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敵與友
爪痕的情況不容樂觀, 豹冥白矛造成的傷害極為嚴重, 很難治愈, 而且巫采認為矛頭上有毒。連續兩日,爪痕都在生死邊緣掙紮,很是兇險, 巫采将爪痕安置在一處單獨的洞穴裏,終日熏燎草藥,減輕他的痛楚。
西山洞的獵人們不時進去探看他, 不過爪痕的大部分時間是在昏迷和說胡話, 少有清醒的時候。
自從白湖回來,雍易就常坐在洞口發呆, 有時夜辰來到他身邊,他都沒反應。夜辰心疼他這樣難過, 要是以前的他,大概會痛哭流涕吧。
夜辰陪他坐着, 望着洞外遼闊的曠野,遠方稀疏的樹林,還有天邊那輪似血殘陽。落日林這名字可不大好, 然而居住在這裏的部族這麽叫它, 大概也曾感受到它黃昏時的美麗吧。
天漸漸黑了,火坑邊圍簇着進食的族人們,他們時不時看向洞口的兩人,心中也都是悵然。長腳亦和莫蒙拿着兩份食物,走到洞口, 放在夜辰和雍易的身旁,四個夥伴只是互看了一眼。
長腳亦和莫蒙返回主廳,夜辰從一只烤兔子上扯下兔腿,遞給雍易,他喚着:“雍易,是烤兔肉。”他很愛吃烤兔肉,一個人能吃三只兔子,不只一次被獵兔的狗牙嫌棄。
雍易低着頭,執着他的矛,沒有動彈,夜辰貼向雍易的背,伸手去摸雍易的臉龐,他臉上果然有冰冷的液體。夜辰很想摟抱他,給他一個安撫,于是他摟住了他的脖子,将他那壯實的身子,抱在臂膀裏。他們後頭,偶有人張望,可是夜辰不在乎了。
雍易這種頹廢狀态,在第三天有轉變。
夜辰從睡夢中醒來,聽到洞口傳來打鬥的聲音,而身側那人不見,他走出洞穴,見到正在打鬥的朱矛崖和雍易。朱矛崖對待自己的兒子,下手特別黑,兇惡的進攻毫不留情,雍易艱苦應戰,沒有落出絲毫敗意。看他們父子打架,是讓人心驚膽戰的事,好幾次朱矛崖都要刺傷雍易,雍易堪堪躲開。當然,也有那麽一兩次,雍易直逼得老爹倒退抵擋,不過,最終雍易還是被打倒,他氣力和技能不輸老爹,他輸在朱矛崖豐富的戰鬥經驗下。
雍易抱着矛,坐在地上,已是精疲力竭。
朱矛崖收起朱矛,擡頭看見夜辰,神情嚴肅,他止步,見這俊秀的執弓少年朝他的兒子緩緩走去。他心裏有些擔慮,卻又有些欣慰,他是個深謀遠慮的人,他知道他們這些老獵人都将老去,終有一日,部族的生死得寄托在青壯一代,切确地說,就在他們兩人和黑獾、長腳亦身上。
雍易在流鼻血,夜辰摘來葉子,卷起,将他鼻子堵住,聽他嘟囔什麽:“老頭子下手真狠。”“剛剛差點戳穿我肚子。”
他的臉被長矛打傷,鼻血流得淋漓,除此身上倒是沒什麽其他傷,能從朱矛崖朱矛下這麽輕松“活下來”的人,大概只有朱矛向和雍易。
“餓了嗎?女孩們在煮湯了。”夜辰擡手擦去雍易滴落在唇上的血,他動作溫柔,言語更溫情。雍易抓住夜辰的手,将他整個人順勢拉進懷裏,夜辰不讓他抱,已有其他青壯拿矛往洞外走,但雍易懇求着:“辰,讓我抱一下,我鼻子好疼呀。”
他還會撒嬌了,想必人沒事了。
夜辰任由他抱住,兩人耳鬓厮磨,然後雍易又很快将他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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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易,你們要抱就去草叢裏抱,快讓開,我們要練矛。”長腳亦拿長矛作勢要戳雍易,他身邊的灰鴉也瞎起哄,說什麽:“別教壞小孩子。”
這麽一大早,西山洞那群熊孩子個個都還在睡覺,怎麽教壞他們了,不過夜辰倒是看到站在洞口的朵朵和嗦嗦。
夜辰想拉起雍易,這家夥還假裝使不出力氣,大熊似的身子靠着他,真是死沉,“雍易,去吃點東西,起來。”雍易這才站起身,一手搭着夜辰的肩,一手摸肚皮,可憐巴巴說:“好餓呀,我好像有十天沒吃那麽餓。”
他也就從昨日沒怎麽進食而已,再說十天沒吃人早餓死,還能在這裏喊餓。
雍易灌下一肚子的熱湯,人頓時生龍活虎,雖然他還是餓,夜辰知他這樣肯定吃不飽,把自己平日存下的幹糧拿給他吃。
一路啃着肉幹,前往落日林打獵的雍易,看着毫無威懾力,他像只大犬般跟在夜辰身邊,時不時向夜辰讨根肉幹吃。同行的長腳亦實在看不下去,制止說:“夜辰,那是你的幹糧,別再給他吃了。”
夜辰把所剩無幾的肉幹塞給雍易,只是說:“他肚子餓,沒吃飽。”他很寵雍易,打獵的同伴們都知道,所以大多也只當沒看見。
黑獾和狗牙都一副淡定模樣,長腳亦在搖頭,覺得雍易這小子,一直福氣不小,不過也沒什麽好羨慕,他的妻子朱蕊待他也很好。
他們一群獵人,前往落日林的暮河,打算獵馬鹿,難得發現附近出現一個星洞獵人,狗牙的狗歡騰地吠叫。長腳亦抱胸,疑惑說:“奇怪,怎麽只有一個人。”
近來在暮河幾乎看不見星洞人,他們顯然有意避開西山洞地盤,不想起沖突。由這點也可以知道星洞人的情況很糟糕,所以才會示弱。
“他好像在拖着什麽?”狗牙覺察那人的姿勢古怪,他視力好,他很快看清楚了,“他在拖個人。”
“去看看。”黑獾難得管起閑事,可能他也覺得這情況不對勁。
狗牙的狗奔在最前面,朝那星洞人吠叫,星洞人停下動作,看見突然出現的敵人,他本該很惶恐,但是他臉上的表情呆滞。他似乎遭遇過襲擊,臉上沾血,而他拖的那個人更是一身血。夜辰認識這位呆滞的星洞人,他似乎叫骨魚,往時沒怎麽接觸,而他很熟悉骨魚拖的人,那人是星齊。
西山洞人面面相觑,最終卻是雍易上前,協助骨魚将星齊從地上拉起,讓他坐靠樹幹。雍易見星齊是被人刺傷,還有氣,問骨魚這是怎麽回事,骨魚這是才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被群西山洞人圍着,他用抖顫的聲音說:“是個藍臉人,我們正在獵鹿,他他……”他低頭看星齊,覺得夥伴像似快不行了,噙淚哽咽。
夜辰見到這位舊敵一臉血污,奄奄一息,他的大腿有個血洞在流血,夜辰內心在掙紮。突然,雍易摘下腰間放止血藥粉的罐子,把小罐子丢給骨魚,做了夜辰想做卻又不甘願去做的事。
骨魚拿着藥粉要給星齊的傷口撒上,星齊還有力氣推他,他用冷冷的眼神看着身旁的西山洞人,目光定格在夜辰身上——這個衣着整潔,儀貌俊美,執着冰漂亮黑矛,還背着長弓的人。星齊眼裏那份憤恨和懊悔,似乎是為自己,也或許是為星洞。
星齊的反抗虛弱,骨魚幫他敷上藥粉,包紮傷口。骨魚是個剛成年的小獵人,以往跟西山洞人沒發生過沖突,他對西山洞人謝了又謝。
長腳亦給骨魚些水和肉幹,骨魚狼吞虎咽,長腳亦問他在哪個地點遇到藍臉人,是什麽樣的藍臉人,骨魚一一都說了,而且交談中還無意吐露,他們星洞兩天前遭遇藍臉人的攻擊。
“藍臉勇士帶着十來個藍臉人,突然殺到星洞,我們打不過他們……”骨魚垂下頭,他顯得很傷心,聲音哽咽,“好多女人被抓走,藍臉人連很小的孩子都殺。”
夜辰聽得心中大驚,他揪住骨魚,問他:“小西呢?她被抓走了嗎?”骨魚擡起臉,一臉淚,他吸吸鼻子說:“她沒事,我想起來了,你是髒毛是不是?”
骨魚這時才意識眼前這人是星洞人人唾棄的髒毛,由于以往和他沒有接觸,骨魚對髒毛談不上什麽恨意,只是不理解他為什麽當了叛徒。
“你說的藍臉勇士是不是叫豹冥?拿着支白矛,高壯,下巴有豹紋刺青。”長腳亦仔細盤問。
不想骨魚搖了搖頭,他說:“他是拿着支白矛,可是紋身在鼻子上,我不知道他叫什麽名字,我們叫他黑狗,他穿着條黑熊皮。”
顯然,骨魚這樣的回答,讓在場所有西山洞獵人都感到驚愕,這是另一個藍臉勇士,另一支藍臉人隊伍!往時,藍臉人在落日林出沒,都是兩人結伴,而今是整隊人侵入。
“得立即回去告訴朱矛崖!。”長腳亦非常焦急,他急着要返回。
雍易手指着星齊,對長腳亦說:“亦,他快不行了。”長腳亦看見骨魚哀求的眼神,又看了看這位性命垂危的星洞人,咬咬牙說:“要不一起帶回去。”
得到允許,骨魚架起星齊,而雍易對神志不清的星齊說:“你和你的夥伴以前一直欺負夜辰,活該現在被人打。我是看你們星洞快滅族了才救你,不是可憐你。”
救星齊是雍易那一貫未過腦子,憑直覺的做法,長腳亦也好,夜辰也好覺得雍易也許做得很對。他們四下已經沒有盟友,哪怕是一頭野獸,也需要有同伴,孤零零在曠野,也會覺孤獨。
作者有話要說: 夜辰:他肚子餓。
長腳亦:他就是吃下一頭牛後,也會說肚子餓!我們西山洞就是這麽被吃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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