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避暑

兩位都上了點年紀的貴婦人，不愧都是将門中人，第二天一早就輕車簡從地出發。

屠浩小手一揮，帶上屠英，殺向京郊小莊。

葉外婆就帶着一個貼身大丫頭。

章家嬸子帶着一個三歲大的小女兒，随身伺候的就一個貼身大丫頭和一個奶娘。

除此之外，身後還有一隊護院打扮的兵哥跟着。

就馬車內幾個人的身份，這等陣容簡直簡樸到不能再簡樸。

屠浩招呼着葉外婆和章家嬸子、章家小妹子，坐到自己的馬車上。

章小妹子疰夏，天氣熱開始，蔫兒了一月了。小孩兒整個都瘦了一圈，下巴尖都出來了。

“聽說是避暑，我就帶着小女兒出來了。”章家嬸子，當今的皇後娘娘，對皇帝相公難得幹件靠譜的事情，表示欣慰。

皇室自然也是有避暑的地方的，可天知道這幾年那地方溫度比京城也差不了多少，每次過去還要儀仗來儀仗去，路上都得折騰上大半月，想想就心累。一路還勞民傷財的，這兩年都不去了。

屠夫子她是知道的，人挺靠譜的，他家兒子想必也不差。

疰夏，屠浩有經驗。屠家上下疰夏的人多了去了。誰讓屠家的當家人就是個标準的文弱書生。天氣一熱就聞不得葷腥，明明餓着，一整天就塞一點貓食。

馬車上有微溫的菊花枸杞茶，屠英喜歡加一點點冰糖，清火明目的好東西，口味也适合婦女兒童。也不多，一人一盞茶下去。

屠英按人數灌了竹筒，給車夫和兵哥們一人一竹筒。

跟着是一小碗香菇雞絲粥，比雞蛋大不了多少的碗，滿一點也就三小勺，章小妹吃完了，還要。

屠浩沒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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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小妹的嘴巴就嘟了起來。

屠浩從一邊的水桶裏撈了個西瓜出來，瓜也小，還沒湯碗大。屠浩吃西瓜從來不興切片的，直接一劈二，一人一個勺子挖着吃。

章小妹高興了，拿着小銀勺，吃得眉開眼笑的。可惜她眼大肚小，挖了幾勺就吃不下了。

屠浩也不會讓她多吃，小孩涼性的東西吃多了不好，小心拉肚子。

屠浩帶着小盆友洗幹淨手，開始跟她扯白：“現在去莊子上，正好可以吃蓮蓬，蓮子可好吃啦！”

小盆友皺鼻子：“蓮子不好吃，妮兒不愛吃。”小盆友小名叫妮兒。

屠浩繼續扯：“妮兒一定沒吃過剛摘下來的，可嫩可甜了！”

妮兒懷疑地瞅他一眼：“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還有剛挖出來的蓮藕，嫩的生吃，就尖尖上的那一小截；剩下的老的炒菜吃。”他一邊說一邊比劃蓮藕的長相。

“妮兒吃不下炒菜。”

“那桂花糖藕吃嗎？藕節切開頂部，灌進去糯米，拿簽子封住蓋子，上火蒸。吃起來切片，澆上桂花蜜……荷葉飯也好吃，真的，哥哥不騙你。哥哥帶你去釣小魚，煎小魚醬。哥哥跟你說，莊子有個叫劉三嬸的，煎得小魚醬可好吃啦！花大嫂的泡菜也好吃，你絕對沒吃過！”

馬車咕嚕着，在屠浩的美食宣講課中前進。還沒到莊子，葉外婆和章家嬸子印象中的莊子，就蓋了個“有很多好吃的”的戳。

“妮兒秋天過來，哥哥請你吃菊花蟹！還可以摸田螺，抓泥鳅。泥鳅豆腐吃過沒？”

結果還沒到地頭，一車人全餓了。

索性，莊子就在京郊，距離不遠。

還沒下馬車，一陣清涼就吹了進來。

屠英索性拉起薄紗簾子。

映日荷花，田田荷葉接天連地一般鋪開，北地少見的水鄉風景沒有任何緩沖地撞進兩個深閨婦女眼中。

進了莊子的大路全都修好了，非常平整。路略窄，只能容兩輛馬車并行。可誰家的莊子不是土路，還能修成這樣？

路兩邊種滿了樹，葉外婆認不出，就問：“這種的都是什麽？”

屠英道：“是香樟。這樹種路邊不錯，不怎麽愛長蟲子，用不着怎麽打理。木頭還能防蛀。莊子裏的櫃子都是用香樟木打的，外婆和嬸子看着喜歡，回頭讓木匠打兩套送來。若是不喜歡，直接拿小木料放櫃子裏也是一樣的。”

兩人不說話，嘴角眼裏都是笑。

妮兒不知道娘親和葉奶奶在高興什麽，但不妨礙她跟着一起笑。

屠浩看着心裏直癢癢，恨不得吧唧一口，放懷裏好好揉揉，女兒就是可愛！

小莊說是小莊，但面積不算小。依山傍水，加上兩邊一圈的山頭，陸陸續續被屠英全買了下來。這麽大地方，就一個莊子，有那麽點世外桃源的意思。

莊戶不像別的莊子那樣，這邊一家，那邊一間。房屋全都統一規劃，橫平豎直。房舍、道路、牲口棚、菜園子、倉庫、小廣場、預留地，幹淨整潔。

馬車轉過莊戶聚居的房舍，屠浩盜版的江南園林建築就落入眼簾。

建築面積不大，但亭臺樓閣一樣不缺。

園子裏引了活水，養了幾條錦鯉，沒有養荷花，種了幾盞睡蓮，白色偏黃綠的花瓣輕輕淺淺，一落眼就覺得心裏的煩躁少了三分。

整個園子裏都保持着統一的青磚黛瓦風格。章家嬸子看慣了宮裏的雕梁畫棟，只覺得這園子素雅極了。

屠英帶着一衆人，穿過游廊，走過曲橋，到了一處兩層樓的屋子。

章家嬸子還好，可憐葉外婆娘家婆家都是将門，家裏的屋子也都是統一的*的風格，乍然看到這婉約到了極致的景象，只覺得眼睛都不夠看了。

屠英叫葉外婆挑房間，叫了三聲，葉外婆才聽到。

“虎妞啊，外婆真想住這兒不走了！”

屠英小名虎妞，也确實人如其名，未來母老虎可以預期。

屠英一邊帶着人介紹樓裏的各種設施，一邊道：“那可不成。外婆您住這兒不走了，外公肯定要打我。外公可兇啦！”

葉外婆笑着拍了拍屠英的手。

屠英接着道：“外婆您別看這地方精致，其實也就夏天涼爽，能住上幾天。這地方濕氣大，常住不合适。您要喜歡，等天氣涼爽一點，山上有溫湯子可以泡，咱直接住山上。明兒個，我帶你們上山玩。”

妮兒眨巴着眼睛道：“哥哥說山上有梨子可以吃。”

屠英點點頭：“是呀，這兩天應該有些梨子可以吃了。姐姐給你做糖水梨吃，拿井水鎮一下，可好吃啦。”還是妹妹乖，弟弟太兇殘！

葉外婆輕輕戳了屠英一下腦門：“你怎麽跟你弟一樣，三句話不離吃的。家裏吃不飽還是怎麽滴？”

屠英笑嘻嘻道：“民以食為天嘛！”她轉頭對章家嬸子道，“嬸子，你不知道小耗子那個喪心病狂的小子，種了幾個山頭的梨樹。梨子多得吃都吃不完。開春了倒是好看，漫山遍野的梨花，雪白雪白的。”

葉外婆又戳了一下屠英的腦門：“喪心病狂？有你這麽說自己弟的嗎？”

不多一會，幾個人在屠英的嘻嘻哈哈中挑好了房間。屠英領着去飯廳。

主食荷葉飯，飯裏面沒加什麽東西，就是米飯，突出了荷葉清香。

幹貝冬瓜湯，絲瓜炒蛋，蒜泥白肉，腌茄子，拍黃瓜，簡單的四菜一湯。跟平時家裏廚子們精心烹饪的飯食，那是比都不能比，可一桌子人吃得可香。

兵哥和車夫們吃得糙一點，一樣的荷葉飯外，還有拳頭大的饅頭，一大鍋的紅燒肉，一大鍋的冬瓜湯。

妮兒還是有點疰夏，吃了兩口飯就吃不下了。章家嬸子已經很滿意了，小孩入夏以來，經常就吃點米湯。

屠浩給盛了小半碗湯：“喝口湯，晚點哥哥教你包冬瓜馄饨，冬瓜餡兒裏面拌一點香菇。香菇妮兒愛吃的對不？早上咱們不是還吃了香菇雞絲粥嘛！”

妮兒回想了一下早上粥的味道，點了點頭：“妮兒想吃桂花糖藕。”

屠浩道：“已經在弄了，晚上就有得吃了。”

屠浩看着妮兒自己小口小口地把湯喝了笑眯眯道：“乖。中午咱們睡一覺，下午哥哥帶你釣魚。”

妮兒重重點頭：“嗯！”

章家嬸子感慨：“小耗子啊，你比我這個當娘的還會哄孩子啊！”

葉外婆嗤笑一聲：“您不知道。我這外孫，就稀罕女娃兒。你看他姐姐，比他大了六歲。可他把他姐姐當閨女在養。”

“外婆！”外孫和外孫女同時羞憤了！

葉外婆完全不理會，繼續揭外孫的老底：“去年你們小舅家的龍鳳胎，到你家來玩。男娃哭着回來，女娃笑着回來。這還不止一次！”葉家的孩子對于去屠小姑父家，完全極端反應，男孩兒畏之如虎，女孩兒恨不得就直接過繼過去。

屠浩扭頭嘀咕：“男孩子皮得跟猴兒似的，女孩兒多好玩。”

“皮得跟猴兒似的”女孩兒屠英，低下頭，專心扒飯，身子還往外婆身邊靠了靠，實在怕這個弟弟開啓教學模式，火起來直接抽她板子。

用罷中飯，接下來午休，午休完了就是瘋玩。

上山下水，挖螃蟹洞，摘果子，釣魚，采蓮蓬，劃船……

屠浩還帶着小孩自己種菜，寫觀察日志。屠浩一個沒看住，屠英帶着小孩去抓泥鳅，挖蚯蚓，釣青蛙，回來就是一個泥冬瓜。

章家嬸子和葉外婆還跟着農婦學做農家菜。

不知道花大嬸要是知道，跟她學做泡菜的“章家妹子”和“葉嬸子”是當今的皇後娘娘和一品诰命夫人，會不會激動地暈過去？

一群人樂不思蜀，原定三天的行程，延到了七天，又延到半個月，眼看着要住滿一個月了，幾個人才依依不舍地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