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我從床上坐了起來,他跪坐在床上仰頭看我的動作。

穿着拖鞋在客廳徘徊了許久後,最後還是拎着個醫藥箱進了房間,他正垂着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把他推在床上,給他臉和身上抹了些藥,這個時候他到乖起來了,一言不發的。

我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他還晃動腦袋蹭了蹭。

收回手後把東西放回了醫藥箱裏,我拉了條毛毯給他,冷着臉看他:“滾去沙發上睡。”

他兩只手摟着被子頓了下:“為什麽我不能睡床?”

我拿濕巾給自己擦了擦手,瞥他:“或者現在直接滾出去。”

他拿着毯子乖乖去了沙發上。

我在床上翻騰了一會兒,最後還是給之前那個心理醫生發了條短信,想看看明天能不能去一趟。

最後抱着手機來的點睡意,睡着了,大半夜地被尿憋醒了。

打開床頭的小燈,迷迷瞪瞪地準備去廁所,才發現床邊有顆腦袋,他人坐在地板上,腦袋放在床上。

我打開燈之後,看見他動了動腦袋,看了我一眼。

我猜我應該是睡迷糊了的原因,伸手摸了摸他腦袋:“為什麽在這?”

他抓過我的手,放在自己腫的老高的臉上蹭了蹭:“睡不着。”

我問:“為什麽?”

他垂着眼睛,臉還在我掌心蹭着:“沒為什麽。”然後他又說,“一直都這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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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往旁邊挪了下:“上來。”

他翻上來,直接鑽進了我的被子,長出了一口氣:“還是床上比較好睡。”

我摸了下他的臉:“你睡吧。”

起來準備去尿尿,往旁邊挪了挪,他伸手就拉住我了,睜着雙眼睛看我:“你要去睡沙發?”

我看他,可笑:“我憑什麽要去睡沙發?”

他噢了聲,乖的實在是有些過分。

我上廁所回來的時候他還睜着雙眼睛,我掀開被子躺了進去,他湊近我,小聲問:“是不是可以抱着睡?”

我說:“不可以。”

聽見身後他的笑聲,呵呵笑着:“好啊,那什麽時候能抱着睡的時候告訴我一聲。”

我沒理他,感覺他又湊近了點,呼吸都噴在了我的後頸處。

第二天我起的有些早了,動了動身,發現自己還是被抱在了懷裏,我一動,他便撤了手。

我轉過身看,他睜着雙眼睛,分明是清醒了很久的樣子,一點睡意也沒有。

我撈過了手機,七點鐘還沒到。

眯着眼看了他一會兒:“你平時都這個點醒?”

他點頭:“差不多吧。”然後從床上坐起來了,“今天早上吃什麽?”

我頓了頓,想起了點事,問他:“徐沼呢?”

他倒楞了楞,嗤嗤笑了下:“不知道啊。”頓了一會兒,他看着我,翹着嘴角,“大概死了吧。”

我沒說話。

他哈哈笑了兩聲,攤手:“不知道,我昨天帶他出去,他揍了我一頓,然後自己走了,我還以為他回來了呢。”

我沒理他,收拾好自己,洗漱完了,換了衣服準備出門:“你自己吃吧。”

他跟在我身後,看着我拉開大廳的門,笑眯眯地問我:“怎麽,你要去找阿沼麽?”我瞥他一眼,他繼續笑,“我覺得我能比你先找到呢。”

沒理他,直接關上了門。

八點多鐘的時候到了那家心理咨詢室,人家還沒開始上班。

我在附近找了家早點店,坐了好一會兒,才進去的。

剛剛上班,估計還是挺閑的,我敲開那個醫生的門,指了指自己:“上次我帶人來過的,昨天晚上我給您發了短信,沒收到回信,冒昧來打擾了。”

醫生笑了下:“沒事,您請坐。”

心理醫生姓林,看起來也就三十來歲的樣子,很年輕,也很淡然溫和的樣子。

我坐在沙發上,醫生問了我聲上次是什麽情況。

我看了他一會兒,靠在椅子上回想:“上次我帶他來過,你說他似乎是表演型人格,在你面前表現的是一副完全正常人的樣子。”

他低頭似乎翻找了一下資料,哦出了一聲:“哦,一位姓莫的先生是嗎?”

我點頭。

醫生推了推眼鏡,慢悠悠地看口道:“是麽,能跟我聊下具體情況嗎?”

我斟酌了一會兒,頗有些無奈地開口:“他曾介入過我和我前任的關系中,導致我跟我前任分手了。”

醫生幽幽地應了一聲,輕聲道:“然後呢?”

我看着一聲一雙平靜淡然的臉,斟酌着用詞:“似乎有自殺傾向?”

醫生看了我一眼:“他麽?”

我點頭,想了一下:“并且這種自殺傾向是很奇怪的,這麽比喻吧,他寫好遺書,然後把刀遞在我手上,讓我殺了他。”

醫生似乎有些詫異,他摘了眼鏡:“你的意思是不是,他把關于自己生命的操控權都交在了你手上?”

我凝神想了下,覺得這個總結似乎一點也不恰當,搖了下頭:“好像不該這麽說。”

醫生擡眼看了我一會兒,低頭寫了點什麽:“偏執型人格障礙?”他低頭又劃了劃,“嚴重的偏執型人格障礙?”頓了頓筆,“并且具有攻擊性?”說完自己搖了搖頭,“不像。”

擡頭看了我一會兒:“不知道能不能告訴我具體的情景呢?”

我想了想,索性攤開了把那個人曾經對我說過的話告訴了醫生:“他說了一句話,如果不死在我手上,他的死還有什麽意義。”

醫生拿筆的手頓了下,他放下筆,眼睛透過鏡片端詳了我好一會兒。

我認真地看向他的眼睛。

裏面什麽也看不到。

好一會兒醫生低頭拿筆又寫了些什麽,放下筆後推了推眼鏡:“聽你這樣的描述,患者其實是把整個身體的控制權都交在你手上的。”

他兩只手在桌子上撐成了一個三角形,看着我繼續說道:“你可以試着去了解一下他內心的想法,然後反饋給我,這樣我才能對症下藥,可不可以?”

我想了下,沒說話。

醫生仍維持着剛剛那個姿勢看着我:“這個階段其實特別需要親近的人支持的,希望可以早日走出困境,不要造成太慘烈的後果。”

我出咨詢室的時候,這醫生還給我開了幾副藥。

我在太陽下晃了許久,在外面将就着吃掉一頓午飯,又自己一個人去電影院連着看了三場電影。

散場出來的時候人都有些茫然,外面已經華燈初上了。

現在,最要緊的是,我到底要不要把這樣一個麻煩的人、這樣麻煩人的包袱背到自己肩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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