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老爹的小寂寞

接下來的時刻, 幾個人圍繞着番邦究竟有多少好東西, 展開了激烈的讨論。

當然, 大家都是文化人，沒說強搶之類的字眼。哪怕是屠浩這個鑽到錢眼裏去的小耗子，都采用了促進東西方友好合作交流這樣的大标題。

屠夫子和鄭老爹雖然都沒明說, 但是對于屠浩這樣的說法，都在內心給他默默點贊。

許明旭則笑眯眯地看着屠浩, 順手就把湊過來的小耗子往身邊帶了帶, 還給喂了茶水, 又喂了一點糕點果子，看到他喜歡吃什麽，在心裏默默記下。不過小耗子胃口小，身體又弱，這些雜食還是不能多吃。所以，屠浩張着嘴巴湊過來的時候, 他就沒投喂。

“啊？”

“不行, 再吃你晚飯就要吃不下了。”許明旭斷然拒絕。

屠浩也不糾纏, 摸摸其實一直沒癟下去的肚子, 突然感覺到撐得慌，站起來說道：“飯後走一走, 活到九十九。”

他一說，誰都明白這是小孩兒坐不住，要去遛彎了。

本來吃過飯之後确實是該稍稍走動走動，不過剛才大家聊得太興奮, 才沒想起這個事情。當下屠夫子一拍手，示意衆人分散行動。他自己站在原地，眼神都有些糾結地看着兒子跟着別人家的大哥哥走了。

小男孩喜歡和大男孩一起玩耍是正常的，只是老爹心裏面有點小寂寞。

鄭老爹拍了拍屠夫子的肩膀，現在私下裏，兩人相處也随意了一些，勸道：“屠老弟，孩子們總要長大的。”

“唉……是啊。”屠夫子還是覺得心裏面不是滋味，只是當着未來親家公的面不好說，自家閨女馬上就要被他們家的野小子給拐走了，他當然說得輕巧。易地而處，能将心比心嗎？

鄭老爹又看看走遠的一大一小，小聲說道：“現在外面都在傳許少郎為人用心。”

用心兩個字，是鄭老爹修飾過的。外面傳的那些，無非是各種拐彎抹角含沙射影，說許明旭的城府深有心機。

這些話鄭老爹就算沒說透，屠夫子哪裏有不明白的？他冷哼一聲：“一些跳梁小醜罷了。許少郎為人端方，靈活機變，将來的成就比之如今的許大人來，也不好說。”

屠夫子所指的許大人，當然是如今的太子太傅，許明旭的爺爺。雖然許老爺子位高權重，卻也免不了樹大招風。再加上太子太傅的位置有些微妙。無論哪朝哪代，似乎太子成年之後，自然而然就會培養起自己的勢力，并不是說一定會和皇帝爹唱反調，但是隐隐會形成一種比較類似于對抗的微妙關系。

Advertisement

直接說太子的長短，一些人是不敢的。讓他們去說許老爺子，他們也沒那個膽子。

但是八一八什麽的，普羅大衆都很喜歡的嘛。尤其許家的後宅是個什麽樣子，在圈子裏誰不知道？

立身正的人家，會拿着許明旭當逆境成材的例子。但是一些別有用心的人，嘴巴裏說出來自然就變了味道。

鄭老爹深知流言的威力。他外放多年，治下曾經有一名寡婦被流言逼死，慘狀觸目驚心，人的無知更讓他感到觸目驚心。

許明旭不過是一個小少年罷了，各種各樣的風言風語能夠傳到他的耳朵裏，已經可以想見外面的情況。

因為農經編纂一事，他和許明旭也有所接觸，約莫了解許明旭最多只能算是有成算，絕對算不上有心機，更加不用說流言中指責的那些莫須有的話。

鄭老爹說道：“雖是跳梁小醜，有時候也不得不防微杜漸。”

屠夫子為官多年，所謂的書生意氣，很多時候只是為了需要而表現罷了，并沒有所謂的清者自清的講究，醒悟道：“鄭兄言之有理，是我疏忽了。”

京城之中，表面看似太平盛世，背地裏從來不乏暗潮洶湧。許多人只會拿一個小小的事件當做引子，甚至于無事生非。現在不過是針對許明旭的流言，接着說不定轉向許老爺子，也說不定會轉向他。畢竟自己兒子和許明旭相交莫逆，許明旭的這個職缺也是他給安排的。

他和許家老爺子看似風光無限，然而真的就沒人看他們不順眼了嗎？

說完官面上的事情，鄭老爹笑眯眯地說道：“老弟啊，我看你家姑娘和我家小子處的還不錯，兩個人年紀也到這兒了，咱們是不是把日子給定了？今年年末趕了一點，你看明年開春了怎麽樣？我倒是知道幾個好日子……哎！屠老弟別走啊，我這話還沒說完呢！”

屠夫子大步向前：不，我不聽！

下午留給他們玩耍的時間不多，畢竟要趕着在關城門之前回去。

屠浩遛個彎回來，時間也就差不多了，只能依依不舍地和許明旭道別。

許明旭把屠浩抱到馬車上，說道：“哥哥有空來國子監看你，要乖乖的，不要亂欺負人知道嗎？”

噫！美少年不厚道啊！他神馬時候欺負過人了？他像是能欺負人的樣子麽？他還是個小學生呢！

“哼！”屠浩表示不服！

許明旭見狀也只是笑，湊近了壓低聲音說道：“碰到壞人當然要欺負，總之咱們家小耗子不能被別人欺負了去。”

這才是自己人嘛！“嗯！”屠浩歡快地一點頭，趁着馬車這裏只有他們兩個人，快速地親了親許明旭的臉。

“你呀，馬上就要是大孩子了，以後不能再這樣了。”話雖然這麽說，但是許明旭并沒有阻止，含笑目送一行人的車馬遠離的時候，他心裏面甚至還覺得，如果小耗子永遠也別長大就好了。

如果小耗子長大了，恐怕不會再對他這麽親昵了吧？哪怕他們關系依舊親近，可是再也不會像現在這樣親一親抱一抱。

他下意識地在心裏描摹小耗子長大後的樣子，然後感覺……等小耗子長成少年，甚至到以後成年了，他也樂意親一親抱一抱的。

屠浩回到京城之後，第二天就包袱款款地回到了國子監繼續蹲監……不對，是繼續念書。

他的短板依舊明顯，不過最近青峰先生已經對他這塊朽木降低要求，不求他如何辭藻華麗修辭華美，只求他照貓畫虎，或者是照虎畫貓。

屠浩學得萬分痛苦，恨不得掀桌：“當官怎麽能追求這些華而不實的東西！”

這句話不知道怎麽就一傳，傳到了青峰先生耳朵裏；二傳，傳到了章師叔耳朵裏。

青峰先生對屠浩的說辭是：“你連這點華而不實的東西都學不好！”哪怕是同樣說一件事情，會講話的人和不會講話的人，說出來給人的感覺能截然相反。這是華而不實嗎？這是做人辦事的道理！

章師叔卻直接把屠浩叫了去。這會兒不年不節的，又臨近秋收，對章師叔來說，這會兒不僅是一年大收成的時候，也是要提防外敵入侵的時候，根本就沒時間再去什麽別院，直接用馬車把小孩兒拉進了後宮。

沒錯，就是後宮。

雖說外男不好進後宮，但是屠浩不過就是個小孩子，和皇後和小公主都熟悉，倒是沒什麽不方便的。

這一路，距離倒不是很長，就是左一個檢查右一個檢查，等屠浩見到他章家嬸子的時候，眼皮子都耷拉了。想到回去還要來這麽一通，屠浩就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這算得上是很失禮的舉動了，但是他年紀小，人長得又可愛，一點都沒惹人皺眉頭，反倒讓皇後笑眯了眼睛，對着他招招手：“小耗子困了？到嬸子這兒來。”又讓宮女去挪一張榻過來，才轉頭對屠浩說道，“你師叔還沒忙完，我讓人去催催他。”

邊上伺候的宮女太監都是見過屠浩的，知道屠浩在皇帝和皇後的眼中有多得寵。可是那些什麽師叔和嬸子之類的稱呼，都是在私底下。哪像現在，這是正經在後宮裏，就算皇後穿着常服，那也是擺明了身份的皇後。

不過他們可不敢和皇後說什麽，只能在心裏對屠浩的評價更上了一個臺階。這小孩子別看年紀小，可是受寵的程度……這都有點讓帝後視如己出的樣子了。

屠浩要行禮，被皇後一擺手給制止了，直接拉到身邊，問了問他平時在國子監裏的生活，又問了問屠英的事情，還問他小莊上的變化。

講到小莊，屠浩就得意了，也不困了：“嬸子您夏天沒空，冬天來莊上玩。我姐把周圍的山坡地買了不少，上山的路又重新修了一遍，邊上還修了小木屋。今年的葡萄大豐收，有兩種葡萄是番邦來的，釀出來的酒聽說還不錯，一邊泡湯一邊喝兩口，可舒服了！”

皇後聽了忍不住一陣向往。她在後宮雖然是老大，但是到底也要母儀天下，要說自在還是前年夏天和屠浩他們一起去小莊上。那裏沒人把她當成皇後，她也可以輕輕松松，想下菜地就下菜地，想腌黃瓜就腌黃瓜。

章師叔聽到屠浩來了，急匆匆趕過來，卻聽到這小家夥又在拐他老婆，簡直豈有此理，一撸袖子：“好你個小耗子！”

将門出身的皇後，至今沒落下武功的皇後，斜眼一瞪：“你撸袖子想幹嘛？”

章師叔悻悻然把袖子放下，假裝什麽事情都沒發生過，一本正經地說道：“小耗子啊，師叔問你啊，那個華而不實的事情……不對，是公文的撰寫你有什麽見解？”

這還真不是章師叔瞎問對象。作為對屠浩關注度極高的長輩，屠浩的幾乎每一篇文章他都看過。雖然文辭方面少了一點修飾，但是一是一二是二，條理分明，敘事清晰，他自我感覺比看現在的奏折要清楚多了。

寫工作報告嘛，這個屠老板很擅長……看。不過這輩子他還沒當上大老板，以後……以後也只是個打工仔，倒是認真學習鑽研了一番，結合如今的語言環境，他自覺小有心得，于是就用一種自認為謙虛謹慎，實際上卻是得意洋洋的态度，跟章師叔彙報了一番。

章師叔撸了一把耗子頭。他看慣了奏折，前面基本上都是一番對他的歌功頌德，老實說看久了，還挺膩味的，也當不起那樣的高帽子。要是真的有事說事，那他以後看奏折就省力多了。

章家嬸子跟着撸了一把耗子頭。

小耗子從皇宮出來的時候，覺得腦袋上的耗子毛稀薄了一些，悶悶不樂地回到宿舍，舍友辮子君告訴他一個噩耗：“你今天去哪兒了？許師兄來找你，等了你一天，眼看着要趕不及關城門才走呢。”他的年紀比許明旭要大，但是出于先來後到的順序，他還是叫許明旭一聲師兄以示尊敬。

屠浩目瞪狗呆。別攔他，他要去和章師叔拼！

中年發福男人哪裏有他家美少年好看！

卞子瑜還以為屠浩是錯過了許明旭，心裏面傷心，安慰道：“許師兄給你帶了東西來呢，你家書童收好了。”

屠浩眼前一亮。美少年給他帶啥好東西了？

作者有話要說： 章師叔(＃｀皿?) ：小耗子，竟然說朕中年發福！

小耗子 (??w?｀) ：對不起，我太實誠了。

章師叔(＃｀皿?) ：你胡說，奏折上都誇我好看！

小耗子ヾ(=^▽^=)ノ ：那是因為他們是你的打工仔啊。

章師叔(＃｀皿?) ：口胡！下旨，扣工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