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聲名不顯

宿舍裏當然是沒有神仙，就算有妖怪，那最多也就是個耗子精。

“祭酒大人？”茅二搓了搓雞皮疙瘩爬滿的手臂，好歹還記着自己姐夫。

青峰先生扭過頭，招了招手讓他過來，指着面前的一堆盆啊碗的：“看！”

茅二就看了過去：“冰？”他覺得自己有點眼花。身為舍監，他平時就住在宿舍這邊的大門口。宿舍裏有人進進出出的全都過他的眼，再說平時管得嚴，連家人給送東西進來的時候都少。他沒見着有人拿冰進來啊？再說就算是有冰，他家姐夫怎麽也不至于蹲地上玩一下午吧？

青峰先生站起來，揉了揉發酸的老腰，嘿嘿一笑，得意：“我們做出來的。”

做出來的？茅二不解。

這時候戚七也站了起來，可是他不敢再去扶屠浩，由着許明旭先站起來，然後把照舊蹲在地上的屠浩直接抱起來。

四個人已經蹲了老半天，夏天日頭長，時間已經不早了。碗裏的水其實還沒有凍結實，充其量只是表面有幾片浮冰。

青峰先生發現時間不早，交代兩人：“你們好好看着，注意別碰這水。”

“是，先生。”

“恭送先生。”

茅二被那塊冰弄得有點糊塗，到了門口看到自己老婆和姐姐提着菜進來，才想起來要留姐夫吃飯的事情，趕緊說了。

兩家人關系親近，平時就經常一起吃飯。青峰先生當下就點頭：“成，你先陪你姐姐聊聊天摘摘菜，我去把那新爐子提過來，正好用着試試。”

戚七去食堂拿了飯菜回來，剛巧看到他們準備用煤球爐，當下就要拍腦袋，只是他到底年紀小，一個食盒得用兩只手拎，倒是沒空拍腦門：“等等，我去拿個鍋子來！”

兩家人正圍着煤球爐琢磨呢。青峰先生倒是擺了個茶壺上去，可不是說了是煮飯做菜用的爐子嗎？

戚七很快就回來了，和屠浩許明旭三個人一人拿了一個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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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浩把鍋子一擺：“砂鍋、炒鍋、湯鍋。先湊合用用，明天我讓家裏捎一套大一點的過來。”這套鍋子的尺寸都偏小，也就是砂鍋大一點。

現在人一般做飯都是燒柴火竈。屠浩剛來的時候，家裏面條件也就只能說中等。小孩子餓得快，又吃不多。他自己每次看着廚房裏的人做吃的，就覺得麻煩極了。

還好這年頭露天煤礦不難找，他和屠英的零花錢湊一湊，拿來去當地收一點“黑石頭”還是足夠用的。給的錢也不多，也就是附近村裏的孩子們賺個零嘴錢。

現在不具備什麽大力開采煤礦的條件，燒煤什麽的到底也是污染。他就想着自家的一點用量。煤球爐也不占地方，小孩兒吃的那點東西，一天炖上一鍋足夠了。下人們空出手來，幹點別的什麽都好，哪怕多縫上兩雙鞋子呢？

三個孩子沒留飯，回屋自己吃了。

吃完趁着天光還好，屠浩看了一篇文章，看看時間差不多了，就在院子裏擺開架勢，練起了武功。

許明旭看到，不由得驚訝道：“小浩還習武？”話出口了之後，他才想到，屠夫子的妻族不就是葉老将軍麽？

屠浩有點不好意思：“我外公教的。不過我這個只是徒具其形，就是活動活動筋骨。明旭哥要不要來一起練練？”反正他就是當做個廣播體操。

“我就不練了。”許明旭直接拒絕，還勸了一句，“你外公教你的，那也是葉家的功夫，可不能随便傳授給外人。”

屠浩更加不好意思了，吶吶：“這個不是葉家的功夫，就是普通的江湖把式。”葉家的功夫可難了，他什麽都學不會。

兩個人正說着，戚七站在院子門口叫了一聲：“少爺，許少爺，食堂的早飯好了，今天去食堂吃吧？”

屠浩稍微打理了一下，就和許明旭一起過去了。戚七今天約了工匠過來打理院子，得守着，把屠浩要用的東西都裝好，又叮囑：“今天院子裏亂，您中午直接去茅舍監那兒休息，點心爐子也放在那兒。”

屠浩很喜歡戚七，乖乖點頭：“嗯。”又吩咐，“葡萄架子先搭起來，夏天東西不容易活，別忙着移栽。”

戚七心想，這點我還不比你這個少爺知道得清楚？他到底年紀小，臉上就帶出來了一些，一張白嫩嫩的臉上大眼睛忽閃着，看着屠浩就跟看着自家調皮搗蛋裝大人的弟弟似的。

屠浩心想，自己裝孩子果然十分成功。現在連個小屁孩都要把他當小孩兒了。

許明旭左右看了看兩個孩子，伸手牽起屠浩的小爪子：“走吧，我們先去吃飯，再晚些青峰先生該要等了。”

于是屠浩就見到了國子監的食堂。和他想象中的大學食堂相去甚遠。地方不大，擺了五六張四人小桌。這會兒時間還早，他們兩個反倒是最早到的。

屠浩嘀咕了一聲：“怪不得都在自己屋裏吃飯呢。”他把自己的東西往桌子上一放，拿着學生牌去窗口打飯。

許明旭本來還想着小孩兒怕生，得多照看着，結果他也就是一個回頭，人就已經蹿到了取菜的地方，養着脖子踮着腳尖在和食堂的大師傅說話。

廚房裏聲音吵鬧，隔了一點距離他就聽不太清楚，等走近了才看到食堂大師傅拿了一碟子醬菜遞給屠浩：“嘗嘗？吃了我這個醬菜，管你三碗飯，還什麽疰夏不疰夏的。”

屠浩人矮，腦門也就剛過窗口，小心翼翼地接過碟子：“謝謝。我還要一碗粥，小碗。”

大師傅的表情就有些嫌棄：“吃那麽少，要長不高！再來一個肉包！”

屠浩就有些懵：“肉包不行，吃不完。”食堂的大肉包子足有成年男性的拳頭那麽大，別說是他了，就是他爹也吃不了。他們自己家裏的不管是包子還是饅頭，那都是嬰兒拳頭大。

許明旭過來，從大師傅手上接過一碗熱粥，又來來回回拿了幾次，才把東西都放到了桌上，找了個小碗，用小湯匙先給盛了大半碗，放過去：“坐過來吃。”

桌子有點高，屠浩只能爬上凳子跪坐，才能吃上飯。許明旭看着眉頭一皺，伸過雙手直接把小孩兒抱在自己懷裏：“哥哥喂你吃？”

自從能夠拿得穩小湯匙之後就一直自己吃飯的屠耗子精，仰頭看看對着自己一臉溫柔的漂亮小少年：“好～”

溫柔漂亮小少年自然露出一個笑容，然後不知不覺吃完了一大碗粥的耗子精，差點沒給撐死。

耗子精站在青峰先生辦公室的門口，對着邊上一叢葉子油綠的野菊表情嚴肅。他兩輩子年齡加起來不算小了，許明旭才多大一點？難道他本質上是個變态，喜歡這種……嗯，青澀的小果子？不過小果子看上去真好吃啊……

一個還沒桌子高的小孩兒，臉上一副嚴肅沉思的樣子，看上去還是很好玩的。

許明旭和青峰先生說完話，出來就看到屠浩這幅樣子，忍不住眼角眉梢都帶出一分笑意來，看得站在他身後的青峰先生也忍不住在心裏面啧啧稱奇。

屠浩在京城中聲名不顯，那是因為一直被他爹屠烨給捂着。小孩兒實際上的水平，完全跟得上國子學的進度不說，人也靈活多巧思。至于京中如今盛傳的幾個所謂的神童，真該讓他們來看看屠浩。

但是青峰先生也不得不說一句，許明旭可比屠浩還要……神！以那個孩子的出身，現在能夠有這樣的本事，豈止是天才能夠形容？只是也因為同樣的原因，許明旭的性格總是顯得有些沉悶，甚至是有些陰沉。整個國子監裏和他能說上兩句話的人都不多，更加不用說什麽同窗好友了。

把屠浩安排進許明旭一個院子裏，是他刻意為之，當然事先也經過了屠浩他爹的同意。許家怎麽樣，他們這些外人不好多說，但是變着法的照顧上兩三分，還是可以的。

現在看來，兩個孩子相處得很好。

青峰先生走到兩個孩子身後，聽他們在說什麽。

“這是自己長出來的吧？”

“明旭哥，我可不可以把它挖出來？只挖一點點，種在咱們院子裏？”

“早上你不是還跟小七說，現在的天氣不适合移栽麽？再說種這個幹什麽？”

“吃啊。菊花菜可以吃噠？”屠浩突然覺得頭頂有些涼，擡頭一看正對上青峰先生的鼻孔，張了兩下嘴巴，“噠、噠噠。”

“這是老夫種的。”青峰先生看着眼前的小賊，語氣涼涼，“不是當菜吃，是曬了花泡茶喝的。”

“噗。”許明旭忍不住笑出聲，把傻呆呆的小耗子一抱，“先生，那咱們先上課去了。”

青峰先生沒好氣地一擺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