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遷離的部族
朱矛崖率衆來到長弓族人的洞穴下, 他們沒看到遍地屍骸的可怕場景, 但四周的情況, 也确實不同以前,用于充當木梯攀爬進入長弓洞穴的巨木被焚燒、砍伐,倒在一旁, 像一條條橫卧的巨蛇,而原本從洞穴上懸挂下來的藤梯,也已消失不見。
長弓族人斬斷了進入長弓洞穴的路, 這是遭遇到嚴重威脅時, 不得不選擇的辦法。
前一段時間,朱矛崖才帶着幾個青壯來長弓族求偶, 那時熱鬧的場景已經全然不見,南林子也好, 這高高的長弓洞穴也罷,看起來都一片死寂。
衆人正在琢磨怎麽上去的時候, 雍易朝上頭舉了下長矛,驚喜道:“有人在橋上!”橋上站着一位弓手,手中執弓, 他身子微微向外側, 在觀察下方的人群,他顯然認出不是敵人,緩緩把弓收了回去。
“我是朱矛崖,西山洞人,要來見你們長弓觋, 把藤梯放下來!”朱矛崖朝上頭喊,他是長弓族的老朋友,有張熟臉。
橋上的弓手聽到喊聲離開,沒一會就見又走出幾個人來,他們把藤梯從上面撒落,長長的藤梯垂下,雍易和長腳亦最先攀爬,後面的人一個接一個跟上。
在确認長弓洞穴安然無恙前,無法排除有危險,雍易和長腳亦迅速爬上洞口,手執着武器捍衛後方,直到他們見到從洞中走出的長弓觋和一些眼熟的長弓族人,心中才放心。
再次相見,長弓族獵人們的臉上再無笑意,他們握緊弓箭,警惕地面的風吹草動。長弓觋迎上前接見朱矛崖,見他帶來一大群西山洞獵人,露出驚喜之情,說道:“朱矛崖,我族正在遭受藍臉人攻擊,正想派個人去西山洞求救,不想你們竟來了。”
朱矛崖和長弓觋并肩,邊走邊談:“我們在追尋一個藍臉勇士,他們往南林子來了,長弓觋,你見過他嗎?”
“豹冥,他下巴有豹紋刺青。”長弓觋報出了一個人來。
“沒錯,就是他!”爪痕立即确定。
長弓觋不覺意外,他用低沉的聲音跟朱矛崖說:“這人連殺我數位獵人,還打傷我兒子,對我族危害深遠。”此時,衆人已來到洞穴主廳,主廳裏坐滿長弓族人,個個惆悵、沉寂,就是小孩子也很安靜,能感受到長弓族人,那恐懼而壓抑的氛圍。
長弓觋示意朱矛崖等一衆獵人落座,他讓族人送上果子,湯羹招待,這回的食物,可就沒有上回那麽豐盛了,有些果子已經不大新鮮。顯然因為藍臉人的攻擊,長弓族人不得不退到洞穴裏,狩獵和采集都很難進行。
一路行程,西山洞的青壯們都餓了,吃點果子,喝碗湯羹,他們在長弓族的土洞裏歇息,聽他們的率領者和長弓觋交談。
從長弓觋那兒,得知豹冥和他的同伴就盤踞在白湖,起先襲擊在南鹿谷打獵的長弓族獵人,長弓族人退縮他們的獵場,藍臉人得寸進尺,攻打長弓族居住地,由此長弓族才将進入洞穴的木梯伐倒,讓藍臉人無路攻打,卻也将自己困在山上。
朱矛崖詢問:“他門營地在哪裏,有多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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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是野宿的族群,沒有固定居所,夜晚的野獸,遇到他們都會驚慌逃跑。”長弓觋掃視在坐的西山洞獵人,他多少猜測到朱矛崖的意圖,“朱矛崖,你确實帶來不少人,但是我不覺得你能打敗他們。”
朱矛崖神色不改,仍在問:“長弓觋,他們有多少人?”
長弓觋拿起一顆野果子,将野果子掰開,把裏邊的籽擠出,密密麻麻撒一地,他擡頭看朱矛崖,言語嚴肅:“在南林子暫時只有八人,但是他們想要有多少人就有多少人。朱矛崖,我聽逃亡的棘林部族說,藍臉人大批大批地翻越北山,像饑餓的狼群,四處尋找他們的獵場。”
“我們這裏的食物自己都不夠吃,他們來錯地方了!”雍易原本很安靜在聽父親和長弓觋交談,但此時,他忍不住掰手指,自家的地盤,可不能讓人搶去。
夜辰執弓坐着,始終一言不發,他神情凝重,大肆的獵殺動物,會使得獵物銳減,他曾經在腦中“見過”枯死的林地上有大批的動物骨骸,甚至是人的骨骸,那會是藍臉人原居地的情景嗎?
“長弓觋,以我們的長矛,你族的長弓,能夠将他們趕出去。”朱矛崖一生從沒有過退縮,再說西山洞的獵人很出衆,而長弓族的射手同樣有名。
長弓觋起身,讓朱矛崖跟上,他帶着朱矛崖往主廳黯淡的角落裏走,那些受傷的獵人躺卧在裏邊,身旁陪伴着妻兒,低聲壓抑的痛苦呻吟,就連長弓族的黑羽獵人都身負重傷,神色頹敗。
“朱矛崖,我們将離去,離開白湖,往南走。”長弓觋緩緩說出他的打算,長弓族人全然不是藍臉人的對手,每次出獵都會有傷亡,生存深受威脅。
朱矛崖一陣默然,他沒想到會如此悲慘,以此時的長弓族人而言,他們已經沒什麽戰鬥力了。
長弓觋和朱矛崖沿着主廳走一圈,回到正中聚談的地方,兩人都坐下,很平靜,朱矛崖問:“你們打算幾時走?”
“最多再兩日,等傷者把傷養一養,就會走。”長弓觋去意已定,而他決定,顯然也代表了族人的意願。長弓觋的目光再次掃過西山洞獵人的臉龐,見他們并無畏懼,他沉聲道:“南林子以後會是藍臉人的地盤,不只南林子,整個白湖也都将是,朱矛崖,你們怎麽打算?”
朱矛崖閉上眼睛,似在沉思,而西山洞的青壯獵人們神色都很毅然,他們沒被打垮過,沒有拱手相讓世居地的念頭。
“朱矛崖,南方部族雖多,卻比較安寧,那裏許多部族已經離開洞穴,居住在地上。他們會種植食物,馴養野獸。”長弓族常和四周部族往來,他見識極廣,他的部族雖是穴居族,他對地居的生活方式并不排斥。
“長弓觋,食物要怎麽種植?”雍易突然插入一句,他特別好奇,他抓了抓頭,嘟囔“草又吃不飽。”
長弓觋只是搖頭,他曾見過南方人種植的食物,只有小小一把種子,但實則怎麽種植,他也不懂。
“長弓觋,遠方有什麽,我們只有親自走,親自看,我們只是聽說。我們知道的是茫茫的森林過去,還是森林,高山很高,野獸和敵人遍地。”朱矛崖低頭看着自己橫放在大腿上的朱矛,他摸了摸它,他眉眼低垂,很深沉,他的話語讓人哀傷。
夜辰心中滿是悵然,在他們熟悉的地方,生存尚且如此艱難,何況陌生的遠方呢。夜辰心中難過,雍易似乎察覺了他的情感,伸出溫暖大手将他的手握住。
到此時,兩個部族的意願都已揭明,長弓族将離去,西山洞人将留守,他們不會并肩作戰,以後也不會是盟友——隔太遠了。
這日,西山洞的獵人們在長弓族過夜,他們統一睡在次廳。天将暗,老獵人們在火坑邊交談,爪痕和老木頭都覺得長弓觋會将部族帶向死亡,朱矛向不大贊同,認為藍臉人确實很強,長弓族又不擅長近身戰鬥,只能選擇離開。朱矛崖沉默而沉毅,坐在一旁,像座山般。
青壯獵人們大多在木橋上看月亮和林子,夜幕很美,實則也沒人欣賞,人們心情沉重。長腳亦和黑獾先行回去次廳,不知不覺,橋上只剩雍易和夜辰,夜辰摸着胸口挂的玉璜,他在想長弓觋說的南方安寧,會種植食物、馴服野獸的事。
雍易留意到他的動作,近來常見他在摸脖子上挂的冰石,以前也問過他,說是母親的遺物。雍易的手覆上夜辰的手,低頭問他:“夜辰,你也想到南方去嗎?”夜辰搖頭,悵然說:“朱矛崖說得對,外頭很大,路上只會遇到野獸和敵人,南方到底是怎樣的地方,只有親自去看,才會知道。”
“那就是說南方要麽很好,要麽很差。夜辰,說不定它比我們見過的任何地方都好呢。”雍易的模樣全然沒有煩惱,他有一種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勁兒,他正在仰望星空,他眯起眼睛,突然問:“夜辰,你名字是來自那顆星星嗎?”
他一手攬夜辰腰,一手上指,指着天際的一顆星,那是顆夜幕初降時,會出現的辰星。夜辰聽他養母說過,他的名字來自一顆星星,可他實則沒留意過。
天上那顆星星還是孤零零的,地上的夜辰靠着雍易溫暖的懷抱,一點也不覺孤獨。
以星星為名字,是因為他誕生在星洞嗎?想到星洞,夜辰不禁想,這段日子在藍臉人的騷擾下,星洞人必然過着艱苦的日子,他深為擔心小西。
兩人趁着夜黑無人,擁抱在一起,雍易吻着夜辰,試圖吻走他心中的惆悵,他們沒留意身後有人在觀看,還是位女子。來的人是穹絮,她對于即将離開自幼生活的地方心中不舍,由此出來看夜景,不想看到雍易和夜辰擁吻在一起。長弓族互相喜歡的男子比較多,在穹絮看來就是因為這樣長弓族才會越來越弱,她對這樣的人向來有敵意,但此時,遠遠看着他們情真意切的親吻,靜靜的擁抱,似乎連月色都靜谧而美好。
人孤獨害怕時,總想有個伴,穹絮握緊手中的弓,她的伴,大概就是這張弓了,唯有它能給自己安全感。
穹絮本想靜悄悄離開,但雍易正好回頭,看到她,換其他人被發覺,大概會灰溜溜離開,穹絮大方磊落,止步說:“我聽聞你們要殺豹冥?”
夜辰自若離開雍易的懷抱,雍易大大咧咧回道:“我們想殺他報仇,穹絮,你和他交過手嗎?”
穹絮皺了下眉頭,她想起在打獵時遭遇豹冥的事,這人不只殺死狩獵的夥伴,打傷她兄長,還打算掠走她,是一位黑羽勇士拼死将她救下。無法保護自己,在穹絮看來是非常屈辱的事,她痛恨豹冥,但無力殺他。這些西山洞人也許能,他們用長矛,能夠近身搏鬥,不似長弓族,一旦被近身,只能任人宰割。
“豹冥有一支白矛,矛頭能刺穿人的腦袋,你們要打贏他,得搶走他手裏的白矛。”穹絮親眼目睹那支白矛的威力和可怕,豹冥就是在她眼前,用這支白矛紮死了兩位長弓獵人,一個被掄起擲抛而死,一個被刺穿了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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