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林醫生這人也挺有趣的,他會時不時地跟我報備一下他的近況。

我又犯了點輕微的焦慮,怕又演變成長期失眠的症狀,一個星期倒會去林醫生那坐一會兒。

至于焦慮症的源頭,徐沼每個星期五都會從他的城市飛過來,然後星期天傍晚再飛回去。

住進了我家。

很奇怪的。

我猜我應該是哪裏出問題了,總是讓人這麽堂而皇之地住進我自己的家裏。

像個傻逼一樣。

他就這麽來來回回了兩個來月的時間。

那天下午我去林醫生那裏坐了會兒,林醫生微微笑着問我:“你看你知道自己焦慮的源頭,為什麽不嘗試着問下自己,到底想要什麽結果呢?”

“你們交往了這麽長時間,果然還是猛地分手,比較讓人難以接受吧,嘗試着彼此聊下吧,不要逃避了,不然你可能一直這樣啊。”

他說話溫溫和和的,心情看起來還是不錯的。

我自己想了會兒,起身拿起自己的衣服準備告辭。

站起來的時候,他起身送我,沉吟了一會兒的樣子,還是說道:“至于莫謙,我現在實在有些分不出到底你所說的那個是真的他,還是在我面前的這個才是真的他。”

我停了下腳步,看他,疑惑:“林醫生,你這到底是入戲太深了,還是你真的喜歡上那個人了?”

林醫生捏了捏鼻梁,坦然地看向我:“我去過他的公司,他在公司表現的是一個能力很突出的成功者的形象,我甚至跟員工交談過,不少人都挺崇拜他的。”

他溫和地看着我:“關于抑郁和不愛社交的事情,他跟你在我面前所形容的那樣,完全是兩種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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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眼神分明很溫和,可我卻好像砸吧出了點別的味道出來,人都走到門邊上了,我轉回了身看向他,沉默了會兒:“你想表達什麽醫生?你自己也說過,他是表演型的人格。”

他摘了眼鏡,表情仍舊是十分溫和的,他坦然說:“沒有人能夠這麽長時間的去扮演成另外一種樣子,總會有松懈的時候。”他停了一會兒,看着我,“可是他沒有,從來沒有。”

作為一個醫生他現在都懷疑自己之前的判斷,那我還有什麽話好說?

我沒說話,禮節性地笑了笑,反正已經不關我的事情了,準備離開。

醫生走過來拍了拍我的肩:“還有你的事,試着去把所有事情跟你前任說清楚?”

“不管最後結果是老死不相往來還是什麽,總要有個結果才行,對吧?”

我應了一聲,努力做一個積極的患者,答道:“好。”

伸手打開了他裏間辦公室的門。

門一打開,看見有人坐在外間沙發上,西裝革履的,還挺人模人樣,看見門打開站了起來,微微笑着:“好了?”然後似乎看見了我一般,維持着笑容,“啊,何繼啊,好久不見。”

說着他上前,走到醫生身邊拉過了醫生搭在我肩膀上的手,微微笑着對醫生道:“今天什麽日子還記得麽,我來接你下班。”

醫生遲疑了會兒說:“忙完了,你先去下面等我吧,我收拾收拾就好。”說完看着我,“下個星期大概什麽時候能來?”

我往前走了兩步,脫離他們倆湊在一起的圈子,掏了掏手機看了眼時間:“電話聯系吧。”

醫生點了下頭。

我轉身要走,後來想了想好像不太禮貌,回身說了聲:“哦,莫謙,好久不見。”然後擺了擺手,“嗯,我走了,祝你們愉快~”

兩人應了聲,我推門走了。

走出來的時候外面還下去起了雨,風刮的嗚嗚作響,我緊了緊自己的圍巾,看了會兒發現附近沒什麽的士,掏出手機準備拿打車軟件叫車。

眯着眼睛看了好一會兒的時候,發現旁邊站了個人,離我兩臂長的距離、不遠不近地站着,低頭燃了根煙,側頭看了我一眼。

咬着煙頭咧牙對我笑了笑。

雨越下越大,随着風刮進來打在我的臉上,我瞥了他一眼,沒給出任何表情。

他卻越笑越開心,吐了口煙出來,張嘴似乎想說話,我電話響了,拿起手機看了看,剛剛叫的車到了。

瞥了他一眼,說了聲:“走了。”

扯了扯自己的外套,冒着雨就往剛剛停靠在一旁的車上跑。

最後總歸還是淋的渾身濕透地回到了家門口,感應燈亮起,看見一個穿着西裝同樣濕透了的人影站在自己家門口。

哦,今天星期五。

真是,搞的我都快煩死了。

掏了鑰匙開了門,我回頭瞥了徐沼一眼,沒好氣地說了聲:“進來。”

他雖然渾身濕透,儀态倒還十分穩妥地走了進來,脫了濕透的鞋,擦了擦自己的腳,換好室內拖鞋,一邊問着我:“吃飯了嗎?”

我把自己的濕透的外套脫了,瞥他:“你趕緊去洗個澡吧,洗完我們聊聊。”

他楞了一下,點了下頭。

等他洗好澡出來,我搭着幹淨衣服進了浴室,洗完出來的時候他正穿着睡衣坐在沙發上。

這樣的時候恍恍惚惚一下讓我感覺好像回到了原來。

他還是我的那個徐沼。

我也是他的。

他回頭看了我一眼,低下眼睛說:“要說什麽?”

一下把我拉回了現實,我們都分手一年多将近兩年的時間了。

時間真可笑。

我晃進廚房燒水煮了兩碗面端出來,他坐在沙發上看我看我,看着看着,眼睛突然紅起來了。

他伸手遮住眼睛,喃喃地說了聲:“我是個傻逼。”

我把面條放在他面前的小幾上,剛收回手被他拉住了,他睜着雙赤紅的眼睛期期艾艾地看着我:“老何,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他說:“我看見你在廚房走來走去,看見你端着碗出來,好像一下讓我回到了原來的日子,我真他媽是個傻逼。”

我抽出了自己的手,點了點他面前的碗:“先吃。”

他低着腦袋伸手拿起了筷子,嗦了口面。

我在旁邊坐下了,也低頭嗦面。

餓死了。

沒嗦上個兩口,卻見旁邊這人突然丢了筷子,他啞着聲音說:“你是不是不能原諒我。”

弄的我吃面都沒心情了。

放下筷子,準備醞釀着說些什麽。

他哽着嗓子說:“你現在也沒個伴是麽,我可以等。”

這麽說來,面是不用吃了,我有些胃疼,想了會兒說:“徐沼,沒勁,真的。”

他把臉埋進了手掌心裏,聲音從手縫隙中悶了出來:“老何,你總是這樣,認定了一件事情後好像不管別人怎麽做都不能把你拉回來。”

他說:“我們多少年的感情啊,說分手你就分手,留都不留一下。”

“讓我覺得,我的存在是件可有可無的事情。”

我看了會兒,自己煮的面條,再過一陣子,這面條吸幹了水後,整個面都會糊掉,又難看又難吃。

跟兩人的感情一樣。

在一起久了總會這樣,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等真丢掉了,肚子餓起來,偏偏還能想到那碗面之前的美味來着。

我看着他一個側着的小半張臉,倒是把錯都怪在我身上了呢,真是,給自己找借口找的,永遠都這麽自私:“現在這麽說反倒是我的錯了?”

他擡起頭看我,看了許久,紅着雙眼睛搖起頭來:“我早就後悔了,真的老何,我以為你至少會哄我兩句,然後我就回來。”

他伸手揉了揉眼睛:“真的,我真的會立馬就回來的。”

我想了想,好像什麽話都不能表達自己此刻的心情,低頭看了眼自己眼前的面條,沉着聲音道:“晚了。”

聽見徐沼突然一下笑了起來,笑着笑着聲音哽咽起來:“你怎麽這麽狠呢老何,你怎麽能這麽狠。”

“我求你好不好,我真的知道錯了。”

有些好笑。

我跟他經歷過多少的事情啊,從青春期懵懂的時候,突然知道了自己的性向的恐慌,知道自己喜歡的人的忐忑,在一起時候的驚喜,第一次做愛的亂七八糟,出櫃的時候挨的巴掌,死撐着硬是要在一起,父子關系都斷絕了又怎麽樣,淚都流幹的時候也往肚子裏咽。

那麽多那麽多的事情,細細想來每一種心情都像刻在骨子裏一樣清晰。

可偏偏偏偏他也就是這樣放開了我的手。

他說:對不起啊老何,我喜歡上別人了。

“我很喜歡很喜歡他啊。”

“我真的很喜歡很喜歡他。”

就像曾經喜歡你一樣。

他說出這種話的時候怎麽就不想想我的心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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