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商量
如果說屠浩的話還不過是暗諷,那許明旭的話就是明嘲了。
許明岚雖然同樣是庶子,可是他親娘厲害,許鴻渲又是個甩手掌櫃。他長得好嘴巴甜,素來是受寵的。在兄弟幾個當中,除了嫡長子的許明傑之外,和老二都沒少別過苗頭,下面幾個歲數小的,誰沒被他教訓過?現在竟然被一個從來沒放在眼裏的老七打手?
反了他丫的!
許明岚正要擄袖子上,許明傑先開了口:“好了老三,有客人在呢,別讓人笑話。”他說完,對着屠浩笑了笑,一副親切有加的樣子,看上去倒是有點穩重可靠的樣子,“小公子別跟我家老三計較。”
他是不認識屠浩。但是随便一想就能知道小孩兒的大概來路。許明旭生母的娘家早就沒人了,許明旭自己的交際圈子也就是那麽一點。這小孩兒還是乘着馬車來的,雖然門房說看着樣子普通,但會是普通人家的小孩兒?
這小孩兒他估摸着,應該是許明旭在國子監裏某個同窗家的弟弟之類。國子監……他本來以為自己怎麽都能進去,曾經沒少做過功課,那裏的人幾乎不看家境殷實與否,關鍵是功課是不是足夠好。而一家人中間,能夠送進去的名額有限,無疑不都是出類拔萃的子弟。簡而言之,沒一個好惹的。
他這個七弟,看來在國子監裏的人脈經營得不錯啊,以前倒是他想岔了。可是岔了又怎麽樣?許明旭是他庶弟也好,堂弟也罷,左右他總是許家長房嫡子,将來許家總是他的。
許明岚不過是驕橫了一點,人可一點都不傻,聽到平時眼高于頂的大哥擺出這樣的做派來,愣了一愣,随即往後面退了兩步,想找張凳子坐。可是書房總共就那麽點地方,老大老二已經坐下了,完全沒有他的位置。他頓時內心冷笑,面上倒是看不出什麽,順着許明傑的話問道:“小公子府上是哪兒啊?”
許明旭皺了皺眉頭,有些歉疚地看了一眼屠浩。他找小耗子過來玩,不是讓他經歷這些烏七八糟的事情的,也不理會許明岚,輕聲問:“小耗子困了不?要不去隔壁屋裏睡一會兒?”
小孩兒覺多,生活也規律。這會兒是差不多該休息的時間了。
屠浩是有點困,但是這會讓哪能放着美少年孤軍奮戰?他搖了搖頭:“不困。”又小聲抱怨,“這些人都好奇怪。”
在許家,許老爺子的書房都不過半間屋大小。許明旭的書房更是只有巴掌大,小孩兒的聲音本來就清脆,許家三兄弟聽得一清二楚,頓時把臉都氣擰了。
最受不得氣的許明岚,已經擰得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了。
“嘿!你個小孩兒好好問你呢,怎麽說話的?”
小耗子一嘟嘴,轉身往許明旭肩頭一趴:“哥哥,我不要和狗狗說話。”
許家從來沒有兄友弟恭這回事情。別說是許明旭,就是許明傑和許明放都忍不住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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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明放還不忘勸說:“老三你和個小孩兒較什麽真?”又對屠浩說道,“你是哥哥是誰?說不定我還認識呢。”京城的圈子總共就那麽點大,如今他們這個年齡正是活泛的時候,什麽花會茶會詩會的,別管會不會,活動從來都不少。小圈子雖然各有各的不同,但是一些人家長輩舉辦的大一點活動,幾乎圈子裏适齡的兒郎和姑娘都會到場。他說認識,還真的不算是假話,只是說沒說上過話,那又是另外一回事情了。
屠浩年紀小,還輪不到參加這種活動的時候。他親娘去世得早,也不方便被葉外婆拖在跟前。這會兒就假裝是好奇心起的小孩兒,問道:“哦,我哥哥叫鄭蘊,你叫什麽呀?”其實葉表哥的名頭更響亮,但是他平時大花表哥叫慣了,一時竟然想不起他大名叫什麽了。
許明旭聽他把自家表哥搬出來,也不說話。他和許明旭住一個屋子,和鄭蘊也算得上是點頭之交。這對表兄弟不是一個先生,歲數差得大,很多話也說不到一起……哦,不對,兩人見面就鬥嘴,各有輸贏。平時的往來最多就是相互送點吃的用的玩的。不過表兄弟兩個感情不錯是看得出來的。
鄭蘊的年紀比許明傑他們要略長個一兩歲,屬于徹頭徹尾的別人家的娃。京城中他們這個年紀的纨绔子弟,一多半都生活在鄭蘊的陰影之下。
鄭蘊人長得特別好,念書特別聰明,品性也好,為人也不木讷,幾乎是人人都看好的未來的朝中棟梁。關鍵是人親娘是今上一母同胞的妹妹岚陽公主,實打實的皇親國戚。說白了,人家逼格和他們這些官宦子弟不一樣。
換了別人,許明放還敢扯個三六九出來,但是鄭蘊……他不敢。
鄭家可不是好惹的。
鄭蘊的名字一出,別說是許明放,就是許明傑都有些讪讪然,轉而一副正經人的樣子,問許明旭:“七弟,其實我們今天過來是要找你說個事情。”
“大堂兄你請說。”說吧,他聽着呢。反正肯定不會是什麽好事,他一定左耳進右耳出。
屠浩扯了自家表哥的大旗出來後,也不追問,乖乖地去收拾桌上的游戲棒,再開一局!
游戲棒搜集成一束,再唰啦啦地倒下來。
許明傑被屠浩弄得沒脾氣,只能對着許明旭擺出長兄如父的正經臉:“為兄這次來找你,還是為了這暖閣的事情。”
許明旭好笑地看着屠浩的各種小動作,抓住他耍賴的手,換成自己拿,一邊回答:“暖閣怎麽了?”
“暖閣自然是好的,不過修建起來難免大興土木。”許明傑說這話的時候,那是真心羨慕,“現在七弟是享受了。不過娘和幾位姨娘妹妹,身嬌體弱的,這都快凍病了。”
許明旭折騰什麽地龍之前,就把這其中的好處和耗費全都說過了。最終柳氏不同意大改,只有許明旭如今是二房的她管不了;還有老爺子和老太太那兒得孝敬。這才只改了兩處地方。
其實這件事情柳氏不同意也在情理之中。像許明旭這裏改個一兩處地方,不過是小改,而且地方大,別的時候完全可以換個院子住着。
但是換到大房那裏,許鴻渲妻妾子女衆多,總不能只改一處。可要是全部都改了,這得花費多少錢?這可不是什麽兩三百兩銀子就能搞定的事情,而且每個小院裏單獨燒火也不現實。
然而等天冷下來之後,屋子裏擺上兩三個火盆,和鋪了地龍的暖閣完全不能相提并論。尤其是家裏的姑娘們,甚至是許鴻渲的妻妾們,都覺得這煙火氣是不能忍了。可是如今已經是冬天,別說沒法動土,就是工匠也沒地方去找。
所以現在事情很簡單。家裏一共就兩處暖閣,老爺子那裏自然是不能去動的。許明旭這裏……呵,許明旭算個屁!
許明傑顧及着“鄭蘊的弟弟”,不得不和許明旭兜着圈子說話,但是總結一點就是,識相的趕緊挪窩,不然打一頓扔出去。至于這兒的暖閣,他們三兄弟來之前就商量好了,當做彩頭,看誰的本事大,誰就占這一處暖閣。當然還包括整個一處西苑。
至于許明旭,他原先那個小院子不是已經收拾過了麽?再說他一年到頭也不在家裏面住幾天,能夠一床被子就夠了。
可是現在莫名其妙多了個屠浩,最起碼在屠浩沒走人之前,他們不能把事情給做得那麽難看。家醜不能外揚的道理,他們總歸是知道的。反正他們也不需要忍多久,這位“鄭家小少爺”肯定很快就會走的。
屠浩确實呆不長,沒多一會兒,他就和許明旭商量:“我明天再來找哥哥玩?”
許明旭欣然同意:“好。”
許明傑三兄弟聽到這樣的約定,就有些坐蠟。但是他們抱着一種“有本事你明天來,有本事你天天來”的心态,最多等到過了十五,許明旭往國子監裏一住,到時候整個西苑還不是他們想怎麽辦就怎麽辦?
然而這樣的想法只維持到了出西苑門的時候。有貴客在,說完事情他們就出來了,紛紛都有些悻悻然。
一隊健仆就守在門口,看到他們三個人,不由分說就上前把他們捂住了嘴,用布條綁住了手腳,然後跟提個小雞仔似的一提,健步如飛地一路快步走到了佛堂。
許家老太太是個很……不虔誠的信衆。家裏的佛堂擺設大過于功用。對于家中的子弟來說,佛堂還有另外一個作用,凡舉子弟們犯錯了,就到佛堂裏來受罰。輕則抄家規,重則挨家法。
他們一路被提着過來,眼睛沒有蒙上,卻一個人都沒瞧見。許家平日裏往來的下人那麽多,顯然是被調開了。這樣的手筆只有老太太能做到。柳氏是不行的。所以他們現在連個通風報信的人都沒有,更別說能搬來什麽救兵了。
三兄弟跪在三個蒲團上。
“這大過年的,怎麽總得鬧騰點事情出來?不過也好,熱鬧。”老太太坐在上首的椅子上,臉上一團和氣,一邊說,一邊拿出一拇指粗細一尺長短的藤條來。
藤條包漿發紅油亮,顯然是時間久遠,還常常被人使用和保養。這就是許家的家法了。
老太太把家法遞給一旁的健仆,吩咐:“先一人三十抽着,打仔細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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