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村裏的人幾乎都過來了,王本昌一家包括王大福兩口子也來了。放了十文錢做禮錢,王大福兩口子就想去宅子裏看看,被孫小江攔了下來。這麽多村民,若都去參觀一趟,宅子裏不說丢什麽東西吧,起碼會亂糟糟的。對此,大部分村民都理解,也有人說王石井和邵雲安小氣。王大福兩口子臉上很不好看,孫小江才不理他,他們不在能進入的人員名單內,邵雲安不給進就是不給。

王老太家此刻正在鬧着。王老太說什麽都要去。她是王石井的娘,就算是有分家契書,她也是王石井的娘!兒子蓋了大房子不讓她暖房已經說不過去了,她還不能去吃頓飯,看一看順便住上一陣子?王枝松對自己的親娘是越來越不耐煩了。王老太要是個講理的,他們這大屋一家也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可這回,不管王枝松怎麽勸,王老太都是鐵了心要去。王春秀沒吱聲,她也想去。如果娘親能過去,她也就有理由跟過去。最終沒法,王枝松也只能再厚着臉皮去一次,避免他不在場娘親又惹下禍事,王大力被王老太罵得不得不一起去,就是王在铮都被王老太拽上了。王在铮哭着不要去,他怕大伯,可他拗不過他奶奶。

一輛輛馬車駛入了秀水村,直奔着爆竹聲傳來的方向。在前院負責招待的王書平和趙元德一看有馬車過來,趙元德立刻讓趙河去喊王石井和邵雲安。王石井和邵雲安正帶着人參觀,得知有馬車過來,兩人立刻出去迎。

第一輛馬車停在王家大宅門口,村民們都紛紛看了過去。王石井和邵雲安一路快步過來,馬車的簾子掀開,邵雲安驚呼:“岑老、夫人!”

岑老?是縣學的那個岑院長?村民們頓時議論起來。

“呵呵,雲安,石井,你們今日喬遷新居,我們來湊個熱鬧。”

邵雲安笑盈盈的說:“我還擔心您和老夫人不來呢。快快請進。”

岑老放了一個紅包在進門收禮金的桌子上,負責登記的趙元慶沒打開紅包,單獨收了起來。跟着岑老後面的馬車也停了下來,車上下來的是關、陳兩位夫子,可是讓邵雲安吃了一驚。他趕緊讓王石井把四人帶到正屋去。兩位夫子也送了紅包,同樣被單獨收了起來。

緊随兩位夫子的馬車上下來的是許掌櫃和曾掌櫃。兩位掌櫃各送了禮金不說,還送了一車禮品,說是他們的大東家要他們帶來的。邵雲安和王石井連連道謝。再後面來的是“永寧堂”的馮掌櫃。永寧堂雖然沒有跟邵雲安做生意,但菊花茶可是邵雲安交給孫家的,他這回來也是想利用這次機會跟邵雲安接觸接觸。下一位下馬車的竟然是瓷器鋪子的謝掌櫃。幾位掌櫃放下的紅包裏都是硬硬的銀子,還帶了禮品,邵雲安親自帶他們去後面。

村裏人都沒想到邵雲安竟然認識這麽多縣上的掌櫃,皆心道:【難怪邵雲安和王石井那麽有錢,他們真的是有做生意啊!】

王老太一家遠遠的就看到幾輛馬車沖着王石井的新宅而去。等他們來到新宅門口,馬車上的客人已經進去了。王老太一家的出現令現場的氣氛冷了片刻。王老太抓着王在铮就往裏走,被王書平攔了下來。

王書平看了眼低着頭的王枝松和明顯抹了胭脂水粉的王春秀一眼,對王老太說:“老嬸兒,今日是石井和雲安的喬遷之喜,來了好多貴客,您別鬧得大家都不好看。縣學的岑院長在裏面呢,您要鬧起來枝松可就別想回縣學了。”

王枝松猛地擡頭,臉上是驚喜,接着就是欲言又止。王老太揚頭:“我是石井他娘!這是他爹!”她扯過王大力。

王書平淡淡的說:“老嬸兒,您何必一次次弄得這麽難看呢。您家大屋這邊和石井是怎麽回事咱們都清楚。我也跟您直說,您和老叔就別進去了,免得大家都不好看。您找張桌子坐下等着吃就是。”

“我是石井他娘!你叫他出來!他的新房我還不能進了?!”一看自己不能進去,王老太連岑院長在這裏都不顧及了。這麽大的宅子,這麽好的房子,她住進來也是應該的!

王枝松急忙拉住王老太:“娘,您別鬧了,院長在呢。咱們找地方坐下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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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老太掙開兒子的手:“我是他娘!他的新房子我別說進去,就是住着都是應該!這事說破天去也是他沒理!”

周圍傳來嗤笑聲。

“娘!”王枝松生怕他娘把岑院長引出來,周圍的笑聲也令他無地自容。

王書平冷冷一句:“老嬸是又不認契書了是吧?”

王老太下意識哆嗦了一下,王大力扯扯王老太:“別鬧了。”

王老太瞪了王大力一眼,王書平又一句話飄過來:“田岩和他家的還在牢裏呢,其中就有不認契書之罪,老嬸是想他倆在牢裏再多呆一陣子嗎?” 躲在爺爺奶奶身後低着頭的王在铮打了個多嗦,焦急地擡頭看他奶奶。

王老太色厲內荏地大罵:“王書平!你別吓唬我!契書上寫了什麽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王石井是我兒子!這裏是我兒子的新宅子!我這個當娘的住進去都是該着的!”

“娘——”要不是自己的親娘,王枝松真想把對方打暈。

“老王婆,你是還嫌你家枝松名聲不夠差是怎的?人家岑院長就在裏頭呢,你在這兒鬧騰是怕人家岑院長不知道枝松有個啥娘是不是?”王四嬸過來了,不客氣地說:“你這會兒說石井是你兒子啦,你逼石井從軍的時候咋不說他是你兒子?你要賣妮子的時候咋不說他是你兒子?你要臉不要臉?你不要臉你家枝松和春秀是不是也不要臉了?你現在要敢毀了雲安的喬遷之喜,你看他會咋做。上回雲安找縣令大人求情,保住了枝松的童生郎,這回你看能不能保住!”

“娘!算我求你,你別鬧了行不行!你真要鬧到我童生郎不保嗎!”王枝松急得都要哭了,萬一叫岑院長知道了他恐怕就真的完了。

“娘,咱們找地方坐下吧,你別為難枝松了。”王春秀也不能再不出聲了。誰知道縣令大人在不在裏面,萬一縣令大人在可咋辦。

“他娘,別鬧了。”王大力也再次出聲。

王老太還真有點怕邵雲安。兒子、女兒和自家男人都勸她,她狠狠地瞪了王書平和王四嬸一眼,抓着王在铮,拉着王春秀撞開圍觀的村民,找了個空位坐下。周圍的人對他們是指指點點,王枝松低着頭,恨不得挖個坑跳進去。

王石井和邵雲安帶着岑院長夫婦,幾位掌櫃一起參觀宅院。參觀完後,兩人帶衆人進屋喝茶。岑院長一來,那絕對是坐上賓。趁着空檔,趙河把前院的事告訴了邵雲安,邵雲安面上不變,只告訴趙河絕對不許王老太一家進來。

岑院長夫婦坐在主位,裏正、王文和、孫族長和村中的幾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家都作陪。平時他們哪有這機會和身份與岑院長如此近距離的接觸,今天因為邵雲安的關系,他們得了這機會,各個欣喜不說,還有那麽點拘謹,心裏頭對邵雲安和王石井的能耐也更多了許多的佩服和忌憚。

邵雲安讓人把王書平和趙元德喊了過來,他也清楚對這些人來說這是難遇的機會。岑院長不僅送了禮金,還送了他親筆的字畫,邵雲安恭敬地雙手接過。對古人來說,自己的墨寶只有贈送,除非是窮困潦倒才會販賣,所以在古代,即便是有錢也難買到名人的墨寶。岑院長的墨寶那絕對是萬金難求的好東西!關陳兩位夫子也送了自己的墨寶,邵雲安喜歡得比收到真金白銀還高興。

邵雲安讓趙河把在後院玩耍的孩子們叫過來,趁這個機會見見岑院長和兩位夫子。不一會兒,趙叢博、王衍就帶着王青、妮子和王雨婷、唐根生等其他的幾個孩子過來了,都是與王石井交好的人家的孩子,其中就有王杏和孫二江的孩子。除了在岑院長那邊上課的四個孩子外,其餘的孩子在趙叢博和王衍的帶領下恭恭敬敬、有模有樣的拜見岑院長,拜見兩位夫子。

岑院長看起來心情不錯,還問了幾個孩子有沒有讀課,有沒有認字。這幾個孩子都已經開始讀課了。邵雲安便把裏正和村裏的族長們都願意出錢供村裏的孩子讀書,還會獎勵讀得好的孩子的事情告訴岑院長。邵雲安的話就是把王文和也帶了進去,避免了王文和的尴尬。還特別把趙元德和王書平介紹給岑院長,說明是趙叢博和王衍的父親。

岑院長當即就誇趙叢博和王衍很用功,也很踏實,雖說比不得有些孩子聰慧機靈,但兩人只要能保持現在的刻苦努力,日後還是有很大的機會去府城的國子監讀書。趙元德和王書平聽到後拉着兒子就給岑院長磕頭,裏正和王文和也是千恩萬謝,兩位當爺爺的眼角的淚都要忍不住了。孫族長很急,但也沒辦法,孫氏一族目前還真沒有哪個孩子讀書成器的,孫二江與王石井關系近,可孫二江現在只有個女兒,不可能要求她跟妮子一起跟着岑夫人學琴。

岑院長沒提王青,不是王青不好,而是沒有必要。有邵雲安這個小爹在,王青今後的發展根本就不會差,這是在座的諸位都心知肚明的。

孩子們得了岑院長的指點,邵雲安就讓他們去玩了。郭子榆端了點心過來,是郭子牧做的,給在座的貴客們品嘗,這席宴還要一會兒才會開。岑院長知道郭家兩兄弟的事情,不過有他人在場,他也沒有多問什麽。郭子榆和郭子牧的戶籍還是岑院長寫信給他在錦州府的學生幫忙去辦。對于郭子榆,岑院長也覺得可惜,只不過郭子榆是不願再繼續科考,岑院長也不強求。

郭子牧做的點心是芝麻核桃花生酥球,是加了雞蛋的面團包上核桃、花生和蜂蜜的餡料,在油鍋裏炸透然後再裹上一層炒香的白芝麻。這蘇球自然是邵雲安教給郭子牧的。郭子牧負責今天宅中貴客們的席面,外面的流水席王石井找的村子裏的熟手來做。

這酥球一拿上來就得到了大家的一致好評,邵雲安也當即表示大家離開的時候每人會有一盒酥球。許掌櫃吃下第一口心裏就有了打算,邵雲安假裝沒看到他臉上的生意經。

整個秀水村的村民們今天全部聚集到了王石井的新宅,村子的其他地方就顯得靜悄悄的。一輛四匹黑色大馬的馬車在六名騎着馬的護衛的跟随下駛入了秀水村。進到村子,一個人都看不到,趕車的人也不急,彷佛心知肚明村民們都跑到哪裏去了,順着村裏的大道朝西邊駛去。

趙河腳步匆匆來到正廳,對看過來的人急忙說:“雲安、石井,來人了!是四頭大馬車!”

邵雲安先是一愣,然後看向岑院長,難道是大哥回來了?岑院長道:“你二人快去看看。”

王石井和邵雲安立刻起身跟着趙河出去。邵雲安低聲對王石井說:“會不會是大哥回來了?”

“很可能。”

兩人來到前院,前院的村民們也都紛紛朝外張望,那四頭馬車已經快到跟前了。一人看到王石井和邵雲安,嗷的一聲就沖了過來。

“王石井!你這個不孝的孽子!”

趙河眼疾手快地攔住沖過來的人,王石井的臉瞬間黑沉。拉着邵雲安後退一步,他冷聲說:“貴客來了,你盡管鬧。”

“你這個不孝的孽子!娶了這麽個喪門星不要你親爹娘!蓋了這麽好的宅子都不讓我們進門,你這個不孝的孽子!”

王老太往地上一坐就開始撒起潑來。邵雲安捏捏王石井的手讓他不要出聲,王四嬸等幾位嬸子去拽王老太,王枝松也急得去拉親娘,讓她不要鬧。可王老太是打定主意要鬧個天翻地覆,管他什麽岑夫子。她打聽到了,縣令不在,岑院長管天管地還能管不孝的兒子?在王老太看來,她親兒子蓋新房,不找她暖房不讓她進去,甚至擺明了不讓她搬過來住就是不孝,說破天去也是她占了理。

王石井和邵雲安大把大把的花錢已經令王老太眼紅、憤恨了很久,這比縣上員外的房子還要漂亮精致的大宅子還沒有她的分,王老太被嫉妒恨淹沒的憤怒在此刻已是無暇再顧及什麽小兒子的功名和聲譽,只想鬧得王石井應了她,讓她搬進來住。王春秀在一旁不吭聲,她也盼着能搬進來呢。這麽好的宅子,大哥又有錢,肯定會買人來伺候,她不就是真正的大小姐了,她可早就忍受不了整日裏洗衣做飯、喂豬喂雞了。再瞧妮子現在戴的那些個首飾,如果能重新住在一起,她還少得了麽。

前院被王老太這麽一攪和頓時混亂了不少。馬車已經停下來了,邵雲安拽着王石井出去迎客,壓根不理王老太的蠻不講理。王枝松看到有人來了,急得臉色漲紅,這不是縣令大人來了吧!

“娘,你起來,別鬧了!來人了!”

“啊——我的親兒子不孝,娶了個喪門星回來就不認我這個娘了,我的命怎麽就那麽苦啊!這麽好的宅子他都不讓我進門啊——”

馬車停穩,車夫跳下車在車旁放下一張矮凳,然後掀開車簾。先下車的人看到邵雲安和王石井馬上露出一抹溫和的笑容,接着就皺了皺眉,說:“雲安、石井,來見貴客。”

兩人急忙上前一步,不理身後的撒潑。

“這不是喬遷大喜嗎?怎麽還有哭鬧聲?”

“……娶了媳婦忘了娘……喪門星……”

随着一道陰柔的聲音,一位面色白皙,唇紅齒白,下巴白淨的男人從車上下來。蔣康寧道:“這是安大人。”

“草民拜見安大人。”王石井和邵雲安立刻行禮。

這位安大人特別上下打量了一番邵雲安,朝兩人點點頭,又問:“裏面是怎麽回事?”

邵雲安苦笑:“回安大人,一言難盡。”

車內又下來一位男子,蔣康寧道:“這是家兄,喚康辰大哥便是。”

邵雲安急忙道:“邵雲安見過康辰大哥。”

王石井緊跟:“王石井見過康辰大哥。”

“這是我兒子的宅子,就是我的……不讓我住……不孝子……喪門星……”

蔣康寧的兄長蔣康辰對兩人溫和一笑:“康寧沒少提起你們。”然後好奇地問:“這裏頭是怎麽了?”

蔣康寧道:“恐怕是那王朱氏吧。”他一說,蔣康辰和那位安大人竟然都是一副了然的模樣,想來已知王家的事情。緊接着,蔣康寧就對邵雲安說:“雲安,大哥沒來晚吧,大哥可還餓着肚子呢,你得好好給大哥做幾道菜。”

他這話一出,別說邵雲安和王石井多吃驚了,圍觀的村民們各個倒抽一口氣,縣令大人是邵雲安的大哥?!

迅速回神的邵雲安笑嘻嘻地說:“沒晚沒晚,正巧,我一會兒就給安大人、給大哥和康辰大哥做幾道拿手的菜。”

王石井伸手,指引幾人進院,蔣康寧道:“安大人與我兄長要在此住幾日,你們安排一下。”他又看了眼随來的六名侍衛和一名車夫。

“大哥放心便是,我這就去安排,還請安大人、大哥和康辰大哥先随井哥進屋。”

在蔣康寧自稱為“大哥”時沒一會兒,前院的哭鬧聲就停了。王石井先帶三位貴客去正廳,邵雲安喊來趙河跟他一起安置另外的人。走進前院,蔣康寧就看到了已經從地上被拽起來的王老太,他淡淡地瞥了眼王老太,那一眼令王老太和王枝松是遍體生寒,就是精心打扮了一番的王春秀都不敢湊上前了。

蔣康寧出聲:“王枝松,你母若身子不适就帶她回去,別在這兒打擾貴客。”

王枝松渾身發抖,低着頭拽着母親就走。王老太可不敢撒潑了,看到縣令大人她就想到了那三十大板。安大人也瞟了那家人一眼,不過眼裏是顯而易見的如看幾粒塵土般的輕蔑。王石井更是一眼都沒看自己那所謂的親娘。三位貴客跟着王石井走了,邵雲安和趙河也把随同前來的七人帶走。待會兒的場合趙元德和王書平他們是肯定不能在場了,邵雲安就準備把這七個人交給他們兩人招呼。

待這兩撥人進入正院,王枝松拉着娘腳步踉跄地離開,王老太也不敢撒潑了。王大力沉默地拉着王在铮跟上,走時,他扯了扯王春秀,王春秀卻掙脫了父親,要留下。王大力看了她一眼,走了。也沒人趕王春秀走,大家都靜悄悄的,仍停留在縣令大人是邵雲安大哥的這件匪夷所思的事情上。

王春秀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眼神卻不自覺地往前往正院的院門上瞟。現在,她心裏不是親娘又在縣令大人面前丢了臉,弟弟又在縣令大人面前失了顏的事情,而是,她要怎麽見縣令大人一面。王春秀的心怦怦跳,縣令大人是邵雲安的大哥,如果,如果她能讓邵雲安認了她這個妹子,說不定,說不定她能做縣令大人的正妻呢!王春秀自動屏蔽了親娘、弟弟、大哥在家中受到的種種不公,只剩下讓邵雲安承認她然後成為縣令大人的正妻這件怎麽想怎麽有可能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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