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本座包餃子啦

墨燃被這樣一問,神色竟有些怔忡。

我想他了嗎?

盡管前世恩怨深刻,無可疏解,可是這輩子楚晚寧卻還不曾做過對不住他的事情,反倒是在逆境中次次相護,自己落得一身病痛。

他半晌才慢慢道:“嗯……他幾次受傷,全是為了我……”

楚晚寧聽他這般表述,但覺心中微暖,剛想對墨燃說些什麽,卻聽他又講了後半句。

“這恩情太重,我只盼能幫他快些好起來,不想欠他太多。”

心裏那暖洋洋的東西似乎是死了,一動不動,凝成了冰。

楚晚寧僵了一會兒,才覺得自己可笑得厲害。

墨燃早就說了不過師徒情份而已,是他自己,有一點點希望就要昏了頭腦地往火焰裏撲騰,最後燒成了灰也怪不得別人。

楚晚寧笑了笑,那笑容想必是十分難看的,碰了一鼻子灰。

“你也別想太多,你既然是他的徒弟,又有什麽欠不欠的。一切都是他自己心甘情願。”

墨燃轉過眼珠瞧着他:“你啊,小小年紀,總板着臉學大人說話。”說着就笑吟吟地去揉他的腦袋。

楚晚寧被他揉着揉着,一開始還笑,到後來慢慢的眼眶裏起了層水,他望着眼前那張燦爛年輕的臉龐,輕聲說:“墨燃,我不和你玩了,你松手。”

墨燃腦袋裏的筋太粗了,不曾覺察他神情的異樣。更何況平日裏和“夏司逆”這樣笑鬧慣了,因此他依舊逗孩子似的捏了捏楚晚寧滑嫩的臉頰,将他嘴角輕輕上掰,做着滑稽的鬼臉。

“噗,小師弟怎麽又生氣啦?”

楚晚寧望着對方眼眸中那個稚氣幼小的孩童,被擺弄出的笑容是那麽醜,像是一個可悲又可笑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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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手。”

他并不覺察,如往常般逗他:“好啦好啦,不生氣了,以後不說你像大人了好不好?來,和好,叫聲師哥~”

“你放開……”

“乖啦,叫一聲師哥,一會兒給你買桂花糕吃。”

楚晚寧合上眼簾,睫毛微微顫抖着,聲音終于有些低啞了。

“墨燃,我沒有在開玩笑,我真的不想和你玩了,你松開我,你松手,好不好?”他細長的眉蹙起,因為合着眸所以不曾掉淚,但喉間卻已是哽咽,“墨燃,我疼……”

太疼了,心裏盛一個人,他把他小心翼翼地藏在心底最深處,不喜歡自己也好,只要能默默惦念着,護着那個人,得不到也好,怎樣都好。

但那個人所有的柔軟都是給別人的,留給他的只有一身的刺。他把他捂在心裏,那個人一動,心口便會血流如注,一天一天的,舊疤未愈,新傷又起。

于是他知道,哪怕不求得到,只要心中仍有此人一日,就會疼一日。

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在這樣的痛楚中支撐多久,不知道自己何時會崩潰。

墨燃終于覺察到不對,有些惶然地松了手,摸着他微微發紅的臉,手忙腳亂地不知該怎麽好。楚晚寧忽然覺得,其實變小了,也是好的。

好歹能毫無顧忌地喊一句疼,示一寸軟。

好歹能讓他關切地看自己一眼。

那是他曾經想都不敢想的東西。

一轉眼,除夕來臨。這是死生之巅一年中最熱鬧悠閑的時刻,衆弟子們貼着桃符,掃着積雪,孟婆堂的掌勺師傅從早忙碌到晚,準備着歲末的珍馐盛宴,各個長老也都以自己擅長的法術為大家增添年味。比如貪狼長老将一池泉水點化成了美酒。璇玑長老則放出了自己馴養的三千多只火光鼠,讓它們各自守在門派各處,給大家驅寒送暖。祿存長老,他給大家堆的雪人施下符咒,讓它們滿山吱哇亂跑,逢人就喊“新春快樂”。

大家不指望玉衡長老能做些什麽,事實上,玉衡依然在閉關,長久以來,壓根兒就沒有在衆人面前出現過。

惟有薛蒙站在窗邊,仰頭看着天空中不知何時紛紛揚揚飄落的海棠花瓣,若有所思道:“過了今日,我們便要走了,看來還是無緣在離開時見他一面。……不知道師尊此刻正在做什麽呢?”

“肯定在修行啊。”墨燃咬着一只蘋果,含混不清道,“說起來,晚上所有長老都要演節目。真是可惜了,若是師尊在,他也得去,不知道他能演什麽。”

說罷,自己先笑了起來:“大概是演如何‘生氣’吧?”

薛蒙瞪他:“怎麽不演如何‘抽死墨微雨’?”

大過年的,薛蒙開個刻薄玩笑,墨燃也不生氣,忽然想起什麽,問道:“對了,你今天瞧見了小師弟麽?”

“你說夏司逆?”薛蒙道,“沒瞧見,人家好歹是璇玑門徒,天天跟我們混在一起,璇玑已經不計較了,若是過年再與我們厮混,他師父該要氣死了吧。”

墨燃哈哈一笑道:“說得也是。”

紅蓮水榭,斜陽向晚。

楚晚寧捏着一枚藥丸細細打量。薛正雍坐他對面,楚晚寧不曾請他喝茶,他就自己給自己斟滿了一壺,還毫不客氣地吃了人家碟子中的一只酥糕。

楚晚寧瞪了他一眼,他絲毫未覺,而是嚼着糕點,說道:“玉衡啊,你別看啦,貪狼嘴雖然毒,但心眼不壞的嘛。他怎麽可能害你。”

“……尊主想哪兒去了。”楚晚寧淡淡道,“我只是在想,既然貪狼長老費心研制出了能讓我恢複一日成人形體的丹藥,那他為何不幹脆多煉幾枚?若有所需,服用即可。”

“唉呀,哪有這麽容易的。”薛正雍說道,“這種藥所需藥材十分罕見,他煉制了三枚,就已經耗完。不是長久之計啊。”

“這樣。”楚晚寧沉吟道,“原來如此,多謝他。”

“哈哈。”薛正雍擺擺手,“你們倆其實挺像的,都是嘴上說的難聽,心眼兒卻不壞。”

楚晚寧橫了他一眼,也不說話,兀自斟給自己一杯茶,服下了那枚可令他回複一天往昔形體的丹藥。

薛正雍待要再吃一塊花糕,卻被楚晚寧按住了手。

“幹嗎?”尊主不滿道。

楚晚寧道:“我的。”

薛正雍:“……”

夜幕降臨,死生之巅的弟子都陸陸續續來到了孟婆堂。每個長老帶着他們的徒弟坐在一起,和面包餃子,雪人和火光鼠穿梭在人群中,幫他們傳遞着鹽罐子、辣椒粉、蔥花碟子,或是別的雜物。

每一桌都熱鬧非凡,歡聲笑語,唯有玉衡長老這一桌,徒弟全了,師父卻缺席。

薛蒙看了看旁邊,嘆了口氣:“我想師尊了。”

師昧溫聲道:“師尊不是前幾日寫了書信出來,讓我們好生過節,在桃花源刻苦修行,待他出關,就會來瞧我們的麽?”

“話是這麽說沒錯,但他什麽時候才會出關啊……”

正哀聲嘆氣的,目光沒精打采地瞥過門廳,忽然一愣,又倏忽坐直了身子,像貓兒般睜圓了眼,朝孟婆堂庭門處望去。

血色迅速褪去複又湧上,薛蒙面泛紅暈,眸中光亮,竟是激動地磕磕巴巴說不出話:“是……是……是……”

墨燃當是璇玑長老養的珍奇異獸跑出來了一只助興,覺得薛蒙見識淺薄,大驚小怪。不由地好笑道:“有什麽有?瞧你那樣,跟見了神仙似的,有什麽好大驚小——”

他笑嘻嘻地轉過頭,漫不經心地一擡眼。

後面那個“怪”字,無論如何就都說不出口了。

敞開的大堂門扉外,暮色風雪中,楚晚寧一襲白衣,披着鮮紅色的鬥篷,正修雅得衷地側身收了油紙傘,抖落細細覆雪,而後睫毛簾子卷上,露出一雙明銳細長的鳳眸來,淡淡看了他們一眼。

就這一眼,待墨燃覺察過來,他竟發現自己已是心跳加速,掌心盜汗,連呼吸都不由自主地輕緩下來。

孟婆堂漸漸靜谧。楚晚寧平日出現在孟婆堂,弟子們就不敢喧嘩,何況他閉關多時,此時于除夕雪夜中現身,沾染的霜雪之意使得他面容更是清白俊美,眉宇更是漆黑深重。

墨燃起身,喃喃道:“師尊……”

薛蒙砰然站起,像一只貓崽子朝着楚晚寧疾奔過去,一邊喊着“師尊!”一邊紮進楚晚寧懷裏。

楚晚寧衣衫在雪中浸得極冷,但瞧薛蒙的神情,簡直像抱住了三月桃花,十月炭火,暖得不行,一直嚷嚷着:“師尊,你終于出來了,我還以為走之前瞧不見你了,你果然還是疼我們,師尊師尊……”

師昧也迎了過去,堪然拜下,面露喜色:“恭迎師尊出關。”

楚晚寧拍了拍薛蒙的腦袋,又朝師昧點了點頭:“為師來遲了些,走吧,與你們一同守歲。”

他坐到席間,坐在薛蒙身邊,墨燃對面。

楚晚寧一來,最初的熱鬧歡欣之後,衆人又恢複了往日習慣,皆與師尊一般正襟危坐。桌前靜谧到詭異。

中間桌子上擱着面粉肉餡雞蛋等各種食材,還有一枚嶄新的銅板。

墨燃是他們之中廚藝最好的,因此大家最後決定由他來指揮。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墨燃笑道,“擀面你們會嗎?”

沒人吭聲。

“……好吧,我來擀面。”墨燃說,“師昧,你做的抄手最好吃,餃子的餡兒也沒什麽區別,你來調餡兒吧。”

師昧猶豫一會兒,說道:“這……還是有些區別的,我怕我做不好。”

楚晚寧淡淡道:“能吃就行,不必多慮。”

師昧笑道:“那好吧。”

“薛蒙你就幫忙遞個水,卷個衣袖什麽的。別幫倒忙就成。”

薛蒙:“…………”

“至于師尊嘛。”墨燃笑道,“師尊要不坐在旁邊喝茶?”

楚晚寧冷冷道:“我包餃子。”

“啊?”墨燃一驚,以為自己雙耳暴聾了,“你要做什麽?”

“我說,我包餃子。”

墨燃:“………………”

他忽然寧願自己是雙耳暴聾了。

作者有話要說:

有小寶貝提出關于文章設定背景的問題,雖然文章零散有提及,後面也會再寫到,但沒有一個系統的介紹,因為畢竟世界觀比較無聊,一次性灌輸給大家怕大家看着想睡覺2333~所以今天在有話說介紹一部分,有興趣的可以看一下。

首先關于上下修界,上修界的“上”指的是清氣上升,在地圖沿海地帶,昆侖天池附近,這些都是上修界。下修界的“下”指的是濁氣下沉,靈魅橫生,以鬼城酆都為核心,主要集中在川貴一帶。上修界靈氣充沛,适合修煉,因此雲集了九大仙門,而下修界只有死生之巅一家。

然後關于修行:文章裏并不會分金丹築基渡劫老祖這些明确的分層。修道之人入門稱為築基,喚醒靈核之後不斷強化自身修為就好了,沒有什麽複雜要記的等級。道士們修行主要目的在于擁有強悍的法力,能夠出人頭地,當然也有像師尊一樣,想要以法術多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善事的人。修為強盛者可以長命百歲,容顏不老,死後屍解成仙,但活着的時候就直接飛升的人可以說寥寥無幾,而生老病死,輪回轉世才是大部分道者最後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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