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愛情之于女人

早上七點半鬧鐘響，滿打滿算，宗念只睡了三個來小時，人坐起來，眼皮強撐開了，眼神是直的。

早上勉強喝了半碗粥，宗念撂下碗筷：“我去公司，媽你慢慢吃。”

“坐下。”

宗念轉身的動作卡住。

章桦聲音沒有起伏，但宗念向來敏感，平平的兩個字愣是聽出了風雨欲來的緊繃感。

宗念思忖一瞬，重新坐下，心裏慌亂稍縱即逝——與其說她争分奪秒做好了心理建設，倒不如說是習慣了章桦對自己的嚴苛和毒舌。

“有事兒要說？”

宗念自問心裏有底，但當郭姐略顯尴尬的從拐角處拖出本該在她衣帽間藏着的行李箱時，她難免咯噔一下，她的從容鎮定還是出現裂縫。

擡眸對上章桦強壓怒濤的眼，她選擇靜觀其變。

“東西都收拾利索了，這是準備上哪兒玩一圈兒？還是說，你打算出國買幾個包幾雙鞋？”

……

開場是釣魚式的提問，結尾自然落得不歡而散。

車庫卷簾門緩緩上升，宗念包裏手機響了，掏出來一看：徐斯明。

恍惚間，缺覺的惡心勁兒似乎又卷土重來，任由鈴聲響了好一陣子才接起。

手機貼在耳邊，開篇沒有稱呼沒有問候，她甚至嘴都不張，只在鼻腔裏冷淡的“嗯”了一聲，表示她在聽，有話快說。

也許這反應在徐斯明看來，十分符合一個小女人餘怒未消時的狀态，徐斯明不疑有他，溫潤無比的聲音傳出聽筒：“還在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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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念不搭茬兒，他自顧自說道：“別氣了，都是我不好……我昨晚一夜沒睡，早上特意繞路去陳記買了生煎包和生滾牛肉粥，我在大門崗亭旁等你，今天送你上班。”

宗念壓制住心底湧起的陣陣煩躁，應了一聲挂斷電話。

她踱着步出去，快走也就五分鐘的路程愣是被她拖了三四倍，保安跟她問好，她微笑回應，之後核實徐斯明身份：“宗小姐，那位先生自稱是您男朋友，如果您這邊需要，我這就去服務中心幫您申請一張新的通行證，以後先生的車我們會放行。”

宗念淡笑着搖搖頭，“不用，不是男朋友。”

保安面露狐疑，但見宗念沒有多說的意思，便也沒有刨根問底。

從她家去公司約麽半個小時，一路上徐斯明百般讨好，“昨晚沒睡好？看你黑眼圈都出來了，你這樣我真心疼……小念，将來結婚了，兩個人一起過日子需要磨合，你得答應我，以後再怎麽生我的氣也不能拿自己身體開玩笑……”

宗念心情本就糟糕，此刻更是蕩到谷底，嘗試應付了幾聲，索性靠在門邊看窗外街景，以克制即将脫口的惡言。

“在想什麽？心事重重的。”

回應他的依舊是沉默，漸漸地，徐斯明心裏犯嘀咕：宗念這人本身是寡言沒錯，因為昨晚的事兒耍性子不吭聲也正常，但她現在表現出來的明顯不是單純的冷戰，這态度……超越了冷淡，已經無限逼近于漠然。

他望着前方，不遠處信號燈在倒數，25,24,23……

不斷減少的數字催生出隐隐的緊迫感，某一個瞬間，徐斯明心中警鈴驟起：難不成她心灰意冷，還真的起了分手的念頭？

分手？

徐斯明第一反應是驚訝，驚訝之後是憤懑，這氣憤懑事出有因：女人這種族群似乎天生就存在某種基因缺陷，表征就‘眼皮子淺’，最終體現在‘不可理喻’。

家底厚如宗念，也奈何不了天性，說來說去不就是11萬的事兒嘛，又不是沒給她，他還給了她一晚上時間笑話，結果一見面就雞皮酸臉……

徐斯明在心裏吐槽很多，實際上也就是沉默了幾秒的功夫，“累了？累了就眯一會兒，到了我叫你。”

餘光中，宗念往後一靠，徐斯明飛快的看了眼後視鏡，宗念已經閉上眼睛，是要小憩片刻的架勢。

原本上揚的唇角頃刻間下沉，徐斯明視線重新投在路況，目光中早沒有缱绻，剩下的唯有被無視後的焦躁和惱怒。

她閉眼假寐，他索性放任自流。

跟他玩兒冷戰？他也想看看宗念到底能撐到什麽時候。

他太了解宗念這個女人，他也能猜得透絕大多數的女人，女人這種生物不能一味慣着，有時候也得晾着——宗念下車前還是選擇了‘服軟’：“這兩天有事兒，後天我去醫院看看孩子，之後咱倆去選輛車。”

開車回去的路上，徐斯明全程淡笑着，發自內心的雀躍——愛情之于女人，就好比那束妖瓶、捆仙鎖。

宗念是愛他的，且深愛。瞧她都氣成這樣了，不還是為了讨好他，去看他弟，送好車給他。

她飛不出他手掌心，‘愛屋及烏’就是最好的證明。

……

照例是被資料報表圍剿的一天，中午飯都是讓部門助理打包回來在辦公室吃的。

她早上就沒開車，晚上也沒有找人送，直接打車前往宗炳輝告知的飯局。

飯局地點在遠洋洲際酒店八層的一間大包間。

古今中外的所有飯局無外乎是在觥籌交錯、推杯換盞，相熟的人們互通有無，對于她這個生面孔，寒暄過後自然是打探虛實。

叔叔給的‘機會’，宗念來之前腦子裏預演過很多種狀況，她甚至未雨綢缪，在包裏放了防狼噴霧和迷你電擊棒。

然而飯局竟然沒什麽貓膩，小工具是沒用上，但她全程防備着，豎着耳朵聽大家交談內容，也歪打正着起了點作用：比如，在不間斷的觀察和分析中，她發覺這裏早就形成了一套完整的食物鏈，而她這個生瓜蛋子無疑躺在中下端。

有人不時把視線擱在她身上，她一一微笑應對，有人敬她酒，她得喝；她也逼着自己主動向別人舉杯，酒過無數巡，飯局結束，終于得到了她想要的一兩個聯系方式。

把一個喜靜的、寡言的，極度不擅交際的人扔到一個完全陌生的熱鬧環境裏面去交際應酬，她必須一邊搜腸刮肚的想詞接話裝熱情，一邊還要絞盡腦汁的分析每一句看似平常的話，消化潛藏在深層的信息。

一場兩個小時的飯局所消耗的能量不亞于跑一場曠時持久的馬拉松，宗念只覺得本就渾僵的腦仁兒更疼了，蹦蹦着打鼓點。

‘這不是你宗念能輕易融入的世界，讓她知難而退’……不知道這是不是叔叔此舉的初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