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丞相夫人

更新時間2015-3-31 14:00:09 字數：3104

她遲疑地跟着黃衣女子走進屋內，卻在瞥見裏屋的情景後，大驚失色……

床榻上躺卧着一人，骨瘦如柴，蒼白的臉，尖尖的下巴，眼窩深陷，幹裂的唇，長長的發絲呈灰白色，暗淡無光。如花似玉的年齡，卻已如垂暮老人，詫異地瞪着她，她久久不能言語。

黃衣女子奉茶後，悄悄地退下，體貼地關上門。

看着她仍呆呆地站在床邊，床上的人咧嘴苦笑。“請坐吧，歐陽小姐。”

她怔了怔，頹然地坐在床邊的躺椅上，仍然目不轉睛地看着她。“丞相夫人，你為何……”

“為何會變得如此，是麽？”她慘淡地一笑。“丞相夫人麽，雖然知道你是無意，但這稱呼實在諷刺的很啊。”

她一時語塞，不知要如何接話。

她淡淡地瞥了我一眼，“前陣子，玉去歐陽山莊回來後，相當的沮喪。已經很多年，他未表現出真正的情緒，那時，我就知道，你回來了。”

她睜大眼，瞅着床上的一處，眼底流露出女兒家的羞澀、溫柔，幹瘦的臉上淡淡的紅暈飄起，似乎回憶起一些美好的事。好一會，她才幽幽開口。

“那年，他中了‘三元’，幾百年來，只有兩人獲得如此榮譽，他是第三個。那晚，皇上設宴，我第一次見到他。一身藍衣，絕色容顏上洋溢着自信從容，淡淡一笑，傾國傾城。那時起，我的心裏便有了一個身影。”

“費勁心力地打聽，才知道，他心裏已經有了一個女子，一個叫做歐陽鳯的女子……”

“開始以為歐陽小姐只不過是商賈之家的普通大小姐，不想，卻助玉輕易地掃除了明山寨，給霂鄉提議了一系列的改革措施；而後在岚城大敗江國大軍，大挫齊國‘神将’的玄雪殇的‘鳯公子’，竟然也是你……呵呵，那時，我有些明白，玉為何如此鐘情于你。”

“得知你中了血蠱，那一刻，我心裏很複雜……玉或許會厭惡只能飲血為生的你，就算不會，你也命不久已了。可是，即使如此，玉會回頭看我麽……”

“玉突然辭官，趕赴齊國。不出一年，匆匆回到明國，閉門不出整整一月。我日日擔憂，最後決定去見他……從前意氣風發的他，竟變得如此憔悴和落魄……看見我時，他迅速收起情緒，朝我展顏。那一刻，我分明瞧見他的眼底閃過的一絲恨意，轉瞬即逝……”

“他開始常來府中，與爹爹談笑風生，對他言聽計從，甚至提出娶我為妻……”

Advertisement

“我心裏明白，他為什麽娶我……所以，當爹爹和所有人在刑場上對我破口大罵，詛咒我不得好死的時候，我心裏很平靜……”

她靜靜地坐在一旁，聽着她斷斷續續地敘述，不忍打擾她的回憶。到這裏，不禁問了一句，“你……有後悔過麽？”

她大大的眼睛瞅着她，嘴角一抹淺笑。“不，時間重來一次，我依然會毫不猶豫地選擇玉……”

“你知道我為何變得如此麽……爹爹怎會真的相信他，在成親前夕，爹爹在我身上種了一種蠱，可以通過交合将此蠱種在對方體內。”

她詫異地瞪大雙眼，“難道你……”

嘴角扯出一抹苦笑，她微微拉起袖子，手臂上那顆紅砂特別刺眼。“此蠱不會立刻至人于死地，而是慢慢地侵蝕五髒六腑，數年後突然會變得蒼老無比，如垂暮之人。”

“玉他……他知道麽？”她輕輕問道。

“不，”她側頭看着她，“幾年前，我的身子已經開始有衰老的症狀出現，所以從未再踏出竹林一步，也不見客……我希望到最後，玉記得的，是我原來年輕漂亮的模樣，所以，”眼裏淡淡的祈求，她目不轉睛地盯着她，“我也希望歐陽小姐能夠永遠保守這個秘密。”

她點了點頭。多年前，她在玉的身邊留了鳯影的兩人，玉必定已是知道的了……

“……我真的不甘心啊……”她用力地揪着床缛，轉頭盯着頭頂的紗帳幽幽說道。“本以為，即使我死了，我也會是他唯一的妻……沒想到，你竟然回來了……我真不甘心……”

她微微張了張口，她卻迅速打斷她。“雖然不甘心，但我更想看到玉的笑容……有多少年了，沒有再見過他真心地笑了……你會讓他幸福的，是麽？”

她遲疑了一會，看着她雙眼中希翼的光亮，還是點了一下頭。

“你說……他會記得我麽？”

“會的，”使勁地點頭，她急急地說道。“你是我見過最好的女子，玉怎會忘了你呢……我也不會讓他忘記你的。”

她臉頰淡淡的紅暈，眼底流光異彩，欣喜的神色讓她一反開頭的孱弱。

回光返照麽……她心底幽幽嘆息着，眼前這個女子，為了絕，背叛了她的親人，遭世人唾棄，甚至犧牲了她的性命……

“這樣，值得麽……”

“即使他眼裏沒有我，只要能夠站在他身邊……”

不由深深地嘆息，起身走向門口，“你和玉，都是笨蛋呢……”

“……真想聽他那曲《鳳求凰》……”低低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她腳下一頓，伸手關上門，深深地看着竹樓，轉身走了出去。

遠遠看見一身紫衣的玉仍定定地站着，鳳眼朝上一挑，淺淺笑道。“鳯，你回來了。”

“……你早就知道了，對麽？”在離他幾步之外，她輕聲問道。

他收起了笑容，微微颔首。

“……琴還在麽？”他怔了怔，擡手讓人把古琴拿過來。

不一會，琴便放在竹樓前，玉望着我。“鳯，你想聽什麽？”

淡淡地瞥了一眼竹樓，她輕聲道。“《鳳求凰》。”

“在這裏麽？”

她點頭。他依言落座，将雙手置于琴上。

她擡步緩緩走開，“……玉，這是她最後的願望……”

玉複雜地看着她，她轉身離去。優雅婉轉的琴聲幽幽傳來，鳳求凰麽，我能為你做的，只是如此了……

琴聲徘徊了整整一夜，她呆呆地坐于桌前，聽着遠處纏綿的琴曲，思緒萬千，直到天亮。

玉抱着琴慢慢步入，十指皆被磨破，鮮血淋淋。沉默地拿出傷藥，輕輕地拿起他的手。他一直不語，默然地看着她，直到她上完藥，放下他的手，他猛地抱緊她，頭埋在肩窩裏。

許久，他才喃喃開口。“鳯……”

她伸手回抱他，是麽，那個深愛絕的女子已經離開了……

“玉，所有的錯，我與你一同承擔……所以，不必一個人再自責了……”

他一聲不吭地緊緊抱着她。

輕輕嘆了口氣，“玉，我該回歐陽山莊了……”

玉猛地擡首，“……你要離開了麽，鳯……”

擡手覆上他的臉，朝他笑了笑，“她為你做了那麽多，最後應該讓她風風光光的……我在歐陽山莊等你。”

玉直直地看着她，好一會才微微點了點頭。“要我派馬車送你麽？”

“不必了，我想出去走走。晚些再雇馬車好了。”

蒙着面紗，身後一步之外跟着鳯影的一人，她緩緩漫步在大街上。說起來，她還是第一次來到紫州。與藍州不同，商家大多與官員有裙帶關系，純粹的商賈旗下的商鋪很少。紫州，果然是明國的政治中心呢。

擡手擦了擦額上的細汗，她微微喘了喘氣，這身子真的不是一般的孱弱。身後的人恭敬地問道，“小姐，要去茶館歇息一會麽？”

她朝他點點頭，他便領着我到不遠處的一家規模頗大的茶館。才落座，外面傳來陣陣喧嘩聲，茶館裏面不少人都跑到窗邊張望，有的甚至匆匆沖出門口，使得門口突然人群洶湧，擁擠不堪。她的好奇心一向很少，只是剛好坐在二樓的窗旁，人不斷地擠過來，只好起身。

随意朝外一瞥，看到茶館外一輛馬車旁的人，她立刻呆住了。直到那兩人走進茶館，她依然愣愣地站在一邊。

“翔哥哥，我們坐那邊好麽？”綠衣女子笑吟吟地指着她剛才的位置，詢問身旁的男子。男子微微颔首，淡淡地朝她這邊掃了一眼。

如同見到陌生人般冷淡的眼神，她心底不由一緊。即使明白自己容貌改變了，身份轉換了，但還是受不了他用如此淡漠的眼神望着她。

綠衣女子走上前，鳯影那人擋住她，“對不住了，這裏有人坐。”

她嘟起小嘴，“那……我們搭個桌好麽，我就喜歡這個位置。”

鳯影那人正要開口，她輕聲打斷他。“我們這就走，你們随意吧。”說罷，垂首緩緩離開。經過逸的身旁，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便與他擦肩而過。

正要下樓，突然有人從身後用力地抓住她的手臂，她訝異地回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