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chapter 01

課堂上,帶着眼鏡的老教授在講臺上講着美術發展的歷史。夏錦言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老教授,俨然一個認真聽講的好學生,可是他什麽也沒有聽進去,心思完全不在課堂上,所以齊曉是什麽時候坐到他身邊的他更不知道。

“夏帥,你又不認識我了。”齊曉一臉受傷的表情看着身邊明顯心不在焉的夏錦言,仿佛夏錦言再不理她她就要哭出來似的。

夏錦言緩慢地轉過頭,看見是齊曉,沒有任何表情的臉上依舊絲毫未變。

齊曉心裏對夏錦言的這種表現很滿意,她就是要他不好受,要他難過痛苦。但臉上卻是對夏錦言如此冷漠态度的不滿:“夏帥果然這麽冷漠無情。”

冷漠無情夏錦言覺得好笑。他要是真的能做到冷漠無情,那這幾年他就不會如此糾結如此痛苦了。

像是被戳中了傷疤,夏錦言感覺心又疼痛起來。他冷着臉,卻溫聲道歉:“對不起。”卻又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道歉,明明自己跟齊曉不太熟,居然會在乎她的感受麽還是,他只不在乎那些關心着他的人的感受

被齊曉打斷思緒前的那個問題又浮現腦海:如果我死了,會有幾個人是真正難過傷心的呢夏錦言覺得自己像個小女生,居然會認真地考慮這樣的問題。于是搖搖頭,露出個自嘲意味的笑。

齊曉更不滿意了:“夏帥每次都是這句對不起。對不起有什麽用,你就不能稍微用下心記住我”

“我記得你的,你是齊曉。”以前不是沒有女生纏着夏錦言,他雖然溫言應付但态度冷淡疏離,讓喜歡他的女生自動放棄。可現在,他依然言語冷淡,但态度卻算得上是友好。

夏錦言曾想過這樣的變化是為什麽,但答案卻讓他覺得悲涼,因為,他竟然希望,在自己離開這個世界之前,能夠獲得一些溫暖用以暖和他那顆冰冷得太久了的心。

明明,是自己先将別人給與的溫柔屏蔽掉的。

夏錦言笑了,只是,笑容雖然燦爛,可臉上的表情卻悲傷得像在哭泣。

齊曉卻并未注意到夏錦言臉上表情的變化,而是已經沉浸在自己的開心裏。她歡喜地用雙手挽住夏錦言的胳膊,說:“夏帥記得我我非常開心吶。

夏錦言不作聲,只是把被緊緊抱住的胳膊從齊曉的雙手裏掙脫了出來。

齊曉也沒不開心,依舊笑嘻嘻的,然後看一眼左邊,又看一眼右邊,一副神神秘秘的的樣子湊到夏錦言的跟前,小聲地說:“夏帥,我有個問題想問你,是跟你爸爸有關的。”

夏錦言本來在翻着課本看裏面的插畫,聽到齊曉的話驚得把剛翻開的一頁紙撕了大半。他轉過臉看着齊曉,眸光裏的冷意似乎帶着殺氣。

“夏……夏帥,你別這麽看着我,我害怕。”齊曉縮了縮脖子,往旁邊挪了挪,似乎想把自己藏起來,眼睛都不敢與夏錦言對視了。

看着齊曉害怕的樣子夏錦言發覺自己有點失态,于是稍稍柔和了臉色,眼裏的那種冷意也減了大半。他低聲開口:“你問。”

夏錦言心裏有一種預感,齊曉,甚至齊曉之前提過的齊潇,跟過去的他肯定是有着某種聯系的。

齊曉又湊過來,用只有他們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說:“雖然我知道問這個問題會讓夏帥很不開心,甚至會因此惹得夏帥讨厭我,可是我覺得我應該讓夏帥知道真相。”齊曉停頓了一會兒,然後特別認真地問,“夏帥确定,你爸爸真的是因為心髒病突發而去世的麽”

夏錦言又一次痛苦地想起父親離世時的那段記憶。當年他在教室裏認真地聽着課,然後金順阿姨來學校裏找他并告訴他他的父親因為心髒病突發搶救不及時而離世的噩耗,而等他渾渾噩噩地跟着順姨趕到醫院見到了父親的時候,父親已經永遠地閉上了眼睛,他不相信那麽愛他的父親連告別都不跟他說就走了,所以他像小時候調皮時一樣去捏父親的鼻子,等他憋不住氣了就會醒過來,可是,很久很久,父親都始終緊閉雙眼,于是淚水就成串成串地落下來了,他趴在父親的胸膛上大哭,然後哭着哭着他就昏迷了過去,再醒來,父親已經火化了。

雖然當時太過傷心,但那一幕太過深刻,所以夏錦言記得父親去世時的臉是痛苦的,痛苦地告訴他,父親在離世的那一刻都還在承受着病痛之苦。

難道,那樣的痛苦還隐藏着什麽秘密夏錦言看着齊曉。

“我爸爸是個醫生,當年他就是你爸爸的主治醫生,而他跟我說的是,你爸爸是被人殺害的,槍殺。”

夏錦言尚還帶着一點餘溫的目光突然急劇收縮,然後慢慢地轉變為冷漠。他低着頭,劉海遮擋了齊曉探究的目光,也遮擋了夏錦言此時的情緒。

他不相信齊曉說的話是真的。但他的心裏,卻止不住地要懷疑父親逝世的真實原因。

如果父親的死亡真的如齊哓說過是被人殺害,那麽,夏錦言覺得,母親這些年來躲着他不肯承認他的行為似乎也有了可以解釋并且很合理的理由。

可是,夏錦言不願意去懷疑。他隐約地感覺到,如果齊曉的話是真的,那麽他的世界将會崩塌。

人都是會下意識地去避免想象最壞的結果的。

“我就知道夏帥肯定是不相信的。”齊曉倒是一副“随便你信不信”的樣子,“換作是我,我也更願意相信自己的父親是因病去世的。而且,槍殺這種事情總覺得是只能在電視或者小說裏才能看到的情節,一般的人哪裏有槍啊。”

夏錦言依舊低着頭不說話,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齊曉用眼角餘光觀察着夏錦言的反應,可夏錦言始終面無表情。只是,當下課鈴聲響起的時候,一直是最後一個走的夏錦言卻第一個出了教室。

齊曉跟在後面看到夏錦言的身影消失在樓梯的轉角,嘴角上揚露出了勝利的笑容。“莫念,你讓我失去了父親和哥哥,害得我家無安寧,我也會讓你親身體會這種痛苦。夏天陽,你的兒子很快就會去見你了。”

∴∵∴∵∴∵∴∵∴∵

金順在客廳裏拖地的時候有門鈴聲響起。她以為是少爺回來了,立刻跑去開門,可打開門,門口站着的人卻是她怎麽也想不到的。

莫念看着呆愣當場的金順,臉上的笑容忽然有些難以維持。她不知道自己該用哪一種表情來面對金順,因為她最想的是抱着金順哭一場,把這幾年來的艱苦和委屈全都化作淚水哭個幹淨。可是,事情還沒有結束,她還不能夠有半點的松懈。最後,她只是像離開之前一樣溫柔地喊:“順姐。”

“夫……夫人”金順趕緊越過莫念去關門,關門前還四處看了看周圍有沒有什麽可疑的人。

“放心,我既然來這兒就表示絕不會有不該知道的人知道我來過這兒了。”透過金順看向曾經住過了很多年的家,莫念想進去,卻又有點情怯。她懷念地看着客廳中的擺設和裝飾,還是和她決定離開這裏時一模一樣,好像她從未離開過。

金順能夠體會莫念此時的心情,所以她只是安靜地站在一邊。莫念在門口伫立許久,終于邁開步子一步步地走進了客廳,然後四周都看了一遍才上了二樓。她從前和丈夫的卧室還是原樣,金順告訴她,他們的卧室一直是夏錦言在打掃,不準許別的人進去。

莫念站在卧室當中,看着房間裏東西的擺設以及幹淨整潔的環境,慢慢地就濕了眼眶。

金順一直悄悄地觀察着莫念,此時借機說:“夫人,少爺他每次去找你前都說是給你也是給自己最後一次機會,可是一旦知道你有可能回國,他又會忍不住地再一次去找你,這孩子……”

“我知道……”莫念的聲音有點哽咽:“我知道言言最是孝順懂事,知道他最在乎的便是親情,我也知道只要我願認他,之前屢次不認他對他狠心絕情的那些怨恨他都會一瞬間放下,我知道的,我都知道。”

金順不再說話,因為她忽然明白過來,莫念其實更痛苦,只不過因為她平日裏的冷漠高貴的形象,讓人容易産生一種沒有什麽能傷害到她的錯覺而已。

她跟在莫念的後面,看着她像是回到了久別多年的故裏一樣這兒摸摸,那兒看看,臉上的表情也像是在回憶着往事,時而悲時而喜,時而無奈時而溫柔,然後,她跟着莫念上了二樓,進了畫室。

莫念認真地觀看一幅幅地畫,尤其是看到夏錦言畫的自己時會伸出手摸一摸,唇邊挂着溫柔的笑,而她看着看着忽然說:“順姐,別告訴言言我回來過。”

金順猶豫了幾秒,點頭說:“我知道的。”

“不過……”莫念唇邊的笑容還保持着,只是,眼神從溫柔轉為了期許:“我和言言很快就可以母子相認了,到時候我一定會告訴他,之前那麽對他,我都是迫不得已的。”

金順聽到這話聽了下來,幾次開口,最終還是把藏在心裏的話說了出來:“夫人,少爺早就不是小孩子了,有能力保護自己。夫人愛着少爺,想保護少爺,可是夫人是否問過少爺願不願意被你以這樣的方式保護着。這幾年夫人沒在少爺身邊,所以夫人根本不知道,夫人對于少爺來說究竟有多重要,也不知道,少爺的病已經沒有什麽時間可耽誤下去了,尤其是最近這段時間……我怕少爺等不到和夫人相聚的那一天。”

莫念伸手撫摸畫像上小孩的臉的動作頓時停住了甚至有些顫抖,眼神閃了閃,表情卻并未有多少變化。

她靜靜地站了一會兒,然後停頓的手重新撫過小孩微笑的唇,緩緩地說:“不會的,我有分寸的。我一直……在關注着他的病情。”

“可是心髒病這種病情根本不是……”

“順姐……”莫念打斷她,卻背對着金順好一段時間沒有下文說話,最後她嘆息一聲,轉過身來看着金順,溫聲說,“順姐,還要麻煩你再照顧言言一段時間。”

“這是我應該的。”金順還是想勸。

“其實我都明白的。”莫念說:“手術的事情我已經準備好了,就在下個月的16號。我怎麽會……怎麽會拿言言的生命去冒險呢。”

“可是少爺會答應嗎夫人你知道的,少爺他不肯接受手術。”

看着金順一臉擔憂的樣子,莫念卻是笑了:“這不是問題。知子莫若母,雖說我們母子分離幾年,可言言的那點小性子我是知道的,他雖然長大了,性格這幾年也有所變化,但還有些東西是沒有變的。”

聽着莫念的話,似乎所有事情都已經被她安排好了,再看着她臉上笑容溫婉,居然給人幸福的感覺,金順不由地放松了下來,點着頭說:“那就好,那就好。”聲音哽咽,淚水也忍不住了,金順怕被莫念看見,側過臉偷偷地擦掉了。

莫念裝作沒看見金順擦淚的動作。她一幅幅地去看夏錦言畫的畫,畫裏的內容都那麽熟悉。等看到那副小錦言想趁着夏父不注意移動棋子的畫時莫念露出了笑得很溫柔。伸出手去撫摸畫上小錦言可愛的臉。

莫念說:“言言生下來就被診斷遺傳了他父親的病,所以很多事情他都不能去做。每次他問我他為什麽不能上體育課,為什麽不能打球,為什麽不能跑,為什麽連笑都不能大聲的時候我都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他。從小,我們就讓他學棋學畫,學那些能夠安靜下來的東西,他明明不喜歡,可是因為我們要他學,他就每樣都學得特別認真。”

“我們很想給言言一個熱鬧精彩的童年,可是,他的童年卻只能是安靜單調的。因為安靜,他甚至沒有很多的朋友。我一直很想問言言一個問題:你快樂嗎可是我不敢問,因為言言想做的很多事,他都不能去做,而那些他不想做的,我和天陽卻在逼得他做。”

“夫人……”莫念說着說着就哭了,金順知道她為什麽哭,所以安慰說:“我覺得,如果是以前,少爺的答案是快樂。雖然想做的事情不能去做,不想做的事情卻要做,但他一定明白老爺和夫人這麽做的原因是什麽,所以,即使不喜歡,他也學得特別認真。而若是現在,我想少爺一定會回答說不快樂,因為以前愛着他的人現在不要他了,生命裏最重要的人把他抛棄了。”

“我沒有抛棄言言。”

“可是少爺不這麽認為啊。”

莫念沒有說話,只是久久地伫立畫前凝望畫裏孩子的笑臉。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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