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情事何時結束的，安寧回憶不起來了，他連暈過去的時間都不清楚。

朦朦胧胧間醒過一次，察覺到有人在動他，瞥了一眼，發現是托馬斯在給他包紮傷口，便放心大膽地繼續睡。

猛烈的攻勢和過度的索求，讓安寧有些吃不消，直到一覺睡醒，才總算補足體力。

床上只有他一個人，卧室門關着，外面隐約有抽油煙機的聲音。

安寧拿起通訊器，距離起床鬧鈴還有半小時左右。

托馬斯一如既往地給他準備早飯，比以往更早一些。但他昨天的反應，卻是大大的反常。

一開始，安寧以為他是因為被污蔑才這樣，可後面幾個奇奇怪怪的問題顯示，情況不是這麽簡單。

那麽，又是什麽呢？

“你喜歡我嗎？”

“喜歡我什麽？”

“不要離開我。”

托馬斯的聲音在耳邊回旋，安寧後知後覺的發現了自己alpha的不安。

他不善處理戀愛上的問題，面對戀愛，完全就是一張白紙，唯有托馬斯一人留下了名字。

安寧躺在床上想了一會兒，腦海裏仍舊一片空白。

鬧鈴發出響聲，他按掉之後，像以往一樣，換衣服，洗漱，然後來到客廳。

托馬斯正在料理臺前忙活，聽到動靜下意識地回頭。

四目相視，托馬斯脫口而出：“對不起。”

安寧困惑地看向他，托馬斯的視線則落在他的後頸上。

如今，那裏貼着一塊紗布。

“不是道過歉了嗎？”安寧摸了摸後頸，“标記帶來的，在所難免。”

“不，是我做過頭了，我……安寧，我真的太抱歉了，我那樣跟一個什麽本事都沒有，只會家暴的丈夫沒有區別。”

安寧發現他的情緒又開始變得像昨晚一樣，不安，恐懼，需要安撫。

于是，他說：“你很棒，昨晚我很享受。”

這是實話。

托馬斯知道，但這源自于alpha和omega之間的天然契合，無關其他。

自己的alpha表情依舊十分痛苦，恍然間，安寧想起托馬斯曾向他求一個擁抱，而他好像很喜歡。

安寧想，現在這種時候，一個擁抱說不定能讓他鎮定下來。

想到便做，他上前兩步，抱住托馬斯，這一抱，讓他想到了小時候。

戰火紛飛的戰場，母親的懷抱，救了他的那位士兵的懷抱。

有時候，一個簡單的擁抱往往擁有讓人意想不到的效果。

托馬斯一愣，很快鎮定下來，這是安寧為數不多，情事以外的主動親昵。

“托馬斯，我不同意永久标記，只是目前沒有要孩子的打算，跟你沒關系。”在安寧看來，托馬斯的不安，很大一部分的原因與此有關。

但托馬斯真正不安的，并非是這個。

他無法說出口，因為即便說出來，既定的事實也不會輕易改變。

“我知道。”托馬斯點點頭，“吃飯吧，我給你做了草莓酸奶。”

安寧嘗了一口，評論道：“好喝。”

一切如常，直到兩人一起出門，安寧說要送托馬斯去學校，托馬斯才告訴他自己暫時休假的事。

所以，昨天的不安，還有這方面因素？

這麽多問題，難怪他會那樣了。

安寧寬慰他：“放心，警局已經在調查了，校方很快就能知道真相。”

托馬斯點點頭，目送安寧踏上飛行器：“路上小心。”

安寧突然轉身，再次給他一個擁抱：“別多想。”

托馬斯嘴上答應的好好的，但大腦哪是輕易控制的。所以，當他接通卡瑞娜的通訊器時，整個人悶悶的。

卡瑞娜發現托馬斯這個點還在家裏，意外道：“今天不用上課？”

托馬斯耷拉着臉，搖搖頭。

母親都是敏感的，一眼就看出兒子不對勁的地方。

“你怎麽了？”

“沒怎麽。”

“怎麽沒去上課？”

托馬斯不能實話實話，那只會讓母親擔心，随口編了個理由說：“不太舒服，請了一天假。”

卡瑞娜嗤笑一聲：“騙誰呢，我吃過的鹽比你吃的飯都多。說吧，是不是戀愛不順？”

托馬斯雙目圓瞪：“你怎麽知道？”

“能讓我們沒心沒肺的托馬斯突然多愁善感起來，除了戀愛，還有什麽東西具有這種魔力？”

“……”托馬斯無語，“媽，我什麽時候沒心沒肺了？”

卡瑞娜說：“那就是少根筋。”

這也不是什麽好話，不過，拌嘴多少讓托馬斯提起一點勁來。

卡瑞娜把電視聲音調成靜音，本來只是想問問兒子戀愛狀況的她，沒想到好巧不巧，竟然碰到兒子的戀愛危機。

單身狗好不容易脫單，不能不重視。

卡瑞娜擡了擡下巴：“你是怎麽個情況？我幫你分析分析。”

托馬斯正在發愁，母親一問，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安寧将軍的身份是不能暴露的，托馬斯遮遮掩掩，只說自己與對方身份差距太大，感覺自己配不上對方。

卡瑞娜聽完，露出不可置信地表情。

“媽，你這是什麽表情？”

卡瑞娜嫌棄道：“你是剛出土的古人嗎？”

托馬斯：“？？？”

“這都什麽年代了，你的思想怎麽這麽古板？出去別說是我兒子。”

“……”

戀愛不順，母子關系也面臨大危機嗎？他最近犯太歲不成？

“托馬斯，人生來平等，所謂的配不上，不是身份和地位這種物質層面上的差距，而是精神層面的。好比，他是個特別有上進心的人，但你卻安于現狀止步停留，或是倒退。這種差距，根深蒂固，很難打破。”

托馬斯急忙辯解：“我不是！”

“我知道你不是，但你要讓他知道。不是嗎？”

托馬斯點點頭：“嗯。”

卡瑞娜又說：“他當着你的面，表現出嫌棄你了？”

托馬斯驚詫道：“怎麽可能！他人很好。”

“那你在這自怨自艾什麽？”卡瑞娜撇了撇嘴，嫌棄道，“沒事多照照鏡子。”

托馬斯一臉懵逼：“為什麽？”

“這張臉怎麽會有人不喜歡。”

“臉又不是萬能的。”

“是啊，所以我們家托馬斯這麽患得患失，證明對方真的特別優秀，讓你相形見绌了。”

雖然不想承認，但這是事實。

托馬斯無精打采地點着頭：“現在不嫌棄，不代表以後不嫌棄。”

“那就要看你的表現了。”卡瑞娜一改之前的畫風，鼓舞道，“加油吧，我的托馬斯，為了愛人，你要變得更好。”

偃旗息鼓的人在母親的感染下，總算重振雄風，托馬斯握緊拳頭：“我會做到的！”

卡瑞娜微微一笑，像只狡猾的老狐貍：“所以，兒子，你究竟給我找了個多厲害的媳婦？”

托馬斯慌亂地叫了一聲：“啊！媽我還事，先挂了，拜拜。”

手忙腳亂地關掉通訊器，托馬斯想：對啊，安寧沒有嫌棄他。他為什麽要嫌棄自己？與其浪費時間自艾自憐，不如用來想如何提升自己，成為精神層面上配得上安寧的人。至于物質層面，他也要努力！

這邊托馬斯總算回過味來，那邊安寧卻沒有。常年征戰沙場，讓他感覺敏銳，他總覺得托馬斯的反常，不只是那樣，卻又找不到根本問題所在。

莫林少校一走進安寧辦公室，便發現帝國最年輕的将軍有些心不在焉。

工作狂竟然在上班點發呆，這簡直是帝國的一大奇觀。

等他彙報完并不冗長的文件，将軍也沒有理他。

“将軍？”莫林叫了他一聲無果，又叫了一聲。

安寧回過神來：“怎麽了？”

莫林把報告放在他桌案上，安寧看了一眼：“等下簽。”

“這是陛下簽好的，讓我拿來給您，剛才我已經彙報過一遍了。”

“抱歉，剛才走神。”

“艾裏斯。”莫林換了一個稱呼，他與安寧既是同事，也是最好的朋友。當他這麽稱呼對方，那便是朋友間的交談，“你今天不太對勁。”

安寧擡頭看他，莫林，他的副手，擁有豐富的戀愛經驗，對自己很了解，也知道托馬斯的存在的。

認識托馬斯的第一天，就是這位副手來接他的。

所以，莫林是最适合的求助對象。

“我遇到了點麻煩。”安寧言簡意赅地把昨天發生的事複述了一遍，真心實意地尋求解惑，“他為什麽會這樣？”

莫林身體微微傾斜，靠坐在桌角上，不可思議地叫起來：“艾裏斯，你大清早魂不守舍的，就為這事？”

“不然呢？”

“我以為軍bù要出事了。”

“閉上你的烏鴉嘴。”

不論是出于帝國太平，還是工作角度考慮，莫林當然也不希望安寧找上他是因為軍bù。不過，能讓安寧這麽鄭重其事地尋求幫忙，就很令人玩味了。

情場老手莫林游刃有餘道：“這有什麽呀，無非就是太自卑了，沒有安全感。”

“自卑？”

“是啊，沒有自信被你愛上。”莫林話鋒一轉，“ 你愛他嗎？”

安寧認真思考了一下這個問題，發覺自己分辨不出來，便回答道：“我需要他。”

這是目前他所能給出最确切的答案。

“這就對了。”莫林的聲音裏滿是不出所料，“你這樣冷淡的性格，要你像老房子着火一樣一下子跟一個alpha愛到死去活來，完全就是天方夜譚。不過最起碼，你還是有點喜歡他的吧？否則軍bù那麽多你的仰慕者，随便一個拎出來都會完美地服從你，你也沒有考慮過跟他們中的任何一個在一起。”

安寧脫口而出：“他們沒有托馬斯好聞。”

莫林笑起來：“所以依然是這個古老的信息素作用？alpha跟omega之間的天然吸引？不過這對你的alpha來說可遠遠不夠，你是帝國最年輕的将軍，他是什麽？”

安寧認真地思考了片刻之後，肅然道：“他是老師，帝國的園丁，為帝國培養無數人才。”

“話是這麽說，但在一般人眼裏，他跟你在一起，就是他高攀了。”莫林繼續說，“而且他不是才經歷過那件事嘛，又是你去保shì他的。你知道的，我們alpha，自尊心超強。反正這事放我身上，我也會感到特沒面子。”

“他是冤枉的。”

“有能力的人即便被冤枉，也可以解救自己。”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安寧也不知如何往下接，只好問：“我要怎麽做，才能解決問題？”

他是個行動派，有問題就要第一時間解決。

“這事也不是一兩天就能解決的，畢竟身份的差距擺在那兒。”莫林認真地思考片刻，為他出謀劃策，“你跟他在一起時，會做什麽？”

“吃飯、看新聞，一起渡過發情期。”

“無聊。”莫林不加掩飾地吐槽，“就沒做過點其他特別的事？”

安寧想了想說：“沒有。”

“那有做過什麽事，他特別開心？”

這個有。

安寧說：“我陪他逛過一次超市，他很開心。”

“哦喲，居家型alpha，真少見。還有什麽互動，他喜歡的？”

安寧今早才确定，不，也不是很确定。今早托馬斯的反應，不如以往強烈。

“擁抱？”

“這是哪門子的互動，不就是情侶間經常幹的事嗎？”

“……”

“喂？你在聽嗎？”

“擁抱是情侶間經常做的事？”

“你別告訴我你們沒有過。”安寧的表情，很快證實了莫林的猜想，他咳嗽一聲，義正辭言地說，“雖然你打仗比我厲害，但戀愛真要聽我的。喜歡一個人，會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對方，做各種親昵的動作，親親抱抱舉高高什麽的。”

“還要舉高高？”那不是小孩才喜歡做的嗎？

“我就順口一說！戀人都沉迷身體觸碰的。”莫林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态度，“我算是知道他為什麽不安了，你這樣，根本就是拿人家當按摩棒！啧啧，渣！”

安寧不可否認，剛開始與托馬斯的交往是他動機不純，也不知道真正的戀愛是什麽樣的。但後來，托馬斯告訴他了，他有限的戀愛知識，也僅僅停留在托馬斯告訴他的層面。

所以，還有很多事情托馬斯沒有告訴他？

他為什麽不告訴自己呢？

莫林無語地叫起來：“哪個alpha好意思天天跟自己omega說，你要抱抱我，親親我？又不是求順毛的寵物！”

“所以，是我太被動，讓他沒有安全感？”

“對，多少主動一點，提升一下你對他的喜歡等級，讓他不只是覺得自己像按摩棒一樣被需要。”

安寧虛心受教：“嗯。”

話雖如此，但這種alpha未免太玻璃心了吧。

莫林好奇道：“你找的真是個alpha嗎？确定不是omega？”

“omega無法标記我。”

“我又聞不到他信息素。”莫林從桌角站起來，“還有其他問題嗎？”

“沒了。”

“那我出去了，有事随時歡迎來咨詢。”莫林眨眨眼，一副迷倒衆生的樣子，“免費的。”

然而，安寧根本不吃他這一套。

辦公室的門關上，安寧下巴搭在交叉的手指上。

主動一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