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竟是兄妹
此時殷容疏的五髒六腑都在絞痛,他感覺到這次毒發要比前幾次要嚴重得多,喉間有腥甜的血氣上湧,殷容疏堪堪忍住,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盡量輕松一些。
“容疏,你沒事吧?”蘇慕凡緊緊握住殷容疏的手,緊緊地盯着他的眼睛,心中已經是慌亂一片。
殷容疏暗暗調整了呼吸,嘴畔扯出一抹笑意,“放心,我沒事。”可是看他滿頭冷汗的模樣,蘇慕凡也明白他不過是在安慰自己罷了。
蘇慕凡慌亂得不知該怎麽做才好,只能牢牢地握住殷容疏,不知道是安慰他還是在安慰自己。
終于殷容疏還是受不住那般撕心裂肺的痛楚,口中溢出一聲悶哼,眉頭緊緊皺着,卻仍是努力地控制了手的力道,唯恐握疼了蘇慕凡的柔荑。
“先把他弄到房間裏吧。”那男子也是緊皺着眉頭。
然而他的話音剛落,殷容疏口中的一口鮮血便是吐了出來,蘇慕凡的心就像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捏着一般,她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要透不過氣來了,“容疏……”此時的蘇慕凡看起來那麽無助,眼裏已經有了隐約的淚意,只見她掏出袖中的繡帕細細地為殷容疏擦掉嘴角的血跡。
殷容疏緩慢地擡起右手握住蘇慕凡執帕的柔荑,輕聲道:“莫怕。”
殷容疏被擡到其中一間房間的床上,劇烈的疼痛讓他每說出一個字都很艱難,蘇慕凡坐在床頭讓殷容疏靠着她的身子,一手為他擦着額頭上不斷冒出的冷汗,而那個男子坐在殷容疏的床邊正在為殷容疏施針,倉逍則是站着一旁仔細地看着那男子的手法,蘇慕凡現在沒有別的想法,她只求不讓容疏這麽痛就好了,她能感覺到靠在自己身上的容疏整個身體都在緊繃着,為了不讓自己擔心,硬是咬緊了牙關。
幸運的是,在那男子施針的過程中,殷容疏的表情慢慢地變得緩和,身體也漸漸放松下來,沒多久便是沉沉睡去,聽聞耳邊沉穩的呼吸聲,蘇慕凡總算是暫時松了一口氣。
那男子終于收了針,又喂容疏服下一粒藥丸,才緩緩地站起身來。蘇慕凡小心地讓殷容疏躺好,未免吵醒好不容易睡着的殷容疏,她示意屋裏的人都去外面說話。
“剛剛多謝這位公子出手相助,還未請教公子的名諱。”蘇慕凡客氣禮貌地問道。
“在下楊寧之。”男子眉目舒朗,只是眉宇之間有幾分化不開的沉憂之色,在面對蘇慕凡一行人的時候始終有着幾分戒備。
“看來楊公子對于這鸩寧應該是知曉不少,說來慚愧,老夫也是學醫之人,剛剛看楊公子施針的手法,應該是專門針對鸩寧的吧?”倉逍斷定此人必定是很熟悉鸩寧的藥性的,不然不可能這麽迅速地找到症結,止住容疏體內的疼痛。
“确實,我對鸩寧是了解一些,但是我明白地告訴你們,這裏沒有你們想要的鸩寧的解藥,你們不要再白費力氣了,中了鸩寧的人只能等死,沒有別的辦法。”楊寧之淡淡道。
“那最起碼你把鸩寧的配方告訴我們,活着讓我們看看鸩寧也行。”蘇慕凡想就算是現在還沒有解藥,不代表永遠都沒有。
“不行,師父臨終之前特意吩咐過,不能讓任何人接觸鸩寧,鸩寧的配方也絕對不能讓外人得知。”楊寧之果斷拒絕,随即轉身走開,語氣冷漠道:“等他醒過來了,你們就離開這裏吧,恕不奉陪了。”
蘇慕凡心中一急,怒吼出聲,“等一下,你這個人怎麽這樣冷血無情,容疏之所以中毒罪魁禍首還不是你師父,若是他當初沒有弄出這什麽該死的鸩寧,容疏怎麽會弄成現在這般模樣?又不是讓你拿出解藥,就只是讓你告訴我們鸩寧的配方你也不肯,你師父之所以不讓你透露鸩寧的配方不就是為了防止更多的人因為鸩寧而喪命嗎?可是你現在在幹什麽?容疏明明還有希望可以活下來的,可是你卻要眼睜睜地看着他去死,你跟一個殺人兇手有什麽區別?”
許是蘇慕凡含着怒火的質問的語氣吓到了他,楊寧之只是愣愣地看着蘇慕凡沒有開口說話,其實楊寧之只是有些奇怪,這女子怎麽這麽中氣十足的啊?
“你別以為我們是什麽善心的主兒,若是容疏活不成,你也活不成。”這是蘇慕凡鮮少有的淩厲迫人的氣勢,那般咄咄逼人,甚至有殺氣上湧,旁邊的炎暝跟那些暗衛們也是詫異,原來他們的王妃狠厲起來的時候這麽有氣勢。
“你這是在威脅在下?”楊寧之冷冷一笑。
“我不是在威脅你,我是在向你道出我心裏的真實想法,若是我的夫君真的死了,你這個間接害死他的兇手我一定不會放過,還有,你的師父應該慶幸他提前過世了,我這個人一旦狠起來,只怕沒有幾個人能及得上,我能想出千百種讓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辦法,你要不要嘗試一下?”此時的蘇慕凡仿佛完全變了一個人,一掃以往的溫婉純良,一雙眼睛裏滿是狠厲的決絕,就像從地獄而來的使者。
在場的所有人均是感覺到周圍仿佛更冷了幾分,一時寂靜無聲,每一個人都靜靜地站在原地,時間仿佛靜止了一般,大家都沒有哪怕一絲一毫的動作,蘇慕凡緊緊盯着楊寧之,眸光迫人。
仿佛過了許久之後,楊寧之緩緩低下頭,又緩緩地擡起來,“我可以試一下幫你夫君解毒,不過至于結果怎麽樣,我就不敢保證了。”
蘇慕凡聞言臉上的表情稍有松懈,楊寧之冷眸視之,“不過,我并不是怕你真的對我怎麽樣,而是我覺得既然這件事是因我師父而起,那我也應該負一點責任。”
蘇慕凡冷哼一聲,喃喃道:“這人還真是吃硬不吃軟啊,早這樣想通不久好了,非要自己先厲聲威脅他一番才好嗎?”
“你在說什麽?”楊寧之看向低頭自言自語的蘇慕凡,直覺告訴他這女子說的應該不是什麽好話。
蘇慕凡淡淡看向楊寧之,“沒什麽,謝謝你願意幫忙,以後就請多多關照了。”
楊寧之指了一下院中的幾間房,“除了這邊的三個房間,其他房間你們就自己安排着住下吧,你夫君能不能好起來、什麽時候能好起來還說不定呢。”其實師父生前一直都在致力于研制鸩寧的解藥,其間他也跟自己說過很多他老人家的想法,師父臨死之前,一直對自己沒有研制出鸩寧解藥這件事情耿耿于懷,所以在師父去世之後,自己也在仔細地研究鸩寧,自己大概是這世上最了解鸩寧的人了,那女子說得對,如果自己就這樣撒手不管,那自己豈不就成了間接的殺人兇手?
“你們先收拾一下住下吧,我出去一下,很快就回來。”楊寧之留下一句話便匆匆離開了。
蘇慕凡看着楊寧之離開的背影終究是松了一口氣,倉逍站到蘇慕凡的身邊輕輕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凡兒,剛剛的你真是讓你倉爺爺我大開眼界,你剛剛該不是被什麽東西附體了吧?”
蘇慕凡輕笑,“所以說啊,倉爺爺,有時候只看表面是不對的。”其實剛剛自己是真的急了,這山谷可是容疏好起來的最後希望了,若是他們無功而返不就意味着容疏只能等死了嗎?而且那楊寧之明明知道鸩寧的配方卻不肯告知,未免讓自己太過火大,其實她也沒想到自己會因為容疏起了殺意,但她當時腦子裏确實有一瞬間有這樣想過。
倉逍看着蘇慕凡重新走進殷容疏躺着房間,心中暗自感嘆,容疏這小子當真是娶對了媳婦,若是容疏真的離開人世了的話,凡兒就算不離他而去,餘生大概也是生無可戀,混混沌沌地過日子了。
容疏睡得很沉,一直到晚上也沒能醒過來,蘇慕凡就這樣一直守在他的身邊,只有這樣,她的心裏才會踏實一些,倉逍知道她一定是被容疏白日裏發病的情形吓到了,而楊寧之自然不會給他們這一群人準備晚膳,倉逍就跟幾個暗衛一起到附近弄了一些獵物什麽的,盡管蘇慕凡不怎麽想吃飯,但是這些暗衛們也該是餓壞了,蘇慕凡就向楊寧之借了廚房,處理了這些獵物,倒也端出了一桌豐盛可口、色香味俱全的飯菜。
而飯菜剛上桌,那楊寧之便是回來了,倉逍咧嘴一笑,“這小子倒是會看時間,正好趕在現在回來。”
此時的蘇慕凡正在擺碗筷,看到楊寧之回來了,面上扯出一絲笑意,“楊公子回來得正好,我做了一些飯菜,你也一起過來吃一些吧,今天白天我的語氣有些……實在是冒犯了,就當是給你賠罪了。”
楊寧之看着面前的蘇慕凡,現在的她跟今天白天站在自己面前咄咄逼人的她簡直是判若兩人,只見楊寧之搖搖頭,“不用了,我……”
還未等他說完,倉逍便是打斷了他的話,“我說楊公子,不是我自誇,凡兒親手做的飯菜那可不是輕易能吃到的,這味道……保證你吃了第一回,還想有第二回,你來嘗嘗看啊。”說着便是拉了楊寧之在木桌旁坐下,“來一起來吃吧。”
然而看到蘇慕凡坐下,炎暝包括其他暗衛都是站着不動,蘇慕凡擡頭看着他們,“出門在外,這些麻煩的規矩就暫且抛在一邊吧,大家一起來坐下吃吧,這一天你們也是累壞了。”
炎暝沉思了一下,率先坐下,其他暗衛們也是相繼坐下,飯菜很香,大家都是沉默着吃着,竟是沒有人開口說話,倉逍見蘇慕凡有氣無力的樣子,輕聲勸慰道:“倉爺爺知道你現在一定是擔心到什麽都吃不下,但是你也得為容疏那小子想想,若是他醒來看到你一幅憔悴不堪的模樣,他心裏又要自責了。”
蘇慕凡輕點頭,“我知道。”随即看向一直都沉默是金的楊寧之,“容疏他什麽時候才能醒過來?”
楊寧之靜默了一下,“明天應該就能醒過來了,不過,最近幾天他體內的鸩寧很有可能再度發作。”說着,楊寧之便是從袖中掏出一張紙來,遞到倉逍的面前。
“這是什麽?”
“鸩寧的配方。”楊寧之沉聲道。今天自己去了師父的墓地,那裏藏着師父留下的剩餘的鸩寧,還有鸩寧的配方,他想師父應該不會反對自己這樣做的吧。
“多謝。”倉逍面上露出喜悅,蘇慕凡端起手邊的茶杯,看着楊寧之道:“我以茶代酒敬楊公子。”
楊寧之表情依舊是冰冷的,“你們先不必謝我,這鸩寧不是那麽容易解的,我跟我師父琢磨了這麽多年,收獲甚微,我想這解藥大概是沒有人能制得出來的。”
“人活着總是要有希望才不算白活不是嗎?我相信上天終究是善意的,容疏一定會好起來的。”如果不是心懷希望的話,容疏也不能走到今天這般地步了。
用過晚膳之後,蘇慕凡便重新回到殷容疏的房間,坐在他旁邊守着他,蘇慕凡擡手撫上殷容疏的側臉,盡管知道他現在還不能睜眼看看自己,也不能陪自己說說話,可是只要能這樣安靜地守在他的身邊,蘇慕凡便覺得心中很是安定。
而另一廂的倉逍則是在跟楊寧之一起研究鸩寧的配方,看看有什麽藥材是能夠化解其中的毒物的,兩人都是對毒和藥都精通之人,一時聊得投機竟是忘了時間,倉逍看着面前的楊寧之,心中暗自想着,那裘沙白一定是把自己終生所學都傳授給了這個年輕人,否則他不會有這麽獨到的見解,而從楊寧之的話裏,倉逍知道了原來這山谷裏住的不止是他一人,還有他的妹妹,也是裘沙白的弟子,只不過他的妹妹暫時外出了,所以暫時沒有見到。
他們兄妹二人是裘沙白從路上撿回來的,換句話說裘沙白也是他們的救命恩人,并且把他們兄妹兩個撫養長大,所以楊寧之對裘沙白甚為尊敬,看楊寧之的年紀,裘沙白把他們兄妹兩個帶回這谷中的時候,歸海承禹的娘親應該已經成了齊藍國皇帝的妃子了,也難怪歸海承禹也不知道裘沙白還有別的徒弟。
山谷裏的夜顯得格外寂靜,就像是與世隔絕一般,殷容疏的房間裏卻是燭光溫暖,蘇慕凡的柔荑輕握着殷容疏的手,頭枕着另一只手臂,便趴在殷容疏的床邊睡着了,寒風肆虐,卻怎麽也吹不散這滿室的溫暖,月光灑了滿庭,柔情婉轉。
蘇慕凡正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感覺到臉上癢癢的,下意識地想用手撥開,卻發覺自己的手根本就動不了了,蘇慕凡的起床氣又是上來了,緊皺着眉頭,微微睜開眼睛,含着怒氣看向被握住的自己的手,上去便是咬了一口。
殷容疏輕笑着看着蘇慕凡的所有動作,輕笑着也不生氣,擡起剛剛在蘇慕凡臉上肆虐的手撫上她的墨發,眼含寵溺。
“昨天沒有吓到你吧?”殷容疏輕聲問道,臉上一直帶着柔和的笑意。
蘇慕凡搖頭,“楊寧之已經拿出鸩寧的配方了呢,容疏,你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殷容疏示意蘇慕凡靠近,蘇慕凡疑惑地問道:“怎麽了?”
見殷容疏沒有回答,蘇慕凡倒也聽話地照做,只見殷容疏突然伸出手臂攬住蘇慕凡纖細的脖頸,蘇慕凡還沒有反應過來,便感覺到唇上溫熱的感覺,蘇慕凡驚訝地睜大雙眼,今天的容疏怎麽這麽……熱情?這個吻跟以往的蜻蜓點水完全不同,殷容疏的這個吻跟他身上溫文爾雅、內斂沉穩的氣質完全不同,這個吻是極具傾略性的,蘇慕凡完全招架不住,心中暗道,怎麽一醒過來,容疏像是完全變了一個人一般,難道鸩寧還有這樣的副作用?
殷容疏稍稍退開一些距離,目光如炬地看着蘇慕凡,“在想什麽?這麽不專心。”
蘇慕凡愣愣地看着殷容疏,不知道怎麽就冒出了一句:“你真的是殷容疏嗎?”
殷容疏抵着蘇慕凡的額頭輕笑,“除了我,還有誰敢這麽吻你,我一定會追殺他到天涯海角的。”關于昨天凡兒跟楊寧之對峙的時候,倉爺爺已經繪聲繪色跟自己說了,這個凡兒啊,真是讓自己越來越放不下了,今生自己能遇上凡兒,一定是用盡了前幾世積攢的所有功德,可就算真的是這樣,他也覺得很值得。
殷容疏正欲重新吻上蘇慕凡,卻聽到外面有女子的聲音傳來,而且聽起來很是熟悉,蘇慕凡跟殷容疏對視一眼,便是起身打開了房門,看到院中站着的女子的瞬間,蘇慕凡也是驚訝,她怎麽會在這裏?
可是這句話已經被那女子提前問了,“你怎麽會在這裏?”
“我們是來治病的,倒是楊姑娘你……”蘇慕凡說了一半,突然反應過來,楊寧之、楊瓊月,這應該不是巧合吧,“你是楊公子的……?”
“楊寧之是我哥哥。”楊瓊月答道,“是誰生病了?”
“是容疏,他中了鸩寧之毒。”
楊瓊月聞言一驚,“怎麽可能?”
蘇慕凡無奈道:“你哥哥剛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也是這個反映,不過容疏卻是是中了鸩寧之毒,他的腿之所以不能走,就是受鸩寧的影響。”
“原來是這樣。”楊瓊月喃喃道,她其實一直很好奇殷容疏的腿究竟是怎麽回事,可是又不好意思直接問,原來竟敢是跟鸩寧有關。
“瓊月。”身後傳來楊寧之的聲音,楊瓊月笑顏如花地轉過身去,語帶讨好,“哥哥。”
楊寧之則是臉色陰沉,“你又一個人跑出去,你到底要我說多少遍,你怎麽就是不聽話呢?”
楊瓊月頓時反駁道:“難道你要我跟你一樣,成年累月地一直守在這裏嗎?這樣跟坐牢有什麽區別。”
“你……”楊寧之臉色更加地難看,旁邊的倉逍笑着化解緊張的氣氛,“原來你們是兄妹啊,我們倒真是有緣,前幾天我們才剛跟楊姑娘碰過面呢。”
楊寧之微微緩和了口氣,“這麽巧?”
蘇慕凡也是笑道:“還真就是這麽巧,沒想到楊姑娘竟然就是楊公子的妹妹,早知道是這樣的話,我們或許就不用費這麽大的功夫了。”
“你們怎麽會碰上的?”楊寧之淡淡問道。
“哦,那天楊姑娘差一點被山賊欺負了,我們剛好路過遇到了,就同行了一段路。”
聞言,楊寧之眼裏閃過一瞬的詫異和不解,疑惑地看向自己的妹妹,楊瓊月也是莫名地緊張起來,一把拉起楊寧之的胳膊,“哥,我給你帶了東西回來,你來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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