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進步

京城的鋪子萬金難求。

其實倒也不是說京城的鋪子價格有多麽的昂貴，而是好地段的鋪子基本都捏在那些達官貴人們手裏。別看官員們自己明面上都不經商，但是背地裏多的是各種生意。

比較多的一種是給自家忠誠可靠的下人，脫了奴籍換成商籍，直接讓這些下人們去經商。其實就像是聘用一個職業經理人，最大的收益還是被攏在主家手裏的。

另外一種是商人主動和官員們攀關系。攀關系也并不特別難，最簡單的就是往人府上擡上一個兩個人。

确實有油鹽不進的官員，可是這年頭在自己家裏養幾個美人，專門用來招待客人的都不在少數；更何況大部分看在錢的份上，擡了做了妾的。當官的錢是不少，可是各種走動開銷也大。再說誰也不嫌錢多不是？

這樣出身的妾，許家有，葉家也有。別看她們在夫家地位不怎麽樣，但是回到娘家都得捧着。

許明旭的六哥的生母就是商家女。許六年紀比許明旭不過大上兩個月罷了，一應吃穿用度，在府中不說最好的，但也絕對不差，論起私房錢，恐怕比嫡出的許家老大來，都要多出一些。

京城的鋪子賺錢，許明旭是知道的。

至于能賺多少錢，他在看過近幾年的賬本後，也知道了個大概。

但是怎麽能夠賺更多的錢出來，怎麽能讓錢生錢，他就不知道了。

楊四送來的冊子裏只寫了靠着鋪子賺到的錢，在江南富庶的地方買田置地。可是誰都知道那邊的地好，價格自然就便宜不到哪裏去。別看鋪子一年能夠賺的錢不少，可是要在江南買上足夠經營的田地，恐怕得不下十年，就算是快一些，也得七八年。

“楊四恐怕是覺得我的年紀小，等到過個十來年，大概也就是剛剛入士的時候。到那時置辦上一份私産，離得又遠，一來是一份保障，二來京城這邊也管不着。可是，我不想等那麽久。”

這些話是許明旭等晚上房裏沒了人之後，才悄悄和屠浩說的。

屠浩明白。許明旭早些年在大房受的氣狠了，到底少年心性有點氣不過，總想着如今自己單過，一定要比大房過得好才可以。可是怎麽個好法，要如何才能好，許明旭一個幾乎所有時間，都耗費在讀書上的十三歲的小孩兒，實在是無處着手。

“你奶奶給你的是個綢緞莊吧？我家剛開了個布莊……”屠浩開口的時候有些猶豫。

關系好是一回事情，合夥做生意又是另外一回事情。別說合夥了，就是他出出主意，以他現在的歲數，那也是小孩子過家家。沒出事情，那他是無功無過；出了事情，他就說不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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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明旭聽出了屠浩話中的猶豫，只是他覺得這其中自己也不好說。畢竟他和屠浩一起住了那麽久，知道屠浩表面上看起來不顯山不露水，但實際上吃穿用度在國子監的學生中絕對能名列前三。能夠在國子監裏住兩人小院的，又不是只有他們兩個人，可只有屠浩來了之後，才又是搭竈間，又是搭洗澡間的。

倒不是說屠家供不起屠浩這樣的用度，但是屠夫子一向不是什麽特別講究的人。屠浩能用得起，自然是屠家有錢，不在乎這麽一點日常開銷。屠夫子雖然早就已經不是國子監祭酒，但是國子監內卻到處都流傳着屠夫……子的傳說。

許明旭雖然不懂得做生意，但是在許家這樣的家庭長大，到底知道點人情世故，很快就明白了屠浩停住嘴的原因。

他知道屠浩肯定是不介意拉扯他一把的，但是他不能把屠浩往地上拽，一不小心就會摔一身泥。他把屠浩往懷裏抱抱緊，轉移了話題說起自己家裏面的改變：“二房的院子重新劃了一塊地方。我上次走的時候，都還暫時住原來的小院子。聽奶奶說，整個西苑都是二房的。”說到這裏，他輕輕笑了一聲，“以前我們家總共就一房人，盡管爹……大伯的孩子妻妾多，地方還是很空，就把西面的院子收拾了做成了花園子。裏面亭臺樓閣都不缺，不過造起來費時費力，全部完工的話，怎麽也得明年開春了。”

“那我要去玩。”屠浩很上路的跟着一起轉移話題。

“當然得請你一起去，要是、要是覺得好玩，咱們就一起多住幾天？”許明旭問的時候有點小心翼翼。

他想把所有的好東西都給這只小耗子，最好乖乖的被他養在手心裏，翻着白肚皮睡懶覺。但是他擁有的東西太少太少，更別說是什麽好東西了。他急着賺錢自立，并不僅僅只是為了和屠浩說的那點氣不過，還包括了很多急于讨好屠浩的心理。從他有記憶以來，這個小孩兒是對他最好最好的人了。

至于爺爺奶奶對他好，不僅給了他國子監的名額，而且還把他單獨立為一房，那都是因為他的價值，因為許家這一輩裏面，沒有一個比他更有出息。對此，他心裏面感激，卻并沒有感覺到太多的溫暖。

“住幾天恐怕不行。”屠浩本來沒想太多，不過被他這麽一提，頓時覺得去好同學家留宿，确實是一件挺好玩的事情。

許明旭聽到屠浩的拒絕，心頓時往下一沉，結果還沒沉到底，就聽到屠浩接着說道：“咱們國子監裏的假本來就少，也就是逢到一些大節日，才能給個兩三天假。我估摸着，頂多只能住個一天。”

大節嘛，自家也得有些活動必須得參與的。又不是兩個人中間有一個家離得遠，也沒有親戚在京城，才能到同窗好友家過節。

許明旭一聽，頓時就歡欣起來：“好，那咱們就先說定了！”

屠浩聽出許明旭的高興，忍不住也跟着笑了起來，同時心裏面忍不住有些小心疼。

房間裏黑咕隆咚地看不出什麽來。屠浩下意識就親了親許明旭的臉：“說定了。有機會你也到我家來玩。”這美少年交個朋友都這麽難哎，換了在現代，學校裏的小女生們得為了和這樣的美少年做同桌搶破頭。唔……說不定還有小男生？

“好。”許明旭是過了一會兒才回答的。小孩兒軟軟的嘴唇，親在自己臉上，讓他整個人從心口開始都暖和起來。

又過了一會兒，他才更加小心地輕輕用嘴唇碰了碰小孩兒的臉。随即他像是得到了什麽好東西一樣，在黑暗中忍不住咧開嘴無聲偷笑。

原來小孩兒是這樣的，香香的嫩嫩的，像是早晨剛出鍋的熱豆腐腦。

他下面雖然還有好幾個弟弟妹妹，可是從來不和他親近，他也沒興趣拿熱臉貼人家冷屁股，彼此盡量井水不犯河水，最好他們對他視而不見。他也從來不覺得那些小孩兒有多可愛多招人喜歡，但是懷裏這只小耗子是不一樣的。那些小孩兒加一起，都沒有小耗子半分可愛。

第二天，戚七發現許明旭和自家少爺的關系，好像更好了一些。

小鐘倒是不覺得。兩位少爺的關系本來就很好，這對他這個做下人的來說，要省力得多；做事情互相有扶持，用不着整天提防這個和算計那個，比起應付大房那一屋子人，可要好得多了去了。至于其它的，他一個下人想那麽多幹嘛？把自家少爺伺候得妥帖就好了。

他這樣的表現，倒是讓許明旭覺得還不錯。

有書童和沒書童，差別還是很大的。他很快就發現自己有了更多的時間，用在看書學習上面，明明每天早上還要跟着，确切的說是押着屠浩去跑圈，來回折騰什麽的，總得有半個時辰。

早鍛煉是屠浩自己提出來的。這個年代的醫療條件，完全不能和他上輩子相提并論，他是絕對不想生什麽病的。這輩子的體質先天就弱，習武什麽的，這樣的身體條件根本就是個笑話。他在武功方面也沒半點悟性，早鍛煉就算不能徹底改善他的體質，至少能夠少許增強一些。

不過理智上是這麽想的，感情上……丫丫滴，大冬天的一大早起床太痛苦了！

許明旭倒是每天堅持不懈。他知道早鍛煉對屠浩好，就堅定地每天準點把小耗子從被窩裏抓起來，帶着出去跑圈，跑不動也沒關系，跟着快步走也行，一直走到走不動為止。

戚七和小鐘就在邊上輪流給他們記錄。

等到快過年的時候，兩位少爺的進步非常明顯。

許明旭看着記錄的小本子，低頭親親屠浩，誇獎：“小耗子真厲害。剛開始只能小跑半圈，走完一圈半；現在已經能夠小跑一圈半，快走一圈半了！”

屠浩也扭頭給了許明旭一個麽麽噠：“哥哥更厲害，已經能跑五圈了！”

于是，屠夫子走進門來的時候，一眼就看到自家兒子正在輕薄人家少年郎。

屠浩發現一土匪……不對，是他爹正站在門口，立馬從許明旭身上蹦跶下來，噠噠噠沖到門口，又在他爹跟前剎住腳：“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