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蘇景陽整個大腦仿佛都被徹底挖空了, 不知道冷也不知道困, 跌坐到地上之後, 就保持這個姿勢,兩眼發直的一動不動的坐到了天亮。

上午容辭來敲門, 他就跟丢了魂似的,只當做沒聽到。

容辭這幾日吃他閉門羹已經習慣, 也不覺有什麽異常,又在門外說了幾句帶他出去騎馬沒得到回應之後,就轉身暫時離開了。

可容辭就住在他旁邊的房間, 注意了許久, 發現隔壁都沒有一點的動靜, 這可不符合蘇景陽瞎鬧騰的作風,每天這個時候他不是已經去找陵離了,就是滿院子逛着玩去了,就算沒事也會閑不住出房門晃蕩兩圈。

容辭終于察覺出些許不對來, 他再次去敲蘇景陽的房門。

“蘇景陽,開門!”容辭确定蘇景陽一定在裏面,可是任憑他怎麽用力的敲門叫蘇景陽的名字,都不被理睬。

容辭沒再多費時間, 最後是直接踹門而入, 一進去就看到蘇景陽僅僅穿着單衣, 披頭散發坐在地上, 目光呆滞, 唇色泛白, 動也不動,好像僵成了一座石雕。

容辭見他竟然是這樣一幅鬼樣子,氣息微亂,大步上前,蹲下身來,先用手摸了摸他身上,冰涼冰涼的,一點溫度都沒有,顯然這樣已經很長時間了。

容辭眉尖狠狠抽動兩下,心頭翻起怒意,忙将人給抱到了床上,讓他躺平,然後用被子将他裹好。

“你怎麽回事?為什麽坐在地上?”容辭用手将他臉頰邊亂糟糟的頭發給撥開,蘇景陽眼睛直直的看着床頂,仍舊是毫無反應。

容辭覺得蘇景陽這幅受到巨大打擊的樣子實在來的怪異,也無從猜測前一天還活蹦亂跳四處躲他的人為什麽一夜之間會變成這幅模樣。

“蘇景陽?”容辭拍拍他的臉蛋,“說話。”

蘇景陽終于緩緩的動了動那仿佛凝滞住的眼珠子,朝着他瞥了一眼,嘴巴動了動,最後只嘶聲說了句:“你別管我。”就滿臉木然的拉過被子将自己的頭給蓋住。

“你給我出來說清楚,到底怎麽了?”容辭光沉抑,要掀他的被子卻沒有成功,蘇景陽把被子裹得死緊。

過了會兒,蘇景陽有氣無力的聲音從被子裏斷斷續續的傳出來,“你走吧……要我跟你說多少遍,你快走吧,現在走還來得及,以後都不要跟我見面了。”

“為何?”容辭眉目凝結,有點參不透他這話裏的意思,“為何說現在走還來得及?什麽意思?!”

蘇景陽卻無論如何都不肯再開口了,身子蜷縮在被子,感覺像是要永遠藏在裏面,與世隔絕。

容辭冰冷的目光複雜的落在那被子鼓起的一團良久,倏地就起身離開了。

其實,他想要知道什麽,也有辦法能讓這個人如同傀儡一般如實開口,可是……這些手段,終究還是不想用在他的身上。

容辭去找了陵離,他不得不承認,這種情況,也只有陵離能有辦法了。

不多時,陵離匆匆的趕過來,他走的很急,将一起随他前來的明湛和容辭都甩到了身後。

陵離一進房間就撲到了床邊,在床沿坐下,微微傾身,憂心忡忡的伸手去碰了碰被子,想讓他出來,“景陽,你怎麽了?是不是哪兒不舒服?”

蘇景陽一聽到是陵離的聲音,猛地将被子給掀開了,将自己的腦袋露出來。

生生抑制了一晚上,到此時見到陵離的臉,終于是忍不住眼圈泛紅了。

蘇景陽其實早就預料到終究是有這麽一天的,也有讓自己做好心理準備,可是真正到了這個時候,他還是覺得難以接受。

他肚子裏的這個孩子,對他來說,就是個毫無人性的懲罰。

他不想要,可又不能不要。

不要的話,系統還是會逼他懷第二個,第三個。

蘇景陽非常的痛苦,這種痛苦還是無法對人言說的。蘇景陽這時候一看到陵離關心的眼神,又想到自己悲慘的遭遇,滿肚子的委屈無處可倒,只能化成了淚意在眼睛裏打轉轉。

不過他到底還是強忍着沒有哭出來,含淚的眼睛看着陵離,嗓子緊得發疼,他道:“我沒什麽不舒服的,就是,就是……有了點突發狀況。”

蘇景陽對于這件事沒想過要瞞着陵離,畢竟以後肚子如果漸漸地大了,想瞞也是瞞不住的,比起以後讓陵離受驚吓,還不如一早就讓他知道。

可……終究心底別着一股勁兒,讓他始終說不出“我懷孕了”這種話來。

陵離愣了一下,才抓着他的手,問:“什麽突發狀況?嚴重嗎?還是請大夫來看看吧。”

蘇景陽餘光瞥見了抱着雙臂,站在房中默然無語的容辭,喉頭幾番艱澀的滾動,嘴唇顫動了兩下,正鼓起勇氣要開口告訴陵離。

可就在此時,一直抓着他手的陵離注意到了什麽,将他微微彎曲的手指徹底的展開,認真了看了眼後,登時大驚失色的看向蘇景陽,嗓音發顫:“景陽,你……”

陵離滿臉震驚,蘇景陽感覺他握住自己的手都在不住的抖。

蘇景陽知道他已經發現了,緩緩抽出自己的手來,撐着自己的身體慢慢的坐起來,一臉的灰敗之色。

陵離猛地回頭朝着容辭望去,蘇景陽也同時看過去,對上容辭那雙深黑冷冽的眸子,他心一狠,牙一咬,語氣僵硬的道:“嗯,痣的顏色變深了。”看似在接陵離的話,其實就是刻意說容辭聽的。

蘇景陽的本意是借機給容辭下點狠藥,讓他趕緊的放棄,別再白白浪費功夫了。

結果話還未落音,蘇景陽就感覺眼前一道黑影逼近,手腕被一股強大的力道狠狠掐住,蘇景陽吃痛的皺緊眉頭。

“你幹什麽?!”

容辭攥着他的手,不讓他動,死死盯了他手心片刻,氣息很明顯的滞了一瞬,終于是将醞釀着風暴的目光轉到了蘇景陽臉上,眼睛裏布滿了可怖的血絲,那陰沉的表情幾乎是要吃人了!

容辭的聲音仿佛冰雪寒風,冷得令人戰栗,他質問:“——蘇景陽,你懷的誰的孩子?!!”

容辭對于他一早的異常千想萬想,什麽可能都想了,但完全沒想到等着他的竟然是這樣的迎頭一擊!

懷孕了!他竟然懷孕了!容辭幽冷的黑眸盯着蘇景陽那漠然蒼白的臉,表情一閃而逝的扭曲,呼吸聲愈發的沉重,一股濃烈洶湧的戾氣在渾身灼燒竄動,一瞬間甚至有種想狠狠掐死他的沖動!他幾乎是拼盡了渾身的力氣才忍住。

“你說啊,你這孩子到底是誰的?!!”

容辭的反應讓陵離不可思議的瞪大了眼睛,他難以想象自己所聽到的,就連在桌邊閑閑坐着的明湛都有幾分訝然的朝着這邊瞟了一眼。

“景陽,這到底,到底怎麽回事,你……”陵離慌得束手無策。

剛才他看到蘇景陽手心裏的痣變深,潛意識裏就默認了孩子肯定是容辭的,可是如今看容辭這震怒的反應……竟然不是嗎?!

那到底在他不知道的時候發生了什麽?!怎麽會這樣?!

蘇景陽用力的将自己的手給抽回來,冷漠無比,語氣也非常生硬的對容辭道:“我懷誰的孩子不關你的事,而且,以我們兩人之間的關系,我好像也沒有必要向你交代吧。”

蘇景陽打定主意要趁着這次,讓容辭徹底退縮,所以說話一點也不留情。

可是他發現容辭神情冷厲如鬼,眸子滿是爆紅的血絲,額角青筋都出來了,嘴角因為怒意抽動着,比他意想中的反應大太多了!

蘇景陽平常跟他随便慣了,就算之前直接直言直語的拒絕他,他都好似無所謂又很潇灑的樣子,蘇景陽還是第一次見他如此駭人的模樣,跟平常好像變了個人似的。知道這是徹底的惹到他了,蘇景陽不禁頭皮有點發麻,心裏又莫名的有點發悶,于是閉嘴不再說了。

蘇景陽不再敢去看容辭的反應,緩了緩,才為難顫聲的對陵離道:“阿離,你別問了,我也是今天才發現,問了我也說不清楚……反正,事情就這樣了。”

今天才發現,如果按照時間推算……陵離的表情一下就變了,容辭好像也想到了某個可能,跟陵離幾乎是同時轉頭朝着明湛那邊望過去。

近段時日,蘇景陽都跟他們在一起,除了幾天前那個晚上,在這宅子裏過了一夜。

原本只是在旁看戲的明湛終于因為一齊投射過來的兩道目光手裏喝茶的動作滞了滞,他不緊不慢的放下了手裏的茶杯,知道他們都在懷疑什麽,眸光冰寒,冷然道:“冤有頭,債有主,你們可別找錯了人。”

明湛又對着陵離皮笑肉不笑的道:“阿離,你再敢懷疑我試試?”

陵離忙将目光收回,不敢再看他。

蘇景陽哪裏還不明白他們這是誤會了自己跟明湛有關系,登時也炸了毛,連忙擺手:“不是他不是他!絕對不是他!阿離,你可別誤會!我跟他可一點關系都沒有!”

陵離跟着蘇景陽心都要急碎了,可不管接下來怎麽問,蘇景陽都對孩子父親的身份諸多含糊,不願意說。陵離實在沒辦法,他看着蘇景陽面色極差的臉,滿心的無措。

最後他央求明湛,想留下陪蘇景陽,明湛跟容辭對了個眼神,不由分說的就去拽陵離的手,“不行,跟我回去。”

陵離心中苦澀,最後只能對蘇景陽留下一句:“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來看你。”然後被就明湛給帶着離開了。

等他們走了,容辭卻沒走,屋內又沒了其他人,蘇景陽原本就心裏還有點發毛,此時感覺容辭那道目光還鎖在自己身上,更是覺得渾身僵硬。

“你……你怎麽還不走?”蘇景陽沒有去看他,硬着頭皮問。

容辭忽爾道,“你想來想去,就是想出用這種方法讓我徹底放棄?”

蘇景陽盤腿坐在床上,沉沉的呼了口氣,“你想多了,我……有孩子只是個意外,沒有故意要刺激你,我還沒這麽無聊。而且如果可以,這個孩子我也不想要!”

容辭突然就逼近他,一手用力的按住他的後腦勺,讓他無處可躲,眼睛裏毫無情緒,“我這段日子時時刻刻盯着你,就除了那天晚上……不是明湛,那麽到底是什麽人?!”

“不知道不知道!無可奉告!”蘇景陽一邊推他一邊怒道。我他媽哪知道是什麽人!???

蘇景陽剛吼完就發現自己身體被點了兩下,一陣麻木的感覺過後,他就軟綿綿的倒在了床上。

容辭一語不發的開始拿着他的外衫往他身上套,蘇景陽察覺他的舉動,先是憤怒,又是發慌,“容辭,容辭,你幹什麽啊?你為什麽點我穴道,我告訴你啊,你這是綁架,你這是犯法的!你這是要被判刑的!你放開我!快放開我!!”

“我說過,放不開了。”容辭将他扶起來,讓他靠在自己的懷裏,然後耐心的給他衣服最後穿好整理好,此時的表情已經比剛才平靜了許多。

“放不開,也得放!”蘇景陽道:“我們兩人本來就沒緣分,你強行綁我也沒用!我是不會跟你在一起的。”

容辭望進他那雙閃爍着怒火的漂亮黑瞳裏,神情頓了頓,湊近在他額頭上親了親,對他道:“景陽,你拒絕我躲我都沒關系,本來想耐心一點,讓你想通讓你接受的。可是,我失策了。”

容辭修長的手指撫上他的臉,眸光深邃不見底,沉聲道:“現在,我要帶你回容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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