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殘疾假少爺

虞瓊枝的消息發過來時,戚寒川正在和喬南通話。

這通電話本意是想結清喬南的工資。

不需要再動手,就算放任不管,沒多久虞家便會敗落。在他們失去家財的那一刻,上一世虞瓊枝的執念也就完成了。

但喬南帶給了他一個新消息——虞家從昨晚開始大門緊閉,有些詭異。

“嗯。”戚寒川微頓後應聲,挂斷電話,看了眼虞瓊枝發過來的地址,披上外套出門。

到了地方,剛停好車從車上下來,一股冷風沖淡車內留存的暖流。

戚寒川反手關上車門,就見青年自己滑動着輪椅過來,停在他一米開外,不似以往看見他來接他時的眉眼帶笑,看他的眼神有些奇異。

“現在回去?”戚寒川瞄了一眼青年脖頸上好好裹着的黑色圍巾,眉頭微松,又不動聲色的往他身後看了一眼。

并沒有疑似虞瓊枝朋友的人。

他收回視線。

虞瓊枝敏銳地發覺了他的目光,默不作聲地盯着男人看了好一會兒,搖搖頭,眼中含笑地說道:“我想散散步,一起吧。”

戚寒川略微訝異,他還是第一次見青年想要散步。

不知道虞瓊枝車禍前如何,他只了解車禍後的虞瓊枝,非必要不出現在人前,除了上班,出門的次數寥寥無幾。

戚寒川鎖了車,問道:“你想去哪邊?”

“附近的臨湖洲吧。”虞瓊枝随口道。

戚寒川颔首,走到虞瓊枝身後,慢慢地推着他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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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際線逐漸蒙上一層暮色。

推着輪椅的男人步伐沉穩,不緊不慢,透出一股悠閑的氣息。

“好久沒有出來散步了。”虞瓊枝坐在輪椅裏,伸手接住頭上飄落下來的樹葉,神色帶着幾分回憶,說道:“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我說想出去散步,你把我推到銀杏樹下嗎?”

“記得。”戚寒川記憶不錯,虞瓊枝剛一說,那一幕便浮現在腦海。

“那時候我身上落了那麽多,看見你只有一片,還懷疑你是故意的。”虞瓊枝松開那片落葉,輕笑着說道:“現在熟悉了才相信你不是有意。”

“嗯。”戚寒川應聲,手下一拐,避開人行道上的消防栓。

“不過我覺得我們已經互相了解了很多。”随風飄來的嗓音有些意味深長,虞瓊枝說道:“現在才發現,我對你還是有些不夠了解。”

戚寒川半眯起眼,望着青年柔軟的發絲,一時分辨不清他的意思。

是單純的感嘆回憶,還是有別的一層意思?

“等你辭職之後,我們是不是就不是雇主和護工,就只是單純的朋友身份了?”虞瓊枝忽然問道。

“嗯。”戚寒川應道,拿走快要飄落到青年頭頂的落葉。

虞瓊枝又笑了。

笑聲意外的沒有一絲沉悶,聽起來心情很不錯。

戚寒川不由多了他一眼,思索虞瓊枝異常的原因。

他還沒想出什麽,虞瓊枝又道:“戚寒川,你猜猜我剛剛見的人是誰?”

虞瓊枝給了他一個提醒:“你也認識。”

許多名字從心中劃過,聯想到虞瓊枝剛才的話,戚寒川沉吟片刻,眸中暗光掠過,隐含試探地問道:“是我們一起見過的人?”

虞瓊枝微微一笑:“對。”

他們正好走到紅綠燈路口,戚寒川腳步頓住,松開輪椅:“是紀炎?”

“又猜對了。”虞瓊枝側眸看他,鳳眸滿是明亮笑意,問道:“那些事,你為什麽不告訴我?”

在包廂裏聽完紀炎的話,光是維持表面的鎮定他都不知道花了多大的力氣。滿心震驚過後,就是填滿整個胸腔的甜意。

戚寒川和虞家無冤無仇,為什麽要花費那麽多心力搞垮虞家?

……除了某個看起來合情合理的解釋——戚寒川也喜歡他。

那戚寒川說要辭職,會不會也只是想要換個身份和他相處?

昨晚的異樣,是不是因為他所謂的“朋友”有一點小小的吃味?

在等戚寒川的時間裏,虞瓊枝的腦海裏一直盤旋着這個念頭,一發不可收拾,選擇性地忽略了其他細節,心髒跳動一下快過一下,滿心滿眼都是“戚寒川也喜歡他”這個讓他忍不住心花怒放的可能。

一直到看見朝他走過來的戚寒川,分出目光去看他身邊有沒有其他人時到達頂峰。

他克制不住滿心的歡喜,一雙笑眼期待地望着戚寒川,等待他的回應。

戚寒川卻沉默下來。

冷峻的面容沒什麽表情,他輕聲問:“你約紀炎見面,還是想套出我做了什麽是嗎?”

虞瓊枝笑容一僵,氣氛沉寂幾秒,紅綠燈轉向行人通行的綠燈,他的眼中浮現慌張,想要解釋,說出來的話卻有幾分磕磕絆絆:“不,是因為你突然說辭職,我想、我想知道你辭職的真正原因。”

那次他說漏嘴,戚寒川的樣子就讓他有些擔心,原本不想再見紀炎,但突然的辭職就像喉間一根梗着的刺,讓他迫切的想知道原因。

“我以後絕對不會再探究你的隐私。”虞瓊枝深吸一口氣,穩下心神,定定看着戚寒川,鄭重保證道:“這是最後一次。”

戚寒川與他四目相對,動了動唇,剛想開口,餘光瞄見一輛朝他們飛馳而來的轎車,瞳孔微縮。

坐在駕駛座上的正是虞煦煦。

讨喜的臉龐此刻表情扭曲猙獰,狂踩油門朝着他們沖過來,眼睛裏滿是濃烈的恨意,虞煦煦嘴角陰測測地上揚,無聲地做出口型:一起下地獄吧。

戚寒川毫不猶豫地把青年坐着的輪椅推開。

虞瓊枝臉色一瞬間煞白得可怕,心跳差點停止,眼中的場景好像慢動作一般,只有那輛疾馳而去的轎車和站在終點的那個人,撕心裂肺地失聲大喊:“戚寒川——!”

轎車撞上路邊的樹樁,車頭遭受巨大撞擊,霎時間整個凹陷,玻璃碎片和不知名的零件飛濺而出。

在推開輪椅的下一秒,戚寒川沒有絲毫遲疑地往旁邊就地一撲,翻滾閃躲過去。

好在他反應夠快,這具身體常年鍛煉,素質極好,險險躲了過去。

他從地上站起身,周圍已經圍了不少人。

戚寒川匆匆搜尋青年的身影,看清他的處境後面色驀然黑沉地可怕。

人群中的虞瓊枝,狼狽地跌倒在地。

他眼眶通紅一片,看着撞毀的轎車的方向,艱難地往前爬了幾步。

無數人圍着他,嘈雜的聲音嗡嗡作響,“站不起來,是個殘疾人”“幫幫忙”“報警吧”“好可憐”……每一句話就像一把無形的利刃插在人心上。

虞瓊枝卻像沒聽見一般,口中低喃着什麽,眼神空茫,拖着傷腿,掙紮往前。

戚寒川從來沒想過他會有這麽失态的時候,等反應過來後,他已經奔到虞瓊枝身前,牢牢抱着虞瓊枝,将虞瓊枝的頭埋在胸口,不去看、不去聽。

他不斷低聲安慰:“我沒事,我沒事,虞瓊枝,我沒事。”

虞瓊枝掙紮出來,愣愣恍惚地看着戚寒川,空得可怕的眼神重新彙聚出一點神采。

他張了張口,喉間只能傳出嗚咽的聲音。

下一秒,手臂被青年死死攥住,溫熱濕潤的液體奪眶而出,不斷顫動的長睫濡濕,虞瓊枝臉色慘白如紙,唇瓣都沒有一絲血色,嗓音嘶啞低微,後怕地不停喚他的名字:“戚寒川,戚寒川……”

戚寒川一一應下,周圍的人越來越多,敏銳地察覺到攝像頭,眸光冷厲地看去:“不要錄像拍照!”

人群一愣,錄像的人讪讪地放下手。

戚寒川沒心思去管別人,安慰撫摸着青年的發絲,正要抱他起來離開這裏,就見青年的目光倏然凝在一處,面色驚恐,顯然極度慌亂,全身發抖地顫聲重複道:“血,去醫院,戚寒川,你受傷了,去醫院,要去醫院……”

戚寒川低頭,看見沾了灰塵的袖子上多了一塊血跡,但他并沒有痛意。

視線一轉,看見青年擦傷滲血的手掌心,戚寒川呼吸一滞,漆黑的眼裏翻滾着濃重墨色,幹脆地把人抱起:“我們去醫院。”

他召來出租車,抱着心神恍惚的虞瓊枝上車,一邊匆匆報警,然後打電話給何昌,讓他過來處理這邊的事故。

去了醫院,确認兩人都沒有大礙,只是虞瓊枝的掌心劃破了,青年這才安靜下來,坐在醫院的凳子上,陷入了死寂的沉默。

本就膚色極白,這會兒乍眼一看,坐在角落的青年給人一種蒼白到透明消散的錯覺,雙目無神空無一物地看着地面。

“身體是沒有大礙,但是心理情況有點複雜,病人前不久剛遭遇車禍,本來就有心理陰影,現在再來一次……有可能會影響到複健的結果。”

戚寒川眉頭緊鎖,重新看向正在跟他說話的醫生,他就是擔心會對腿造成影響,才帶看完傷的虞瓊枝來找了給他治腿的主治醫生:“有沒有什麽辦法?”

“只能慢慢來了,可以先不急着複健,再看看吧。”醫生搖搖頭,看了一眼那邊的青年,嘆了口氣,本來都往好的方向轉變,沒想到又差點出事,還都是車禍。

“……謝謝。”

戚寒川沉默之後道了聲謝,看着醫生離開,走到虞瓊枝身前蹲下,安靜地望着他好一會兒。

“怎麽了?”虞瓊枝慢一拍回神,茫然地問道:“醫生說了什麽?”

“沒什麽。”戚寒川摸了摸他的發頂:“我們回家吧。”

虞瓊枝乖乖點頭,身體忽然騰空,他反射性地摟住男人的脖頸。

“抱緊。”戚寒川低頭看他一眼,故意颠了颠他:“還有很長一段路。”

這家醫院有名的地方大,離停車場少說兩百米。

當時情況緊急,他沒來得及拿虞瓊枝那張特制的輪椅,好在何叔剛發消息過來說輪椅拿回家了。

不過看虞瓊枝的樣子,比起輪椅應該更喜歡他抱他。

虞瓊枝被颠了一下,手臂下意識收緊,臉頰貼着男人的胸膛,似乎能聽見胸膛裏沉穩跳動的心跳聲,他仔細聽着,蒼白的臉總算有了一絲紅潤,勉強彎出一個笑:“嗯,我抱緊。”

坐車回家時,戚寒川很明顯的看出了虞瓊枝的抗拒——甚至比出院那次坐車還要嚴重。

他安撫着面無人色的青年,心髒沉了沉。

到家後,何昌看見虞瓊枝的樣子,不敢多問,交代了幾句關于事故的事,就離開了。

他還要去跟同樣擔心的員工們報個平安,順便告知這段時間虞總在家辦公的消息。

虞瓊枝安靜地可怕,沉默地處理事情,沉默地洗漱,沉默地上床,最後閉上眼睛,像一具魂魄還沒回歸的空殼。

戚寒川看在眼裏,心沉落谷底。

他關了燈,借着月光看着青年,輕輕拂過後者不安穩緊蹙着的眉眼,頗有些五味雜陳。

“好好睡一覺。”戚寒川輕聲道:“睡醒就忘記吧。”

他收回手,也閉上眼。

深夜,夜闌人靜。

夾雜着哭腔的嗚咽聲斷斷續續地低聲呼喊着,聲音微弱的像剛出生的小動物。

戚寒川隐約聽見了自己的名字。

他睜開眼睛,坐起身匆匆問道:“怎麽了?”

青年沒有醒,雙目緊閉,滾燙的淚水打濕了枕頭,還在如斷了線的珍珠不斷湧出,嗚咽着蜷縮成一團,手緊緊抓着戚寒川的被子。

“沒事了,沒事了。”戚寒川撥開陷入噩夢的青年濡濕的碎發,安撫着,就見虞瓊枝驚醒地睜開眼,淚眼朦胧地看着他半晌,朝他伸出手,啞聲道:“抱我。”

“戚寒川,你抱我。”他帶着哭腔道。

作者有話要說:

虐完啦~明天開始甜甜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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