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老太太去世，小小的鬧騰

“小船兒是外婆的寶貝大外孫，外婆最稀罕小船兒了……”

“小船兒啊，你要努力讀書，将來比你爸還厲害。”

“咱們家的小船兒可厲害了，打小就乖巧，樣樣都比別人強！”

“小船兒……”

記憶裏，小時候老太太總是抱着他各種誇贊，總說他是最可愛最乖巧懂事的孩子，對他這個大外孫比對那些表兄弟還好，看着躺在床上連小船兒幾個字都喊不出來了的老太太，葉舟心裏一陣陣難受，腦海裏不受控制的浮現昔日祖孫倆親密相處的畫面。

“船，船……”

仿佛是感覺到了他的存在，老太太幹枯的手緊了緊，微張的嘴裏不斷發出虛弱的呼喊，翻白的眼角滑落渾濁的淚珠。

“奶”

“外婆”

“媽”

看到這一幕，除了沒啥關系的潘向東，所有人都圍攏了過去，聲音隐隐透着難受的哽咽，年紀還很小的葉歡經歷過父母的死亡，也大概知道外婆要死了，可他不敢哭出來，小小的身體撲在哥哥懷裏抽泣不已，老太太的每一個呼吸都深深牽動着他們的心。

“啊嗚，嗚嗚，天，天賜……”

突然，躺在床上的老太太激動的嗚咽了起來，眼淚不斷的滑落，與葉舟交握的手緊了又緊隐隐泛白。

“奶，奶我在這裏，奶奶……”

蔣夭賜撲上去抱住她的手，炙熱的淚珠一顆顆的滴落在她手上，老太太似乎是感覺到了，幹枯瘦弱的身子在床上用力的挺了挺，最後，徹底歸于平靜！

“奶？奶……”

“外婆”

“媽”

所有人都一瞬間屏息瞪大眼，短暫的安靜後，呼喊聲震破耳房，始終吊着一口氣不願意離去的老太太終究還是抵不過閻王的催命符，不過，在她生命的最後一刻還能看到葉舟兄弟倆，估計她也是瞑目的吧？可惜的是，直到最後，她也沒能說出想說的話。

下午四點零貳分，老太太已經走了！

不知道什麽時候擠過去的潘向東探了探老太太的呼吸，又檢查了一下她的脈搏，确定她已經死亡後才擡手看了看手表，爆出正确的死亡時間。

“外婆……”

葉舟強忍着眼淚最後又叫了一聲，拉着她的手始終不願意松開，潘向東心疼的攬住他：“別這樣，人老了都會有這一遭，與其讓他躺在床上受苦，不如早點解脫，或許對他來說，離去才是最幸福的。”

換了是別人，潘向東絕對不可能像這樣溫言細語，誰讓抱在懷裏的是他內定的媳婦兒呢。

“嗯，我——”

“誰說不關他的事了？要不是為了你們兄弟倆，媽她至于癱瘓，至于才六十幾就離去嗎？”

“哼，擱這裝啥孝順呢，早幹嘛去了？”

葉舟難受的哽咽，可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一道尖銳的聲音攔腰截斷了，抱着他的潘向東瞬間大怒，虎眸如利刃一般掃向聲音的來源，一個看起來三四十歲的婦人：“想給老太太殉葬說一聲，本大爺不介意成全你！”

經歷過無數戰争與殺戮累積而成的氣勢無疑是非乍常恐怖的，女人瑟縮着躲到最靠近她的男人身後，其他人忍不住吓了一跳，誰也沒料到，始終不怎麽發言的高大男人一張口就喊打喊殺，如此狠戾。

“閉嘴，這裏還輪不到你說話。”

擋在她身前的男人回過神側身狠狠的瞪他一眼，女人忍不住又畏縮了一下，看到這裏，葉舟也悄悄拉了拉潘向東，示意他不要沖動，畢竟外婆剛去世，最重要的是給她料理後事，至于其他的，以後有的是時間慢慢理清。

可是，他願意偃旗息鼓，不代表別人也願意，這邊的女人壓住了，先前在門口收拾蔣天賜的女人又跳了出來：“為啥不能說？三哥你們也不想想，要不是為了他們，媽至于一病不起，至于癱瘓在床嗎？他們……”

“你給我閉嘴！”

啪——

蔣家小舅拉過她就是一個大耳刮子狠狠的扇過去，還在叽叽喳喳的女人瞬間被得打得好幾個踉跄，差點沒摔倒在地上。

“蔣老四，你他媽居然敢打我？老娘跟你拼了……”

動作僵硬的擡手摸摸自己的臉，下一秒，女人哭喊着朝他沖了過去，夫妻倆不顧場合，瞬間撕打在一起，年紀還小的孩子們忍不住哇哇大哭，現場頓時亂成一團。

“夠了，媽才剛去世，你們想幹啥？都給勞資撒手，撒手！”

忍無可忍，蔣家大舅滿臉憤怒的沖過去分開他們，應該是大舅媽的女人也配合着從後面抱住已經瘋了弟妹：“老四媳婦兒你就別折騰了，媽還躺在床上啊……”

“關我屁事？蔣老四你敢打我，老娘跟你沒完！”

早已被憤怒沖昏了頭腦的女人張嘴就大逆不道的吼道，瞪向蔣老四的目光就跟要活生生吃人一樣，哪還有半點兒夫妻情分？

“你你你，好，不關你的事是吧？給勞資滾，從此後我老蔣家沒你這個人，滾！”

聞言，原本已經快要平靜下來的蔣老四氣得大動肝火，他的媽死了，她居然說不關他的事，很好，媽的，這種潑婦他要不起。

“走就走，你以為老娘多稀罕不成？蔣老四你別後悔，以後有你求老娘的時候。”

女人也氣得失去了理智，掙開大嫂子轉身就沖了出去，一場鬧劇勉強畫下句點，始終沉默看着這一切的葉舟不是蠢的，一個人針對他不奇怪，如果兩個人都針對他，那就有點耐人尋味了，原主的記憶分明是他們突然就不管他們兄弟倆了，可他們的說法卻是，很明顯，這中間肯定發生了什麽他不知道的事情，這事兒怕不是那麽簡單。

“大舅，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現在說那些也不合适，這裏有兩百塊錢，你先拿着給外婆準備後事，有問題咱們等送外婆出殡後再慢慢說。”

稍作思量後，葉舟推開潘向東，拿出早已準備好的兩百塊錢遞給蔣家大舅，一開始他是不打算介入老蔣家的，不過現在看來，不介入是不行了，老蔣家的人很明顯對他懷有怨恨，而且這份怨恨很有可能是他引起的，這種什麽都不知道，也無法掌控的狀況絕對是他不樂意看到的。

“不用了，我們有錢，你帶着歡歡也不容易，自己留着吧。”

蔣家大舅并沒有收他的錢，轉身就想去找人來幫忙給老太太換壽衣等事情了，可葉舟卻一把拉住他，不由分說的将錢塞給他：“你們有是你們的，這是我對外婆最後的孝心，大舅你就收下吧。”

“這——”

“拿着吧，媽要是泉下有知也會高興的，她最心疼的小船兒總算是出息了。”

蔣家大舅還是有些遲疑，倒是一看就溫柔淳樸的大舅媽将錢接了過去，看向葉舟的雙眼泛着淚花，葉舟沒看錯的話，在那雙淚眼裏，隐隐還夾雜着心疼。

“那好，小船你們咱們別離開，這幾天就住在這裏吧，跟我們一起，送媽最後一程。”

堂堂七尺男兒，說到最後居然哽咽了。

“嗯，大舅你們忙吧，我再陪陪外婆。”

見狀，葉舟轉身走了回去，蔣家大舅們也終于忙活開了，燒紙錢的燒紙錢，請人的請人，不多會兒蔣家大院兒就熱鬧了起來，按照鄉下的規矩，人死後只能由外人給她換壽衣，親人換的話不吉利，而且親人連活兒都不能幹，必須全部請人幹。

說是請人，但大部分都是村民們自動來幫忙，孝家最後一人封一個紅包就算完事兒了，老蔣家人綠兒還算好的，村子裏的廣播一吆喝，前來幫忙的人絡繹不絕。

“天賜，外婆已經去了，讓這位大娘給她換壽衣吧，你也不想外婆髒兮兮的去走黃泉路不是？”

自打老太太咽下最後一口後，蔣天賜就一直拉着老太太的手傻傻的坐在床邊，連哭都是寂靜無聲的，幾個前來給老太太換壽衣的大娘叫他離開也不是，不叫他也不是，葉舟見狀不得不将已經哭累睡着的葉歡交給潘向東，走過去抱住他的肩膀催促他起來，人死不能複生，他們再難過也只能接受。

“表，表哥，奶去了……嗚嗚……表哥”

仿佛是抓住一根浮木般，蔣天賜空洞的雙眼逐漸凝聚焦點，猛的撲進他懷裏嘶啞的哭了出來，葉舟擁着他慢慢遠離，給那些換衣服的大娘們騰出位置。

“哭吧，哭出來就好過了。”

沒有安慰，更沒有斥責，葉舟僅是輕輕的抱着他，溫柔的拍撫他的後背，他是不知道外婆對蔣天賜來說到底有多重要，但他比誰都清楚，憋久了不好，與其讓他一直憋着，不如讓他痛痛快快的哭個夠。

“嗚嗚，奶奶”

有了他的鼓勵，撲在他懷裏的蔣天賜哭得更加嘶聲力竭，幹瘦的雙手緊緊攥着他胸前的衣服。

“你想哭的話，我的懷抱可以借給你。”

略微不爽的看一眼占據他媳婦兒懷抱的小人兒，潘向東抱着小小葉歡靠過去，盡量命令自己別去看蔣天賜，否則他真怕自己會将他丢出去，媳婦兒的懷抱他都沒有待過呢。

“謝了，我是難受，但還不至于哭泣。”

別怪他太冷情，說到底，老太太對他來說也只是個陌生人而已，他會為她難過，會給錢，但卻不會掉眼淚，是不習慣用眼淚宣洩，也是沒那麽傷心。

“最好也別難受，我心疼。”

騰岀一只手握住他的手，鳳眸凝重的鎖定他。

“嗯，肩膀借我靠一下。”

感覺到了他的認真，無視屋子裏來來往往的人潮，葉舟偏過頭輕輕靠在他的肩上，雙眼在眯上之前，少少洩露了他難受的情緒，雖然他還不至于因為老太太的去世就跟蔣天賜一樣哭得那麽崩潰，難受卻是赤裸裸的，因為他是人，不是畜生，老太太臨死都還挂念着他，他能不感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