個角落,傷心地哭泣,不時打着哭嗝。

隋心一陣心疼,走到跟前蹲下.身問:“穆霆,你哭什麽?”

小穆霆擡起淚汪汪的雙眼:“大心不見了,她不要我了。”

隋心:“我就是大心,不要哭了,待會兒又會生病了。”

小穆霆睜着大眼睛:“不是,你不是大心,大心走了,她不要我了。”小穆霆突然站起身來,向一邊走:“我要去找大心。”小穆霆邁着緩緩地步子。

四周白茫茫的,隋心潛意識裏覺得前方有危險,她想向前跑,抱住小穆霆,卻無論如何都動不了,她用盡全力大喊一聲:“穆霆,不要向前走!危險!”

小穆霆依舊哭着喊着:“大心,大心。”

“穆霆!”

小穆霆身子向前一倒,直直地摔下去:“大心,你在哪兒。”

“穆霆!”

隋心一陣鑽心地疼,拼命大喊一聲:“穆霆!”猛地坐起來。

“隋心!”穆霆坐在床邊正握着她的手。

隋心怔怔地環顧四周,白色單調的牆面,一股刺鼻的藥味,這是醫院的病房。她緩緩地轉過頭,望着面前的穆霆,穆霆面容憔悴,眼中清晰地顯出絲絲紅血絲,眼窩是疲憊的暗色,下巴處有一圈泛青的胡碴。

隋心伸手撫摸他的臉頰:“穆霆,你長大了。”

醫生說,病人到後期會出現肢體不受控制,意識模糊等各種症狀。看着這樣的隋心,穆霆周身一冷,顫抖着覆上隋心的手面:“嗯,穆霆長大了。可以保護大心了。”

隋心笑,笑的疲倦極了。

穆霆抱着她,将她重新放在床上,蓋好被子,親吻她的額頭:“累就再睡一會兒。”

隋心很快閉上眼睛。

靜悄悄的醫生辦公室內,穆霆坐在其中一張椅子上,低頭不語。

一位年紀稍長的醫生,聲音渾厚:“她的腦部原本受過傷,體質較弱,錯過了最佳治療期,手術過後她能不能醒來,這個我們誰也不能保證。”

穆霆回到病房內,隋心還在睡。這一天內,隋心時而清醒時而意識模糊,時而頭疼時而嘔吐時而出現其他病症,而他除了無力地望着,別無他法。

真的将他折磨夠了。

他推開病房門,走廊燈照亮病房內的一隅,白晃晃的燈,寡寡的吓人,穆霆随手關上門,明亮被隔在門外,病房內又陷入黑暗。

他走到床前,把被子掀開,鑽了進去,将熟睡中的隋心擁入懷中,輕聲說:“大心,明天要做手術。”他用力地抱住她,用力地嗅着她身上的味道。

“一定要手術嗎?”隋心清透的聲音傳入耳朵,他一怔,接着說:“我要你活下來,大心,我要你活着。”

穆霆說着說着,聲音哽咽,趴在隋心的頸窩輕聲哭泣起來,懷中的這個女人,見證他所有的成長,他的喜,他的哀,他的不成熟,他成長中所有的尴尬窘迫……快要失去時,他才明白,這是他生命不可缺少的重量:“大心,我錯了,你原諒我,原諒我,不要丢下我……”

隋心轉過身來,抱住他。像小時候,停電的時候,穆霆還小怕黑,趴在她胸口一樣,這樣就不怕了。

“我原諒你了,早就原諒你了。”隋心清聲說。她輕易原諒他,卻沒辦法原諒自己,她一直和自己較真,和自己過不去。

隋心笑着:“穆霆,我接受治療。”

穆霆擡眸看她:“真的嗎?”

隋心笑望着他:“如果我活下去時,集齊了所有後遺症,變得又醜又礙事,你要立刻簽字和我離婚,讓我一個人走的遠遠的。如果我死了,不要把我撒進大海裏,我害怕。”

“我……”

“你答應我。”

穆霆吃力地點頭。

“如果有下一任,一定要找個善良的,至少要善待洋洋,讓他健康長大。”

“沒有,沒有下一任,只有你。”穆霆緊緊摟住她,反複呢喃:“只有你,只有你。”

無星無月的天空下,樹葉沙沙響。病房內。

穆霆:“明天你一定要醒來。”

“我盡力。”

“不要說盡力,要一定。”

“我……”

“如果你不醒來,我不會在這裏多留一刻。”

“穆霆,不要說傻話。”

次日一早,洋洋開心地邁着小步子,跑進病房,撲到隋心身邊。

洋洋今天戴了一頂紅色的毛線帽子,圍着紅色圍巾,還有紅色的小手套,像個紅孩子兒一樣:“媽媽,媽媽!”他兩天沒見媽媽了,想極了。

洋洋趴在床上,擡起小腿,就要往床上爬,隋心看着發笑。穆霆看他艱難,随手将他抱到床上,他立刻趴隋心臉上親吻:“媽媽,想你。”

隋心笑着問:“哪裏想媽媽呀?”

“肚肚想媽媽,屁屁想媽媽。”

隋心又開始和洋洋玩起來:“來,脫光,媽媽看看。”

洋洋捂着小手捂着小身子,扭動着:“不要,不要啦。”

隋心笑起來。

相對于隋心和洋洋的開心,病房內的其他人面色凝重,心事重重。

蘇廷燕與穆正國站在一邊一句話也插不上,也不知如何開口。

穆霆坐在一旁,目不轉睛地望着隋心,唯恐她突然消失。

手術前準備時,穆霆出奇地緊張,緊張的感到雙腿像灌了鉛一樣,沉重又帶着酸疼。他緊張地握着隋心的手,手心不住地出汗,嘴唇蠕動幾次,卻不知如何開口,醫生一再催促,他握着隋心的仍舊放松,專注地凝視着她,終于開口:“大心,我愛你,從來都只有你一個人。我愛你。”

隋心靜靜地望着他,眼眶紅了,閉上眼睛時,眼淚落下。

手術門關上的瞬間,穆霆脫力一般,癱坐在長椅上,然而這只是煎熬的開始。

他一動不動地坐着,洋洋走過去問:“爸爸,媽媽呢?媽媽呢?”

穆霆轉目看向洋洋,俯身抱住兒子,這樣自己才能稍微多點等待的勇氣。

洋洋眨巴着眼睛,不知發生什麽事情。這雙眼睛酷似隋心。

細細的針尖紮進皮膚,隋心木木地望着刺眼的燈光,眼睛不眨一下。她突然很想媽媽,記憶裏媽媽常說的一句話是:“我們隋心美.美的。”

似乎也聽過媽媽對自己說:“媽媽最愛隋心了。”

微微的刺痛自皮膚傳來,視線漸漸模糊,随之是無邊的黑暗。

穆霆石化一般坐在長椅上,一瞬不瞬地盯着手術室的門。

蘇廷燕幾次在他耳邊說些什麽,他均無反應。

直到洋洋趴在他的腿上熟睡,他才算換個姿勢,垂下頭,盯着洋洋看:“媽,你把洋洋帶回家睡,小心着涼了。”

“你都很長時間沒睡覺了。”

穆霆沒回應。

蘇廷燕看兒子這樣,心裏難受:“不要太擔心,醫生也說了,成功率逼近百分百……”

這時手術門突然打開,穆霆霍地站起身來,幸好蘇廷燕抱住洋洋,不然洋洋一定被摔哭。

穆霆一個箭步沖上去。

老醫生攔住他:“手術過程中遇到了一個小障礙,不過解決了。但是病人現在昏迷,24小時內能夠醒來,生命無虞。若是醒不來……”

穆霆身子一軟,向後趔趄了幾步,抵着牆面,又被醫生扶着才不至于摔倒。他呆呆地站着,連話都說不出來,神情呆滞。

隋心。

隋心安靜地躺在病床上,穆霆坐床邊緊緊握住她的手。

蘇廷燕、穆正國帶着洋洋走進病房,洋洋已經睡醒一覺,又吃了午飯,也就是說,時間已經過去20個小時。

媽媽還在睡覺。洋洋走到床的另一邊,拉住隋心的手晃來晃去的喊:“媽媽,媽媽,起床了。”

隋心依舊未有任何反應。

“媽媽!”洋洋用力地晃着隋心的手:“媽媽!”

“不要碰她!”穆霆突然呵斥,将隋心的兩只手都握在手心。

洋洋被吓的哇的一聲哭起來:“媽媽。”想要撲到隋心身上。

“我讓你不要碰她!”穆霆又提高聲音。

洋洋吓得一個激靈,哭也不敢哭。蘇廷燕趕緊上去抱過洋洋:“穆霆,你這是幹什麽,你這樣兇洋洋,隋心看着會心疼。”

“走!都走!”時間越逼近,他越是驚慌越不知如何是好,拔高聲音:“都給我走!”

穆正國拉着蘇廷燕,護着洋洋:“我們先出去,讓他陪着大心。”

穆霆擡頭看着牆上的時鐘,又有十分鐘溜走。他惶惶地握住隋心的雙手,放在唇邊,祈禱上帝,哀求隋心:“老婆,醒來啊,醒來好不好,大心,大心,不要睡了,都睡那麽久了,起來吧。大心。”

他開始着急,開始慌張,開始害怕,開始嗚咽哭泣。擡身湊上去,親吻隋心的額頭,親吻隋心的眼睛,親吻隋心的鼻子,嘴唇,下巴,鎖骨……挨個親吻膜拜哀求。

“大心,你醒來,大心,大心,不要再睡了,我錯了,我再也不會犯錯,你說過原諒我的,大心,老婆,老婆……你醒來,醒來啊……”

老婆,不要再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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