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葉遠溪突然覺得鼻子有些酸。
人這一輩子的很多東西吧,其實在死後才能窺處些端倪來,比如說藝術家作品的價值,比如說一個人到底活出了怎麽樣的一生。
群星荟萃又怎樣,場面再大又怎樣。
他奚遠最後還不是落到一個竟然要靠素未謀面的陌生人,來維持自己最後那僅剩下的一點點尊嚴的下場。
低着頭自嘲笑了笑,葉遠溪長出了一口氣,雙手揣在大衣的口袋裏,毫不留戀地轉身出了門。
沒再關注自己身後的任何動靜,奚遠走出了酒莊。
海城今天天氣并不很好,天陰沉沉的像是要下雨的樣子。奚遠站在酒莊的門口對着灰色的天幕伸了個懶腰,擡起頭來的時候,臉上又恢複了平常的笑臉模樣。
腳步輕快地往酒莊外頭走去,葉遠溪決定回去吃碗面。
海城的地鐵還是一如既往的擠,葉遠溪戴着口罩被擠在門邊,左扶不到杆右抓不到把手,自己的手臂還被旁邊一個沒站穩的姑娘一把扯在了胳膊下方的肉上,打消了他原本想掏出手機來看看的念頭。
他原先對電子産品其實并不怎麽依賴,屬于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原始時代老人家,娛樂活動基本就是做飯看書寫歌。
但昨天為了補一補自己缺失的這段時間的娛樂圈信息,昨天晚上他拿着手機退出自己那條“海妖”的熱搜後,又圍觀了好多其他明星的八卦。
什麽影後和丈夫不和啦,什麽誰的新專翻車啦啦,什麽誰和誰深夜被拍了啦。
看得葉遠溪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燒。
等他倒了三趟地鐵回到自己原先住的小區的時候,他連瞥都沒有瞥一眼旁邊的建築,徑直就走進了旁邊巷子中低矮的店面裏。
他原先不會說話,來了幾次都靠和老板娘比劃。這個老板娘沒幾次就記住了他的口味,到最後都不用他有動作,開口就問是是不是老樣子。
只是現在,擡起頭來的老板娘卻客氣而又生疏地朝他笑着:“你好?第一次來吧,快坐,看看想吃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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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遠溪笑着接過菜單,找到位置坐下來的時候,卻驚訝地發現上頭的電視上的新聞竟然正說到奚遠追思會,在放現場記者發回的報道。
而手上拿着抹布在擦桌子的老板娘,這會兒也停下了動作,呆呆地看着上頭。
葉遠溪其實并不是很關心那裏之後到底又發生了什麽,但老板娘幹杵着,旁邊的客人們又都停下了筷子看着電視小聲議論。
止不住心裏的好奇,奚遠在涮過筷子之後,也還是擡起了頭。
結果視線對上的,竟然是一雙藍灰色的眸子。
真正的美男子,從來不會畏懼鏡頭離他有多近。
即使這個采訪鏡頭近得幾乎已經要怼到餘楓喬的臉上,電視上的他看起來也非常淡定。
“餘先生今天怎麽會來參加奚遠的追思會?你們是有什麽淵源嗎。”
“您對這件事情有什麽看法呢?”
“能說說您對奚遠的看法嗎?”
“您相信對奚遠家暴的指控嗎?”
四周的鏡頭每一個都幾乎貼在餘楓橋的臉上,讓本來該是主角的羅嘉瞬間變成了布景板。莫名的讓葉遠溪幸災樂禍地有點想笑。
要知道,羅嘉是最恨別人搶他鏡頭的。
只不過想想也是,餘楓喬現在和國內娛樂圈到現在都仍舊像隔着次元壁。
羅嘉雖說在國內也是數一數二的新晉小生,只不過…這輩子估計都到不了餘楓喬這個檔次。
留下了小部分同仁時刻關注着悲痛欲絕的羅嘉後,大部分記者,扛着□□短炮就直接奔向了還半蹲在地上的餘楓喬。
餘楓喬直起身子,直視着自己面前的鏡頭,緩緩開口像是想說話,但被旁邊的趕過來的方厝一把擋開了:“這是很嚴肅的場合,大家請不要在這裏采訪。”
然後場面就又陷入了混亂,新聞就又切回了演播室。
“什麽嘛。”葉遠溪聽到站在自己身側的老板娘小聲咕囔,“怎麽可能相信。”
挑挑眉毛,奚遠低下頭來,笑着看自己手上的筷子,像是完完全全的事不關己:“老板娘,我好餓啊。”
“诶喲,來了來了。”裏頭的老板見喊了自己老婆三四遍都沒反應,直接自己端着面出來了,“小心啊,诶你別接你別接,我給你放好。這上面都是澆頭,別燙了。”
“謝謝。”葉遠溪朝着他們兩人笑了笑。
“謝什麽,喜歡吃以後就常來啊。”老板在自己圍裙上搓了搓手,笑的一臉憨厚,轉身又鑽進了廚房裏。
要好好工作,低頭扒面的葉遠溪想,趕緊買回這兒的房子。
艱難地吃完了和小山一樣的澆頭,葉遠溪仰着頭等了半天,撐得連個嗝都擠不出來,站起來後,他又想了想:“再幫我打包兩碗面吧。”
而此時,酒莊內。
餘楓喬對着方厝微微搖了搖頭,轉身對鏡頭說:“奚遠是我非常尊敬的一位前輩,我不相信,也不可能相信,任何對于他人品的指控。”
“逝者已逝。我也懇求大家…讓奚遠安靜地走吧。”餘楓喬擡起嘴角,沒有溫度地笑了笑,“不要再拍攝了。”
說着,他朝門口的保安示意,讓他們進來。
“可…”下頭有人想反駁,卻被餘楓喬冰涼的眼神堵了回去。
“是啊。”餘楓喬身後,一個演藝圈的老前輩也從樓梯上走了下來,“你們來也都是給奚遠送行的,不是來看熱鬧的吧。收了吧。”
“拿人家死後的家務事當新聞的确是不太好吧。”站在二樓的一位女士也開口了,大家回頭過去才發現是圈內和奚遠合作次數最多的天後,“安安靜靜讓他走完最後一程吧。”
“是啊。”
“別拍了。”
“剛才的夠回去交差了,你們也別太辛苦了,放下吧。”
就在說話間,得到了餘楓喬授意的保安們已經飛快把羅昕給拽了出去。而羅嘉,也一左一右地被兩個演員扶了起來站到一旁。
陸續走下來的明星們以餘楓喬為中心散開,混在原本站在一樓的粉絲中間。
沒有人上去問他們要簽名,也沒有任何人表現出任何的激動來。大家都摘下了墨鏡和帽子,沉默地站在原地。
被推到最前的餘楓喬沒有絲毫的推脫。
從自己的西裝口袋裏拿下別着的那支藍色玫瑰,他單手拿着,緩緩走上臺,把花鄭重地靠在奚遠的照片旁邊。
大堂裏大大小小的全是奚遠的照片,餘楓喬的眼神近乎是貪婪地停留在這些相片上。
奚遠很少在外露面,也沒有公共的社交賬號,這些照片,全是餘楓喬沒有見過的。
這是他第二次當面見奚遠,卻只能看他的照片了。
“我來看你了。”他擡頭看着牆上的巨幅照片,上頭的奚遠笑的很淺,笑意卻直達眼底,明顯是對拍照的人非常縱容。
雖然那個目光并不是給他的,餘楓喬的眼神也沒有半點變化,嘴角淡淡的眷戀笑意沒變,只是用目光不斷地描摹着那人的眉眼。
“記得要在天上過得好。”良久之後,餘楓喬對着上頭的人笑了笑。
餘楓喬的聲音很輕,站在他旁邊的人也沒有聽見他說的話,只見他動作很快地放下了花退到一邊。
身後的人很快也跟了上去,一一放下自己帶來的花。
一片白色中,餘楓喬的那支玫瑰格外紮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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