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我去打聽了, 說是要轉給一個國外的音樂制作人。“方厝似乎并不驚訝于餘楓喬的反應,皺着眉頭飛快地說,”我找朋友打探了一下口風, 聽說對方和奚遠是好友, 沒有意向再轉手。”

餘楓喬的嗓音幹澀:“再去問問,市值五倍之內都可以接受。”

方厝像是愣了愣, 但很快就同意了:“知道了,我去處理。”

旁邊的葉遠溪聽得下巴都快掉下來了。

哥哥, 有錢也不是這麽花的吧??

因為奚遠沒有其他的家人, 身後也沒有孩子。對那些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東西并不在意, 當時很痛快地就和羅嘉簽了協議。

可他那時候哪知道竟然會有個傻孩子等在這後頭巴巴地等着要啊。

他的那間工作室是早期買的,面積挺大,市值早就是千萬往上走。

餘楓喬就算掙得再多, 拿出這麽多錢來買個以後估摸着也不會賣的舊房子,跟把錢直接往江裏扔有什麽區別。

方厝怎麽也不勸一勸??

可葉遠溪剛想開口,那邊的餘楓喬就已經找到手機,背過身撥出了電話。

一旁劇組的其他人都在旁邊忙活, 而這個安靜的角落裏,因為站着餘楓喬,素以幾乎沒人敢過來打擾。

葉遠溪就感覺自己像被完全忽視了, 站在他們中間聽着他倆為争奪自己的遺産而努力。

葉遠溪英語還行,即使餘楓喬的語速非常快,他也斷斷續續地聽了個大概,知道電話那頭應該是餘楓喬的理財師, 而餘楓喬正在知會他說,短期內會需要非常大一筆現款。

媽的這都什麽事兒啊。

你要啥房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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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人都在這兒了你拿一個億去買房子幹啥。

葉遠溪覺得自己氣得頭疼。餘楓喬平常挺理性一個人,怎麽一碰到奚遠就連腦子都不清楚了。

他實在看不下去,拉着方厝去了一邊。

“方哥這…”

“別管他。”方厝拍拍葉遠溪的肩膀,“你之前是住在那塊兒地吧?要是有什麽消息,你也幫忙留意留意這房子的事兒。”

“可這不就是一套房子嗎。”葉遠溪忍不住皺眉,“裏邊兒都是設備,轉手給其他制作人也沒錯啊。餘老師花大價錢買下來放着不用能幹嘛啊。”

方厝擡頭看還帶着戲妝滿臉擔憂活像憂國憂民的葉遠溪,笑笑嘆了口氣:“誰知道他呢。總之,這件事上,你別管他,這事兒也別勸,沒用。”

“可…”

“行了,由他去吧。”方厝深吸了口氣,一臉孩子大了我也沒辦法的無奈,“他一輩子也就只能最後任性這麽一回了,能用錢解決已經很好了。”

經歷了餘楓喬差點把命搭上,還是兩次之後,方厝對餘楓喬其他問題已經看得非常開。。

不管怎樣,狗命要緊。

“回去拍戲吧,楓喬過來了。”方厝朝後頭的餘楓喬揮了揮手,把葉遠溪推還給了他。

餘楓喬單手接住踉跄過來的葉遠溪,面上看不出任何的情緒起伏,簡直是大家假裝無事發生的代表典型:“抱歉,剛打斷你說話了。”

懷着滿心的疑惑卻不敢當面問,葉遠溪思緒萬千,不斷有種念頭一閃而過。

他搖了搖頭,滿臉的生無可戀:“沒事兒,我剛好也忘了我要說什麽了。”

“那給你講講戲吧。”餘楓喬蹲下,挽起袖子把地上的碎片收拾了,接着站起身來,“第一條戲一遍過,開門紅的好。”

可等餘楓喬走了兩步,卻發現葉遠溪并沒有跟上來,他轉過頭,發現小朋友還是狀況外地站在原地發呆,眼神渙散不知在想些什麽,關切地問:“怎麽了?”

“不,餘老師啊。”葉遠溪擡手揉了揉鼻子,目光閃爍有些不确定的樣子,“你談過戀愛沒啊。”

“沒有。”餘楓喬也不惱他怎麽為這個,很直接地搖了搖頭。

“那,那你演愛人的時候,采訪上說是,是你借助自身經歷那,那什麽代入的。”葉遠溪這會兒才擡起頭來,抿着唇磕磕巴巴的,像是想不好怎麽措辭。

餘楓喬二十八歲沒談過戀愛,出道就是在同性電影中飾演主角一炮而紅,爾後在訪談裏表示是因為有過類似的感情所以能夠非常投入,性向成謎。

而葉遠溪和餘楓喬這麽認識的時間雖然不長,但錄節目吃喝住全在一起,發現餘楓喬和誰都能保持着最标準的禮貌,在生活裏幾乎就沒有什麽情緒起伏,性格疏離。

可就是這個人,因為奚遠摔過杯子紅過眼眶,因為奚遠,去拉着一個初次見面的人失态地問“你是不是認識他”。

葉遠溪覺得自己好像發現了什麽,但又看不太透。

他背在身後的雙手不段地絞着,後背上一層層地爬着冷汗。

他第一次見餘楓喬的時候,醫生和他說“逝者已逝請節哀”,而那個時候葉遠溪根本沒有把這些往自己身上聯系。

而現在,撥雲見日。

葉遠溪怔愣地看着餘楓喬的眼睛,半張着嘴,呼吸有些急促。

他非常渴望餘楓喬能說出些讓自己否定這個聽起來簡直不可理喻的猜想。

可只聽餘楓喬說:“愛情分很多種,我經歷的,剛好是愛人的那一種。”

他動作随意地甩了甩自己寬大的袖子,笑着陳述一件無能為力卻又甘于接受的事實。

深愛,而注定不可得。

那一瞬間,葉遠溪只覺得自己心裏所有的情緒都全部都湧到了一起,那龐雜到能淹沒人的心緒不斷地被快速膨脹的某種酸澀情感擠壓,直到最後。砰得一聲,炸出一朵巨大的蘑菇雲。

“來不及和你講戲了,導演喊了。”餘楓喬回頭張望了張望,拍拍葉遠溪的肩示意他趕緊上前。

葉遠溪知道這個這個時候自己不該分心,可是和餘楓喬一起半蹲着聽導演說戲的時候,他怎麽都管不住自己去偷瞟餘楓喬的眼神。

而餘楓喬自然也看見了,有些疑惑,但又覺得這樣的葉遠溪不知怎麽的看着有些可憐。

導演拿着劇本連比帶劃,說的口幹舌燥唾沫星子翻飛,結果一低頭就看見下頭倆人竟然正眉目傳情,半點都沒聽進去的樣子,氣得忍不住卷起劇本就往葉遠溪腦袋上狠狠一敲,大聲訓道:“談戀愛啊!”

整場突然安靜。

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中間兩個穿着戲服的男人,就連剛下來的楊青柳都一臉好奇地墊腳觀望想看看誰敢往鄭導這個炮筒子上撞。

而只見中間,被戳到敏感詞的葉遠溪猛的擡頭瞪着眼睛,一副做了壞事被發現的倉皇神情。

旁邊的餘楓喬低下頭幹咳了聲:“不,您繼續。”

還好導演雖說脾氣暴,但在戲上還是毫不含糊,耐下心來再提點葉遠溪:“你要記住,你和皇上從小一起長大,你家出事是他這個廢太子撈的你,而他上位是你舍命幫的他,一路互相扶持。你們之間有小情,也有大義。感情是非常複雜的,懂不懂!”

“怎麽看小說的時候沒覺得,現在聽導演說起來gay gay的…”旁邊的動作人員湊到同事耳邊小聲念叨。

“別說,我早就覺得了。”旁邊的同事笑得一臉安詳,“我飯的CP真的天天都是糖啊。”

“楓葉is real .”路過的化妝師突然扭頭,來對了個暗號。

“啊啊啊啊對對對對對對!!”幾個小姑娘湊在角落裏,握着手激動,“超萌有沒有,大佬超寵有沒有!兩個人都超有男友力有沒有!”

就在角落裏粉絲們激動的時候,場上的葉遠溪聽得也有些膈應。

好好兒的男兒志氣家國情懷,什…什麽小情啊。

可沒想到導演後一句更紮心了。

“你是捧着你的新政方案來的,你心裏有你倆的美好明天,但是!”導演的聲調突然拔高,一把指着餘楓喬的臉,“這個人死了,噗通一下就死了,啥都沒了!什麽未來都放屁去了!你現在要趕去見他最後一面,知道麽!”

“知…知道。”葉遠溪心情複雜地站起來,忍不住又擡頭看向旁邊的餘楓喬。

穿着王袍的男人高大威嚴,側身擡眼的時候,目光深邃得像是藏着星河。

兩個人在各自的位置上站定,葉遠溪的心緒卻仍舊飄蕩着。

餘楓喬會是真的喜歡自己的嗎?

從哪裏喜歡呢?從來沒有見過的人,愛慕要從何談起?

自己又何德何能,可以招惹上這尊大神。

而餘楓喬喜歡着奚遠,那現在的自己呢?

變成了葉遠溪的自己應該如何處理對他的感覺?

原本有些瑟縮着的好感被“餘楓喬喜歡自己”這個事實沖擊着,這會兒竟然絲毫沒有減弱的意思,反而卻…

“好!準備好啊!葉遠溪你要記住,眼前這個人要死了,聽到沒有!死了!什麽都沒了!”導演坐在不遠處大喊。

場記手裏的場記板“啪”得一聲打下,葉遠溪驟然驚醒。

眼前這個人要死了?

不行啊,我什麽都還沒想清楚呢,你怎麽可以死呢。

從臺階上跑下,葉遠溪的腳步屢次被長跑絆住,卻絲毫沒有放慢那匆忙的腳步。

眼前是他的王,是他的摯友,是他年少時曾許諾要一世忠于的人。

可他怎麽就要這樣…走了呢。

重重一聲跪下,葉遠溪的膝蓋在臺階上被磨得生疼,擡起頭來的時候,眼眶已經血紅,睫毛顫着卻死死沒有落下淚來:“這…這是怎麽回事!!!!”

他一把拉過餘楓喬的手,怔愣地看着靠在石柱上已經奄奄一息的他。

“來了啊。”餘楓喬緩緩睜開眼睛,“還以為…要等不來你了。”

“胡說些什麽!”葉遠溪的聲音驟然揚高,聲音沙啞,“皇後已經去喊太醫了,沒事的,沒事的,啊。”

說到最後,聲音依然梗咽。

餘楓喬笑着搖搖頭:“我自己心裏有數,叫你來,不過是想最後吩咐幾句。”

葉遠溪的眼淚墜在餘楓喬緩緩伸出的手上。

“你可還記得你答應過我的事。”餘楓喬費力地睜開眼睛,“你答應的…在,在朕…”

“皇上放心。”葉遠溪雙目通紅,擡手該上餘楓喬冰涼的手背,另一只手想去抹餘楓喬嘴裏不斷溢出的鮮血可卻不知該怎麽下手,只顫抖地停在半空中,“只要臣在一天,江山,必然安穩一天。”

“好…”餘楓喬的雙手緊緊握着葉遠溪的袖口,暗紅的血跡染滿了他淺色的長衫,瀕死的人眼神渙散無力,卻仍舊注視着葉遠溪的方向,手上用盡了最後的力氣,嘴角帶着笑,“你記得,就好。”

一代霸主,死去的時候竟然也和普通人一樣,無聲無息。

葉遠溪一把緊緊抱着懷裏的人,擡起頭閉着眼睛,任臉上的淚水橫流。

從鎖骨一路到喉結再到下颚的線條,此時在鏡頭中看起來格外脆弱。

“卡!”導演站起來,親自拍了拍手,“發揮得不錯!”

餘楓喬也睜開了眼睛,笑着拍了拍葉遠溪的手:“很棒啊。”

可就在大家其樂融融地一邊誇他一邊收拾收拾準備下一條的時候,葉遠溪卻還沒有反應過來。

在餘楓喬起身的時候,突然空了的懷抱讓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慌。

他連忙跟着站起身來,看到的卻是被導演喊走的餘楓喬的背影。

重重靠在一旁,葉遠溪瞪着血紅眼睛看着烏雲密布的天空,手指撫在身後粗粝的石頭上。

要是這個人死了,就像導演說的那樣什麽都沒了,他要怎麽辦。

而奚遠死的時候,聽到消息的餘楓喬又該是如何光景。

不管是哪個問題,他都根本不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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