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東山苑

章師叔當然不是個笨蛋, 屠浩都已經說到了點子上, 他不可能想不明白。

退一步來講，就算他想不明白, 章老板手下還一群各種牛的打工仔呢。

屠浩也不是故意不說透。只是他對現在這個時代還是缺乏閱歷，一些後世的經驗可以借鑒，但是并不能照搬，不然天知道會出現什麽大事情？反正他只要給一個切入點就可以了。這是一個國家，可不是他可以随意折騰的一個江丹社區！

章師叔說是找屠浩要個主意，就只是要一個主意而已。小孩兒的腦子也不知道是怎麽長的, 靈活得很。

主意得到了, 接下來章師叔就叫了人, 把屠浩送回國子監。

叫來的人自然是自己的心腹，馬車裏堆了幾個裝滿了老章家私房錢的小箱子，還有一些吃的用的玩耍的。

屠浩等馬車開始搖搖晃晃地前進，才慢慢籲了一口氣，摸着自己胸口往下撸，吓死他了。

他不過一個耗子膽, 哪裏經得起這樣的驚吓？可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他只要還想過上滋潤的小日子, 就免不了對大老板證明自己的價值。

好在, 過程還算順利。自家老爹的緊閉, 看起來不過是虛驚一場，章師叔并沒有要拿他爹開刀或者是當炮灰的意思。

屠浩感覺背後微微汗濕，沒敢伸手去摸, 保持着雖然算不上正襟危坐，卻也規規矩矩的坐姿，一直到了國子監裏。

車夫一路沉默寡言，卻堅持要把屠浩送回到小院裏。

屠浩一想到馬車上的那幾十斤黃金，也就沒再堅持：“那就勞煩這位大哥了。”

車夫板着臉點頭，随手提起一摞箱子，示意屠浩往前面帶路。

屠浩人小步子短，車夫也沒有不耐煩，放慢了步子跟着。等臨近小院，車夫眉頭一皺，突然伸手一把将屠浩拉到了自己身後。

屠浩不明所以，但是沒有多問，只是往車夫背後靠了靠，不知道小院裏作的什麽妖，讓人家這個反應。

他還在好奇，就見嗖嗖地幾下，幾本書冊跟天女散花一樣地抛灑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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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夫眉頭一皺，腳步都不動幾步，就千手觀音一樣把這些書冊統統接了下來，遞過去問屠浩：“這是你的？”

這裏的紙張屠浩用着不是太習慣，一直都在致力于研究新的紙張。書冊的封面現在也用了更加挺括厚實的硬板紙，觸手就和別的書冊不同。

車夫是皇上跟前的心腹，當然對屠浩的神奇有幾分了解。

屠浩點了點頭，伸手要去接：“多謝大哥。”

車夫讓過，将書冊往邊上的一塊青石上一放，抿嘴道：“我姓曾。”也不知道裏面發生了什麽事情，怎麽就将屠浩的書都給扔了出來？屠浩在皇帝眼裏面，分量恐怕及得上幾位皇子，竟然被人如此慢待。這還是在國子監裏，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若是在別的地方……他不敢再想下去，對屠浩說道，“你在這兒等等，我進去看看。”

“多謝曾大哥。”屠浩乖乖地往裝滿金子的小箱子上面一坐，不吵不鬧，看着特別乖巧懂事。

車夫當然也不是職業車夫，他是正正經經的禦前護衛，出身貴族，堂堂正正的四品。他家中子弟衆多，但是像屠浩這樣的乖孩子他就沒見過，現在看着有點稀罕，覺得大約文官家的孩子也斯文一些？

他心裏面想着，腳步卻不慢，兩三步走進小院裏，就見得一群人正從一間屋裏拿着各種東西往外扔。被丢出牆的書冊大概是分量輕，才被扔得遠一些，院子裏一片狼藉，各式箱籠日常用具，全都被扔了一地。

一個身量瘦高看着年紀卻不大的半大少年，正瞪着一雙大眼，裏面幾乎能噴出火來，卻咬牙站在一邊，既不阻止也不吭聲。

曾護衛這樣冷靜的人，看了都忍不住氣憤交加。

這哪裏是書聲琅琅的國子監，根本就是一群強人入室行兇！

小院總共就那麽點地方，不可能全部的人都能進到屋裏，留着兩個人在外面。他們一眼就看到了進來的陌生男子，但見男子腰挎長刀，心裏面就咯噔一聲。

別說是京城之中，就是在別的地方，也不是誰都能佩戴武器上街的，更何況是這樣的長刀。

當下就有一人往前一步，一邊堆上笑臉，一邊拱手問道：“敢問這位大人，可是來找卞公子的？”這人進來，也沒見那書童有什麽反應，顯然并不認識。來人來找那屠浩的可能性不大。如果是來找那卞子瑜……事不關己高高挂起，能有多少人會管別人家的閑事？

曾護衛哪裏耐煩和他們廢話，上前直接兩三下就把人拿下，捆了往牆角扔做一堆，才去外面叫了屠浩進來。他功夫高強，對付起幾個只不過有幾分蠻力的普通人，根本就不費事，從進門到出來，前後不過一小會兒。

屠浩好奇地走進來一看，倒是不太意外。他在外面聽着動靜，就知道他恐怕是遭遇了強拆，就是不知道這“拆遷辦”究竟是哪路神仙。

戚七一看到屠浩過來，顧不得拿抹布給幾個人堵嘴，快步走到他身邊，眼眶一紅：“少爺，是戚七沒用。”他本以為自己學了一些武藝，平時每天早晚也算是勤練不綴，覺得只要沒遇上像蔣志行這樣的習武之人，對付起普通人來，定然不在話下。哪成想，今天不過是一個照面，他就被人給制服了。

屠浩仔細看了看戚七，大概只是受了一點皮肉傷，松了一口氣：“人沒事就好。”剩下的，總能讨回來的，少不得還得添幾分利息。

今天也巧了，看他被宮裏面叫去，蔣志行不能跟着，也覺得他安全有保障，就請了假回去，說好了明天一早上才回來。

茅舍監向來是站在他們這一邊的，但自從有了那個校辦農場之後，他這個舍監也是名存實亡，已經有人着手找了下任，屠浩他們暫且還沒混熟。

青峰先生身為國子監的老大、屠浩的先生，今天卻跟着茅舍監一起去了江丹書塾，甚至還帶了卞子瑜、隔壁的汪範兩位師兄，以及這一片兩人小院內的大部分學子。

這倒不是青峰先生單單落下屠浩一個人，而是屠浩上次的考核作業犯了老毛病。青峰先生覺得，自己這個學生的短板實在太明顯，得好好補習補習。而且江丹書塾根本就沒人比屠浩更清楚是怎麽一回事，屠浩去了根本就是耽誤時間，不如在國子監裏好好學習。

被帶去的其他學生就和屠浩不太一樣了。他們的年紀更長，在不遠的将來也将執政一方。剛巧如今有江丹書塾和江丹社區這麽一個地方，多來幾次汲取一下經驗完全是可以的嘛。

就這麽一來二去的，尤其是現在快飯點的時候，這一片宿舍裏竟然十室九空，根本就沒人知道這些人進來。戚七一個人也不可能攔得住。

戚七不知道屠浩在想什麽，只是低頭對屠浩小聲彙報：“來的一共有七個人，一個管家兩個小厮四個護院……”

屠浩比了個手勢：“這些一會兒再說。”自家書童年紀越大，越來越有特工的素質，光是看一眼，就能看出來人的一半底細，“國子監現在什麽安排？”

他在國子監的時間也不算短了，自認和從上到下的人員的關系都不算差，哪怕撇開他家屠夫爹的面子，應該也不至于有人這麽迫不及待地落井下石，畢竟人人都要面子，尤其是讀書人，對面子名聲更加看重三分。

家信上看着雲淡風輕。他今天去見章師叔，也依舊是老樣子。可是外面對他們家的傳言，恐怕已經塵嚣日上了。

哪怕沒有那些亂七八糟的傳言，官場上從來不乏所謂的消息靈通的人士，更加上一些自诩能夠揣摩聖意的官員，又或者涉及到一些站隊和利益集團，像他爹這種完全靠着皇帝撐腰，背後并沒有強力家族的官員，恐怕算得上是比較好下手的試探對象了。

上次那個被撿回來的小孩兒，後來沒有了下文。

陳三和王八的死，到現在更加沒下文。

這個沒下文只能說他現在還沒有資格，不僅沒資格參與，甚至連知道下文的資格都沒有。

他到底是兩輩子為人，雖然不會意氣用事，去對着這兩件事情刨根問底；但是感覺卻并不好受。現在這樣明目張膽來對付他，或者說是試探他的這家人，未嘗不是一個機會。

哪怕他不能真的順着藤摸到最後那個“瓜”，但是摸一摸，分辨一下究竟是什麽樣的瓜藤總可以吧？

“說是讓咱們搬去六人小院。”作為包打聽，戚七當然知道這邊宿舍的各種形态。

前來國子監就讀的學子，除開自身的能力外，更多的是看祖輩和父輩的官職。這個直接涉及到學子們的地位和在國子監內的各種待遇。

像許明旭，雖然他是庶出，但是他爺爺厲害，所以才能在一開始住兩人小院。屠浩也是一樣。這和他們本身讀書厲害不厲害沒什麽關系。

鄭蘊家要稍差一點，所以他住的是三人小院。

不過總體來說，兩人和三人的小院區別不大，都是一人一間屋子。

國子監裏還有另外兩種規格的宿舍，是四人和六人的，都是兩人一間屋子。屋子的大小卻和兩人三人小院一樣大，住起來可以說多少有些逼仄。而且屋子裏多一個外人，總也有一些生活習慣方面的問題，遠不如單人間來的便利。

曾護衛收拾完那群人，回來聽到主仆兩個人的話，眉頭一皺，一張看着就嚴肅的臉孔更添了三分嚴厲。但是久經屠夫子考驗的兩人卻一點都沒當一回事情，反倒是先後行禮道謝。

曾護衛這一下還不好走。眼前不過是兩個半大孩子，天知道他一走會被怎麽樣對待。他稍稍一思量，就說道：“你們且跟我來。”

屠浩和戚七兩個小孩兒，不管平時多有主意，現在既然有“大人”撐腰，當然是要聽的，當下也不反駁，也不去看被扔出來的東西，和曾護衛一起拿了剛才從皇宮搬來的小箱子，還有幾本剛才戚七随手收拾的書冊，一起重新上了馬車。出門的時候，竟然也沒人查詢和阻攔。

戚七在車廂裏跟屠浩開始小聲說話：“那幾個人說的都是官話，但是帶了一點口音，聽着像是留州的。”

留州，舊稱流州。有這麽一個名字很簡單，因為流州是當年很多官員貶谪，以及人犯流放的地方。

只不過伴随着人口的增長，到留州去官員們也不是一心想過苦日子的，着實做出了一些功績，愣是将一個蠻荒之地，變成了如今這樣算不上富庶，卻也算得上還過得去的地方。

只是留州在京城中人來看，到底還是缺乏底蘊。尤其是留州的來歷，不管已經經歷了多少代人，不少人提起留州來，第一印象依舊是帶有鄙薄的“那個流放人犯的地方”。

但是也因為如此，留州的人員構成複雜，并不像很多地方，都是一兩個大家族稱霸。國子監內留州的學子也有好幾個，一時間別說戚七，就是屠浩也不确定究竟是誰。不過究竟是哪個人做出頭鳥，稍加打聽就能知道的事情，他倒是不急。

像今天這樣的事情，顯然不是一兩個人就能搞出來的，也不是什麽臨時起意就可以的。

國子監內當然也不能免俗，同樣派系林立。只是他曾經覺得這些事情和他這麽一個小小的學子沒什麽關系，并沒有多做了解，沒想到現在竟然吃了個不大不小的虧。

兩人小聲商量之間，馬車已經停了下來。

曾護衛示意兩人下車，帶着兩人往一間小院走去：“這裏很安全，盡可放心。”

屠浩算了算時間，覺得這地方距離國子監根本就近在咫尺，再一看格局，一個個林木扶疏間顯現的小院，加上周圍頗有點考究的園子，頓時明白這是京城鼎有名的東山苑。

東山苑放在後世，那得叫高級會所，包含了餐飲住宿之外，還有自己的戲班子之類，服務那是相當的到位，當然價格也是一樣的到位。

若是有人在東山苑內設宴請客，那是十分鄭重而且給人面子的事情。

許多自诩有地位有名望的人來京，一般都會選擇下榻在東山苑內。

屠浩不是沒想過也開個會所來玩玩，但是京城中那麽大的地盤可不好找，還得重新立口碑，又要推廣品牌什麽的，一套下來他手頭的資金根本就玩不轉。他還想着東山苑背後的老板究竟是誰呢，現在跟着曾護衛一路暢行無阻，哪裏還不知道這又是章老板的一個據點？

曾護衛怕他們兩個小孩兒到了陌生地方不習慣，又受了剛才那番驚吓，把人帶到院子裏之後，匆匆去外面交代了幾句，就立馬回來了。

然後他就看到這麽一小會兒功夫，屠浩已經舒舒服服地泡在了溫湯池子裏，面前飄着一個小木托盤，上面擺着幾樣精巧的糕點果碟。

戚七從屋裏抱着一堆東西出來，臉上了呵呵的：“少爺，屋裏有好多花燈，咱們點上吧？”

“點。”他跟章師叔客氣神馬，“你去問問有沒有銀絲面，下一碗陽春面來。”

“好。”戚七把花燈放下，問，“少爺，我想吃蝦肉馄饨，可以叫嗎？”

“行！”

曾護衛：“……”這哪裏是受到驚吓的樣子！現在的小孩兒心都那麽寬了嗎？

國子監裏的動靜很快就傳到了宮中。

章師叔立刻就被皇後狠狠掐了兩把軟肚子：“都是你，沒事瞎折騰！”折騰折騰大人也就算了，還連累人家小孩兒。小耗子才多大一點，現在和妮兒站一起，都未見得有妮兒高。

章師叔實際上對這一回鬧出來的動靜還是很滿意的，但是在自己老婆面前不能這麽說，又确實對屠浩遭遇到的感到生氣，陪同着一起斥責兩句，又下保證：“放心，朕一定盡快把這些人給收拾了。”

皇後又伸手掐了他一把：“還要給小耗子好好補償補償。”

章師叔被掐得感覺肚皮上掉了一塊肉，疼得額頭上冷汗都下來了，愣是不叫疼：“補償，一定補償！”

君無戲言。自家相公雖然有時候不太着調，但最起碼對她保證過的事情是一定會做到的。皇後放心了，叫上閨女準備去睡覺。

留下小兒子和章師叔在小廳裏。

“父皇，您不疼嗎？”

章師叔怎麽會在自己兒子面前露怯，必須不能：“不疼！”

于是阿豹就伸出手指頭，“哈”地一聲戳了一下自家爹爹被娘親狠掐的地方。

章師叔……章師叔把犯上作亂的小兒子抓起來就打了一頓屁股！

作者有話要說： 大太陽(づ￣ 3￣)づ：小耗子不怕，哥哥幫你報仇！

小耗子 (￣▽￣") ：我沒害怕。

大太陽(づ￣ 3￣)づ：別硬撐，到哥哥懷裏來。

小耗子 (￣▽￣") ：可是我想先吃面。

大太陽(づ￣ 3￣)づ：哥哥親親就不怕了。

小耗子 (￣▽￣") ：可是我想先吃面。

大太陽?(? ???w??? ?)?：……哥哥下面給你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