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鬧劇

排斥，抗拒，驚悚，戰栗，甚至是……惡心。

某個瞬間，宗念渾身一激靈，回魂一般急向後撤一步，遠離女人深深嗅聞的鼻尖。

小吳始料未及，也被迫往後退，一時忘了他身後不是空地，那裏躺着趙師傅家幾個老人。

腳下沒有落地的踏實感，反而是硬中帶軟……如果說剛剛的場景詭異到讓人發毛，那麽此刻腳下的觸感，則是擊穿小吳心理防線，直接上升到毛骨悚然。

“哎喲！”

凄厲的一聲哀嚎，吹響了混戰的沖鋒號。

“踩死人了！”

……

“我問你是不是喝酒了，你怎麽不說？是不是慶祝我對象直接咽氣了，不會活着給單位添麻煩？”

……

“你拽着我們總監幹什麽，快松開！孩子，顧好孩子！”

……

“啊——媽媽——媽媽——”

……

“哎喲！老骨頭要被踩零碎咯，小犢子你別跑！哎喲！頭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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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的老人在用鄉音罵人，女人執拗的質問聲夾雜其中，小孩聲嘶力竭地哭嚎，鄒開宇和小吳護着宗念……

烏煙瘴氣，雞飛狗跳，場面簡直不要太‘熱鬧’，有家屬聞聲而來，不少人本能的舉着手機就要錄像。不知道誰突然喊了一句，“呀！血！”

血？

鄒開宇心咯噔一沉，自己這邊三個男人一個女人，對方人數不少，但個頂個兒的老弱婦孺，這架勢任誰看都占個‘恃強淩弱’。

他本能掃視戴孝的人，心想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這時候爆發流血沖突，以對方的‘難纏’程度，對杉北無疑是雪上加霜。

可是，不是老人，不是司機老婆，一低頭，小孩兒胳膊上、玩具上都有血點。

偏偏傷了孩子。

鄒開宇暗道最糟糕也不過如此，立刻俯身，瞪大眼睛看小孩兒全身。

傷口在哪？

“有時間看熱鬧，沒時間給傷患處理傷口嗎？”

舉着手機的護士本來站在凳子上，正專心致志舉着兩個手機，一個存證，一個實況直播，忽然一道男聲入耳，聲線低沉，正常音量。

護士後知後覺，跟她說話嗎？

循聲低頭，一張帥到腿軟的面孔猝不及防撞進視野。

“下來！”

護士這下腿真的軟了，只不過不是被男人帥到的，而是被男人身旁的院長一嗓子吓到的。

“不像話！”院長扔下這麽一句便率先撥開人群進入事件中心。

護士欲哭無淚，分明是護士長把她拽過來，安排她存證，同時向聞訊趕來的副院長實時彙報時進展……

滿腹委屈無處說，因為那個‘挑事兒’的帥男人早就走了，

……

一場鬧劇的落幕，代價是宗念被玩具零件貫穿的下唇，和被牆上畫框邊角撞破的後腦勺。

宗念整個人是懵的，當下甚至感覺不到疼，是借着鄒開宇和小吳無比驚恐的眼神，數秒後才反應過來，哦，傷了。

手捂着嘴，只感覺有什麽溫熱的液體兵分兩路，一路從指縫往外滲，一路順着嗓子眼倒灌，濃重的鐵鏽味，嗆得人惡心。

她靠在牆上動不了，腦子嗡嗡的，空着的手往腦後一抹，蟄疼。

還來不及看攤開的手掌，有衣料兜頭罩下來，入眼一片雪白，消毒水味。大概誰的白大褂。

本能的伸手要扯，雙肩忽而多了幾分重量，是有人從後面握住她肩頭和上臂，半推半提着她往前走。

“逞能。”

……

外科診室。

朝陽初升，宗念看着窗外，光線透過照在宗念身上，柔焦的老照片一樣。

只是，畫中人不止她一個，身後是親自為其處置縫合的院長，以及坐立難安的鄒開宇，值班醫生小心翼翼的擦拭宗念臉上血跡，仔細觀察唇上創口。

“不疼嗎？”鐘鳴忍不住問，要不是她胸前和後衣領處遍布這星星點點的紅褐色，他都要以為她是在打坐冥想。

宗念幾秒後轉頭，想說打了點麻藥，一點兒沒感覺。

“你是在縫針，不是在做頭發。”

林沅這話一般人都沒辦法接，更何況宗念這種話量有限的。她兀自收回視線，不言不語，而林沅也不動氣，啓口問道：“你之前說去看你舅舅，順便了解情況……”

宗念以為他下一句定是揶揄她的不自量力，畢竟他曾‘斷言’她逞能，還一連兩次。

但他沒有，“所以，你們跟對方僵持不下，症結在哪裏？”

宗念一想，也是，只有熟人之間才會肆意的取笑和揶揄，而他跟她，僅止于商業關系，他想早點解決問題，而她只能說，她跟他一拍即合。

院長适時開口，說腦後的傷口已經縫合，叮囑宗念：“嘴巴上的傷口不大，但位置比較刁鑽，處理上只能以上藥為主，這幾天你盡量用吸管吃流食，少說話，傷口也不要碰水，至于腦後的這一處，雖然從觸診結果上看暫時沒什麽問題，但我建議你還是做個核磁共振看看顱內情況，保險一點兒……我這邊還有事兒，等片子出來你打給我。”

最後一句是跟林沅說的，宗念猜到林沅和院長有交情，果然，他聞言直接起身道謝，送院長出門，舉手投足間盡是晚輩該有的禮貌和尊重。即使院長明顯的受寵若驚。

醫生都讓宗念少開口，鄒開宇主動把情況一說。

宗念不動聲色觀察林沅表情，因為實在想知道：她從來不清楚杉北旗下多家分公司存在管理漏洞，那林沅呢？

想他最初是打算收購杉北的，他之前一定調查過杉北，那麽，調查結果是什麽？

如果早就清楚，那麽她可不可以認為，他之所以秘而不宣，最初的打算就是利用這一點作為攻陷杉北的突破口，而在那之後她賭上幾乎全部身家和他結盟，于林沅而言，只不過是權衡利弊，優中擇優？

又或者，他跟她一樣，被杉北漂亮的數據保镖所麻痹，認為杉北除了家族內亂，發展勢頭一片大好……

看着林沅波瀾不驚的眼神，宗念沒辦法自欺欺人。

心底說不上是憤怒還是郁悶，此刻她唯一能做到的，就是把全部的情緒藏好，縱使內心驚濤駭浪，表面仍是雲淡風輕。

鄒開宇期待林沅指點迷津，而林沅聽完沒有明确表示，只是問始終沉默的宗念：“你怎麽打算？”

宗念聞言擡頭，沉靜的眸子望着他，“什麽？”

林沅以為她沒聽懂，“你現在是什麽想法，是跟你舅舅一樣先把這事兒摁下來，回頭私下填補管理漏洞？還是直接挑到臺面上來，找律師出面？”

想法嗎？她此時更想知道林沅是個什麽想法。

沉默良久，宗念勾了勾唇角，為難道：“我不懂做生意，這麽大的事兒我也不知道怎麽處理……林沅，你教教我吧，你怎麽說，我就怎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