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秋後總賬

春天有個大節日，那就是清明。

國子監放假三天，學生們若是請假,可以得到最長不超過十天的假期，算是十分難能可貴了。

屠浩請假，青峰先生沒有準。

屠浩瞪眼：“為神馬！”

別以為他不知道啊,國子監裏幾乎人人都請假了,最少也能有個連續五天的假期呢。他家戚七全都探聽得清清楚楚！看着他年紀小好欺負是不是？

青峰先生看着面前明明已經入學兩年,卻像是死活不長個子的學生,要不是白白嫩嫩的，否則這瘦瘦小小的樣子，看上去還像是在國子監裏遭了什麽虐待。天知道這小耗子身邊永遠不缺東西吃,他今年的春衫都要放大一個尺寸。

他擡手不着痕跡地摸了摸自己軟乎了許多的肚皮，不鹹不淡地說道：“最近你功課跟不上。”

其實哪怕是忽略屠浩的年紀,小孩兒的水平放眼整個國子監裏，也是中等偏上的。可是誰讓他有個屠夫……子當爹呢？而且,小孩兒的各種見解确實不凡，每每提出問題都能一針見血,加上他後續給出的各種解決問題的方法也十分新鮮,關鍵是不乏可行性，可以看出絕對不是紙上談兵的那種。

這樣的一個小耗子，本來就是在皇帝跟前挂了名的，寫出來的文章每一篇都要呈送給皇上看。他前兩天下了朝會之後還被皇上叫去問過，聽着皇上的意思，如果不是小耗子的年紀實在太小，簡直恨不得現在就讓他入朝為官。

可是小耗子會辦事是一回事情，短板也十分明顯。這小耗子對于修辭之類的，幾乎就沒有那根弦。他寫出來的文章一是一，二是二，幹巴巴的完全不像別人那樣花團錦簇。

當然，大部分花團錦簇的文章，都屬于紙上談兵。

屠浩聽着先生這麽說，只能低下頭：“哦。”他一個理科森，又不是學文的，讓他在切入正題前，先換着花樣對各種人事進行一番歌功頌德，別說只琢磨了兩年功夫，就算給他個二十年時間來琢磨，他恐怕都琢磨不出一朵花來。

也是因為青峰先生親自教導的學生就那麽幾個，很多課程還是岔開的，屠浩平時的事情不少，在國子監裏和其他學生往來不多，才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厲害。

雖說不是個天才都不好意思進國子監，但是天才也是分級別的。把文章寫得“好看”，這是國子監裏除了屠浩之外，幾乎人人都能做到的事情。但是談到文章的實用性，哪怕屠浩再怎麽藏拙，也是碾壓式的。

青峰先生一點都沒有騙小孩兒的心虛，看着學生确實在認真反省，松了一口氣說道：“多給你幾天假期也不是不可以。”

屠浩猛一擡頭，就像一個特別好騙的小孩兒一樣，眼巴巴地看着他，聲音哀求中帶了一絲不自覺的撒嬌：“先生～”一邊暗自腹诽：老狐貍，說出你的“但是”吧！他身為屠夫家的兒子，怕過誰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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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峰先生果然開始了轉折：“但是，你得安排一天，讓國子監裏的師生們去你的那個江丹社區看看。”

在青峰先生看來，清明那是踏青游玩的時候，給成年的學生們放假，那是讓他們往來交際，順便看看是不是能夠遇上心儀的姑娘。屠浩才多大一點，用不着和哪家的小姑娘眉來眼去。此是其一。

其二當然是因為他對那個江丹社區，以及江丹書塾的好奇心由來已久。江丹書塾成立以來，他也去過幾次，對于途中必經的江丹社區也是十二萬分的好奇。但是人家江丹社區管理嚴格，陌生人根本就不讓進。

當然人家話說得很客氣。

“邊上在造房子呢，老先生還是別進去了，裏面東西堆得亂七八糟的，磕着絆着就不好了。”

“這兒都養着畜生，地上都是雞屎鴨糞的，老先生還是別下地了。”

“您要是累了，來咱們社區服務中心坐坐。”

青峰老先生對什麽社區服務中心很感興趣呀，就去坐了。這一坐就順便吃了個飯，然後買了一些江丹社區出産的各種禽蛋、布匹和一些頗有些巧思的小木器。

咦？屠浩眨巴了一下眼睛，糾正：“江丹社區是我姐弄的，不是我的。去是可以去，可是去那兒幹嘛？”又沒什麽好玩的。

青峰先生不能說是因為他好奇，想也不想就說道：“國子監裏學生，将來都是要當官的。出任一方父母的，絕對不再少數。聽說江丹社區裏面住着的，原本都是些災民。正好讓他們學習學習，将來怎麽處理這方面的事情才叫是真正的善舉。”

在屠浩看來，互利互惠的事情，善舉什麽呀？這些災民能現在這樣在京城算是站穩腳跟，确實離不開他們的幫助，但也是因為他們自己熱愛勞動勤懇淳樸，給他們賺到的錢，遠遠比他們當初投入得要多。江丹社區的建立，只能算是一部分的回饋，針對的群體還十分狹隘，談不上回饋社會。

心裏面這麽想着，他臉上只是略微害羞地說道：“算不上什麽善舉。先生要是想來，那我通知人安排一下。裏面住着的很多都是孤兒寡母的，需要有些注意的地方。”

小耗子是耗子精，青峰先生這種學院派愣是一點端倪都看不出來，只覺得小孩兒确實心善，把屠浩三天的假期松口到了五天。

“才五天！”屠浩憋着氣回到宿舍，進門踢掉鞋子換了拖鞋，又踢掉鞋子蹦跶上床，居高臨下地看着許明旭。

許明旭正在書架上整理書冊，想挑選幾本假期看的書，見屠浩這樣，也沒心思挑了，走到床沿伸開手：“別站在床上，哥哥抱抱？”

“不要！”屠浩很硬氣。他生氣起來，難道是美少年一個抱抱就能哄的嗎？

許明旭繼續張着手臂：“那過來哥哥親親？”

“不……親兩下？”

“親三下。”許明旭笑眯眯地抱住小耗子，在他軟嫩嫩的臉上連着親了三下。這麽可愛的小耗子，其實親多少下都可以啊。

屠浩的臉繃不住了，摟着美少年的脖子磨蹭來磨蹭去，小聲抱怨：“先生真是太壞了。對別的學生随随便便就給好幾天假期，對我還要開條件，完全就是差別待遇！”

許明旭倒是有七天假期。雖然許家沒有分家，可他也是二房唯一的主人，總不能把家務事完全撒開手不管。先生也是根據個人情況，才給的假期。

不過也是青峰先生不了解屠浩的情況。在先生看來，這麽丁點大的小子回家也不過是玩，還不如待在國子監裏好好念書。

許明旭抱着他在屋裏面轉圈，一邊安慰：“總算是多給了兩天不是？”

屠浩一聽就好生氣，伸手去推許明旭的臉：“胳膊肘往外彎，你到底是站哪邊的？”

“我們當然是站在同一邊的。”許明旭完全不生氣，反而很高興被屠浩當成“內人”，又想辦法哄小耗子開心。小孩兒心軟極了，特別好哄。

屠浩對着長大了兩歲之後，愈發美少年的臉更加讨厭不起來。

要說剛認識的時候，許明旭看着漂亮歸漂亮，但身上總有一點壓抑，看着讓人覺得驚豔之餘，其實心裏面冒出來更多的是憐憫和同情，精氣神方面總歸讓人略覺遺憾。現在的許明旭則更多了一分爽朗灑脫。少年人的身量拔高，雖然還是瘦，卻一點都不弱，略微透出一絲青年人的輪廓來，原本還能說是混淆男女的美麗已經不見蹤影，取而代之的是少年的俊秀挺拔。

具體來說，許明旭的海拔已經比戚七高了。

就身高方面，屠浩在小院的四個人中間，依舊是最矮的那個，但是他安慰自己年齡最小，再說男孩子發育慢，現在長得快的将來未必能真的高，反正他現在已經能撞到窗了！

不管屠浩再怎麽不滿，最後他還是只有五天假期。他掰着手指頭算了算，來回抽人的時間都緊張。他只能把對象精簡到一個，屠虎妞！

屠英原本看到許久沒見的弟弟，心裏面還是很高興的。她是家裏實實在在的管家婆，沒有時間去親自接屠浩，卻計算着時間直接等在了門口，甚至還像小時候那樣親自抱了抱弟弟。

然而小耗子弟弟一點都不領情，冷臉一甩就伸手推她肩膀：“知道錯了沒？”

“啊？”屠英把他放到地上，一臉懵圈，大過節的一大早說的啥呢？

屠浩皺眉：“既然不知道錯，那就更加沒有反省過了？”

屠英覺得自己是不是忙過節把自己忙成傻子了，可是清明并沒有太多需要操持的地方，如今手下人也都培養出來了，她不至于忙暈了腦袋啊。可是她看看弟弟這幅樣子，又有些不确定：“給點提示？”

“就是陳三的事情。至于為了一個垃圾，讓你受人指指點點麽？會不會算賬啊？”屠浩覺得自己教的閨女怎麽還會做明擺着的賠本生意，感到糟心極了，“大花表哥他們幾個去揍人，是需要你跟着壯膽呢，還是他們打不過呢？”

屠英努力為自己辯駁了一句：“這不是氣上了頭嘛。”

屠浩覺得自己才是要氣上頭：“你不是跟着外公學兵法嗎？難道還不知道‘兵者詭道也’？”

“呃……可是我做事情一向直來直往的……”她不太知道拐彎抹角啊？

“呵呵。”屠浩冷笑，“因為你一向直來直往，所以沒人會懷疑拐彎抹角的人是你，懂？”

屠英愣了愣，随即轉過彎來：“所以，其實我現在直接去把陳三套麻袋揍一頓，也沒人覺得是我！”她頓時一撸袖子，“老娘就說才揍了一頓不爽快。來人，給我備麻袋！”

屠浩默默掏出戒尺：“老娘？”

屠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