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兩全其美

徐斯明追出來，宗念已經跑出去二三十米遠。舉目四顧，忽然很慶幸這破店遠離金城各大商圈，不然他一路追過來，肯定要引得路人争相圍觀。

“小念！”

他追過來拉住她手腕，力道很重。

記憶剎那間醫院走廊上那次聯結，她永遠記得被他生生捏紫的手腕。

“放開！”

宗念使勁兒一甩手，角度也真寸，手肘狠戳在徐斯明肋骨處，他一秒折起身子，冷汗實打實的冒出來，疼到想當街發飙。

男人的苦肉計既是殺手锏。宗念無力取鬧誤傷了自己，徐斯明料準了她會歉疚會慌張，本來還要浪費唇舌去哄，挨着一下疼是疼，但也給他省不少事兒。

他遲遲等不到她的道歉，一擡頭，卻是她糅雜了憤懑和委屈的表情。

這次他算錯了？不要緊，他慣會扭轉乾坤。

徐斯明看看直起身子，捂着腰側道：“小念你別胡鬧——”

他理應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享受她的愧疚，但不知道她是生理期來了還是怎麽的，情緒起伏又快又密集，根本不給他出奇制勝的空隙。

“你說這麽半天不就是想把錢要回去？！我都給你，現在你可以回去交差了！”

“別胡說，我交什麽差！”

徐斯明這句不摻假，他今天确實是來要錢，但也沒抱着一定得要回去的念頭。

不來這一趟不行：父母眼皮子淺不是一天兩天，下午回公司辦事兒的時候足給他打了二十幾個電話，催命似的問。

來了也不妥：區區11萬，還真犯不着讓他冒這麽大風險去惹宗念不高興。

Advertisement

最後，到底讓他想出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準确的說是逆風翻盤的辦法。

錢的事兒肯定得找機會提，不過他就是起個頭，剩下的劇本怎麽走，還得看宗念：她要是聽出來了，懂點事兒主動把錢還給他，那他随便推辭幾句就收下，拿回去給父母；但她要是沒聽明白，那他也不會窮追不舍，這頁就揭過去，無所謂；她要是聽出來了，發脾氣，委屈，那他就順坡下驢，接借着這筆錢跟她表明他的立場，得讓宗念堅信一點：他跟她在一起，圖的從來不是錢。

以宗念的單純甚至愚蠢，她的觸底反彈肯定抵不過他的力挽狂瀾，到最後，還不是對他愧疚加感動，從此對他無怨無悔、死心塌地。

11萬在父母眼裏是天文數字。但在他這兒……他只能說彼此價值觀不同：區區11萬自然比不上2000多萬的房子，比不上幾百萬的車子，更比不上他無限榮光的未來。

只不過宗念這情緒波動之大，顯然超出他預期。

至不至于這麽激動？在她家眼下的資産面前，11萬不過是冰山腳下一個小冰碴子，她需不需要這麽委屈？

可她作勢又要走，看着不像是在故意撒嬌耍小性子。

徐斯明心裏犯嘀咕，動作卻沒耽誤，眼疾手快一把撈住她胳膊，“交什麽差交差，胡說什麽，”他上前一步，手滑下來重新拉住她的，“別動，我看看你傷沒傷着自個兒。”

他攥着她胳膊仔細檢查，宗念本能的倒胃口，但也沒有繼續掙紮。他看了一圈，宗念到底是細皮嫩肉，眼見着原本粉嫩的胳膊肘和手腕處開始泛紅。

心底一揪，類似于強迫症患者看到拼錯花的地磚會有的別扭，又類似于瓷器光亮的釉面被磕出裂紋的礙眼。

而當他擡眸看到沈念臉上像斷線珠子一樣滾落的眼淚，他難得詞窮。

宗念像是傷心到極處，身體克制不住的顫抖：“我恨不能把心肝脾肺都掏出來捧到你面前，你到頭來跟我一場一場的演戲，就為了錢？！”

徐斯明一愣，剎那的心虛，想她是不是知道什麽了，是父母說漏了？大姑二姑表姐多嘴？還是白子衿到底忍不住……

他短暫的異樣宗念裝作沒發現，兀自把胳膊抽回來，淚眼望着面前男人，“你父母平時要求過不過分你不會判斷不出來，你知道我為誰在忍……我始終認為，我的不甘心、不平衡，在我們共同的未來面前都不值一提，可你呢，你怎麽能，你怎麽忍心這麽對我？！”

她連發脾氣都不會大吵大嚷，控訴也是能令人愧疚的語調，這一刻，徐斯明心裏的揪疼是真實的，“小念你想多了，我真不是——”

“不是什麽不是？”

今天已經是第二次被她打斷，近乎于質問的口氣讓徐斯明心生不滿。

“宗念！你不是幾歲的小孩子了，大庭廣衆的你就非要無理取鬧？”

他試圖壓制她的‘嚣張’氣焰，口氣不知為何比計劃中還要重了些，過猶不及的道理他明白，馬上想要道歉。

‘對不起’的‘對’字已經做出口型，但面前的一幕又瞬間讓他歇了念頭——她真的愛慘了他：即使被他吼，即使委屈至極也不過是瞪着無比漂亮的大眼睛望着他，眼淚斷線珠子一樣滾落眼眶。

他心氣兒稍順，接下來再開口，字裏行間滿是‘拿你沒辦法’的妥協跟退讓：“你到底怎麽了？你又想讓我怎麽做？我說了是閑聊，是随口一提，你聯想的也未免太多……好了不生氣了，是我态度不好，不該對你兇。”

他給了臺階，以為宗念定會迫不及待的跳下來，誰知下一秒就聽宗念不大的音量說道：“以後別再來找我。”

她說完就轉身往馬路邊走，一邊擡手攔車，比印象中又纖細了幾寸的背影愣是透着一股六親不認的決絕味道。

落地的心又懸了起來，這下子他是真的慌了——宗念這人的脾性他自問最了解，順從是常态，極偶爾的情況下也會執拗得像頭倔驢。

今天她要是帶着這種‘誤會’離開，分手倒是不至于，但就算要哄怕是也要費很大力氣，而且就算哄好了，他不敢斷言她還能如以往般為他傾盡所有。

“小念！”他跨出幾步撈住她手臂，“我錯了我錯了，我不該跟你大聲說話，我也是累的有點兒情緒，加上你的另類解讀太讓我心寒——”

她還在掙脫，他見光用嘴不管用，遂一個施力，半強硬的把她調轉方向鎖在懷裏。

女人的力氣和速度天生抵不過男人，只要他想扣住她，宗念即使掙紮也沒辦法掙脫。

“你要相信我，我真的沒別的意思，真的就是随口閑聊，提到錢我也不是你說的抛磚引玉，我就是想告訴你，你平時買些東西花點小錢無所謂，畢竟以後都是一家人。但我媽和我弟住院，親兄弟還得明算賬，那些本來就不該讓你掏錢！”

徐斯明急着表明正身，甚至有些語無倫次。

她被他按在懷裏，掙紮止歇。耳邊是他散亂的心跳，她想他是真的慌了。

半晌，她甕聲道：“你放開，我上不來氣兒。”

“不舍得放。”按在她腦後的大手滑落在她腰後，他摟得更緊。

“太晚了，我得打車回家，明天還上班。”她推抵着他胸膛，低頭道。

徐斯明不可能遂她意——上一刻還在‘歇斯底裏’的人，下一秒就波瀾不驚，這情緒轉折不對。

“小念你別這樣，我哪兒惹了你不高興你打我折磨我都可以，這麽晚了你随便攔個車就走，遇上壞人怎麽辦？你要是真因為跟我生氣路上出了事兒，你讓我活不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