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14
晁英在男生寝室樓下焦急地張望着樓梯,已經有不少男生好奇地從寝室裏出來,朝她輕佻地吹氣了口哨。宿舍樓下的燈光拉長了她纖薄的影子,她只穿着薄薄的單衣,深秋的寒氣不斷地從空氣裏往身體裏鑽,她不斷地搓着手臂,面容在昏暗的燈光下看不太分明,但可見秀氣的細眉緊緊皺着。
沒有等待太久,樓梯口處出現了一個修長身影。
“乘風!”晁英忙跑過去,“叔叔從樓梯上摔下來了!”她說着就拉着傅乘風要走。
“送醫院了沒?”
“送了阿姨讓我先過來找你。”
“在哪個醫院?”
“在二院。”
“你先回去,我自己過去。”傅乘風轉身又上了樓,與剛到樓下的姜行擦肩而過。姜行本來看見那女生還不大高興,這會兒連忙跟着又回了宿舍,把自己的錢包翻了出來。
看着傅乘風臉色不太好地回來了又出去,葉子宣擔心道:“怎麽了?出什麽……”
姜行壓根沒聽他說話,揪了兩件外套就跑了。
直到到了校外攔計程車,傅乘風才察覺到姜行跟了過來。姜行氣喘籲籲地把他往車裏面擠了擠,遞過去一件外套,看到傅乘風另一邊并沒有回家的晁英,他正在披外套的手頓了頓,随後有放下把外套遞了過去,“給你。”
傅乘風的眉皺得很深,聲音有些冷硬,“你回去。”
“師傅,開車吧,去二院,我們有急事,麻煩您快一點。”
司機從後視鏡看了看,這兩個半夜從學校裏跑出來的少年一個眉頭緊皺眉眼間似乎有着沉沉的心思,而另一個臉上是顯而易見的慌張,于是腳下不再耽擱,一踩油門,車立刻蹿了出去。
傅乘風沒接姜行的外套,又給了他,轉頭對晁英道:“他怎麽會從樓梯上摔下來的?哪裏的樓梯?”
晁英看着他臉色不太好,猶豫了一下,然後又看了姜行一眼,有些小心地說:“叔叔去張乾宇家了……”
“真的是摔的麽?”
晁英有些緊張地握緊了手,“叔叔他……”
“我知道了。”傅乘風忽然打斷她,很漠然地出聲。他的脊背挺直,目光一動不動地看着晁英那一側的窗外,窗外燈火通明,城市在大片大片絢麗的光芒中恣意地展現着它的繁華。
沉默在計程車中發酵,姜行見着傅乘風緊緊抿着的雙唇心中擔憂,他悄悄地握住了傅乘風的手。
“沒事的,你別擔心了。”
姜行握得更緊了,傅乘風微微掙了掙,沒掙開,眼睛的餘光微微地在姜行的臉上停留了片刻。
二院離學校有些遠,大概有半個小時才到,姜行率先把錢遞給司機,拉着傅乘風下了車。
“傅齊剛的家屬?”
“是。”
“他正在手術,徐溫園女士剛剛繳了一部分手術的費用,還有……一共……這裏面只有兩千四百多一點。”
收費的姑娘把傅乘風卡裏的錢劃走了,看他長得英俊,還只是個少年模樣,聲音不由得放得柔和了許多,“還差一些,你盡快去取錢吧!他受傷地方挺多的,接下來還有幾個手術,不能耽擱……”
姜行一聽連忙從錢包裏翻出自己的卡,“我這邊還有。”
“這裏還有。”另一道聲音同時響起,晁英的手也剛剛遞到傅乘風面前,她手裏面攥着一疊紙幣。
傅乘風目光垂下來,慢慢地接過了那疊紙幣。
“應該夠了的。”晁英小聲說到。
姜行抓了抓頭發,慢慢地收回了手,幾乎要縮進袖子中。
繳清了手術費之後,幾人一起去了手術室外。
外面的椅子上坐着一個瘦弱的身影,傅乘風連忙大步過去,攬住了那人的肩膀。
“媽……”
徐溫園擡起通紅的眼睛,見到兒子,情緒再也控制不住,大聲地哭了出來,“他怎麽不去死啊幹脆死在裏面好了……”
傅乘風拍拍她的背,無聲地望着手術室的燈。
她哭了很久,之後就一直靠在傅乘風肩膀上抽泣,一點沒注意到旁人,姜行無措地站在一邊,想了一會兒離開了。
徐溫園平靜下來之後,紅着眼睛,擡手輕輕撫了撫傅乘風的頭發,然後摸了摸他的臉,他的臉涼得不像話,嘴唇有些青白。她飛快地把大衣脫下,“冷吧,先穿上暖和暖和。”
傅乘風按住她的手:“我不冷,你穿着。”
徐溫園收回手,慢慢地把那件大衣披在了身上。那件大衣的歲數比傅乘風還要大,盡管款式有些過時,款式有些落伍,但這麽多年不曾褪色,材質也是極好,乍一看,誰也不會發現它已經是個将近二十歲的老人,二十年前,也是一件貴重的衣服。
默默地把扣子系上,她看着自己的衣袖和蒼老的手,和窗戶裏映出來的早已不在年輕的臉,忽地又有兩行淚滾落下來。
“乘乘啊,這種日子真的太苦了……媽媽每天起早貪黑出去工作,晚上回來還要伺候他,這麽多都沒添身像樣的衣服,我這半年一直在想,我當初是為了什麽鐵了心要嫁給他……”
“媽媽當年就是瞎了眼,随随便便相信了他,真的以為他會給我好的生活,結果家裏稍微存點錢就被他拿去賭,欠債被人打斷腿了說會改,我又信了他,可今天我不過是稍微晚了點回來,他就變成了這樣子,非要把咱們逼死他才甘心……”
徐溫園伏在傅乘風肩頭掉着眼淚,溫熱的淚水打濕了肩膀上薄薄的衣服。
“媽,現在別想這麽多。”
他摟緊了母親的肩膀,擡頭看了看手術室的燈光,目光有些放空,随後似是有些不解,目光又慢慢地往四周看了看。
晁英正坐在徐溫園的另一邊,姜行已經不在了。
也許是回學校了。
傅乘風剛想讓晁英陪着他媽也先回去休息,卻見走廊遠處匆匆跑來一個中年人。
那中年人走近了,神色有着明顯的擔心和不安,但見到傅乘風時,他似是有些尴尬地搓了搓手,“乘乘也來了啊……”
“孫叔好。”
中年人點了點頭,“我白天剛剛送貨到這邊,才正好過來的……”他還穿着一身工作服,衣服上的褶子還很新,似是工作還忙完就過來了。
傅乘風見他局促的樣子,努力地微笑了一下,“孫叔,麻煩您先送我媽和晁英先回去吧,這裏我守着就好。”
“唉,你一個人能成麽……對了錢夠了嗎……不夠的話……”
“錢夠了的,謝謝孫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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