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突然取消
致物是一家木調風的酒吧,老板兼調酒師老穆設計專業出身,可能怕未來沒有建樹,未雨綢缪地開酒吧。他家不缺這點錢,也樂于認識每一位設計師,以及易多言這樣懷揣着設計師夢想的人。
門簾是幾串來自藏區的幹松果,掀開來,路非凡高聲宣布:“來兩杯冰水!”
成功地憑借蓬蓬裙和高昂的嗓門吸引了全體目光,易非凡下意識後退半步。
于是路非凡公平起見,一個人一個MUA,噠噠噠小跑去上洗手間。
易多言只能獨自淩亂。
老穆壓低鴨舌帽,下巴的小胡子虛添年齡,其實才二十出頭。他擺開兩枚杯墊,放上冰水,抽空瞄一眼洗手間的方向:“好幾天沒來,一來就盛裝出席,行啊,你們倆。”
想起這幾天的經歷,易多言有感而發,覺得分分鐘能寫篇百萬字豪門狗血內幕,恐怕說出來都沒人敢信。
易多言坐在高腳凳上,球鞋有一下沒一下踢着吧臺:“實習期,太忙。”
“祖傳水曲柳的啊,踢壞了跟你急眼。”老穆白他一眼,“我看你不像是太忙,像是太閑。”
人逢喜事精神爽,解決完禍端,易多言挺開心的,難免表露在臉上,他摸摸臉:“是嘛,這不是終于忙完了,出來樂呵樂呵。”
路非凡出來,又挨個打了遍招呼,“走吧,咱們去卡座,你不是要畫圖嗎。”
易多言畫本不離身,走哪畫到哪兒,也愛來致物找些靈感。他點點頭,端着玻璃杯準備走。
老穆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有點不好意思:“Jo在二樓,兩位給點面子吧,別上去啊。”
路非凡臉色立馬不好了,咬牙:“這個借鑒狗,抄我們多多的作品,他還有臉來!”
易多言攔着他:“沒事,我們就去卡座坐會。”
路非凡斜了老穆一眼:“這種人你也放進來!格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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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穆也不回答,一個勁兒地眯着眼笑。臉上再多二兩肉,就是彌勒佛了。
易多言懂他的為人之道,拉路非凡走了。
卡座上,路非凡繼續打抱不平,皺着鼻子數落Jo的罪狀。
易多言掏出畫圖本,說:“他都道歉了,還被公司開除,道歉信也在微博上置頂挂着,你就別管他了。”
本上是套成品男式休閑西裝,路非凡見過,疑惑不解:“這不是前幾天就送到打樣室了嗎?”
易多言說:“是送過去了,但我覺得還差點什麽,打樣室那邊反正最後才理,我想再改改。”
路非凡抱臂靠着沙發背,易多言以為他成功地轉移話題,結果下一秒,話題又被扯了回去。
“你還替他打抱不平!他網暴你的時候,就該想到有今天。現在咱們是大V了,等等,我得看看他有沒有掉粉。”
易多言大一開始做服裝,室友路非凡家裏開服裝廠,兩人一拍即合,雇了幾個員工,開始賣原創服裝。
網媒年代,無論幹什麽如果能同顏值挂鈎,都會事半功倍。
易多言和路非凡分工合作,一起上陣又各有特色,路非凡天南海北特能侃,直播時不要命,也算小有名氣。
上半年,名牌設計師Jo賄賂了他們的打樣師,一系列十二件衣服全被抄去,修改後挂上自己的名字。
因為是前後腳發布,易多言跟他差遠了,網上清一色力挺Jo。
易多言挂出設計圖和思路時間,力證清白,路非凡也想方設法地找公關,但Jo後臺太硬,敢替他們說話的鳳毛麟角,結果就是整件事越來越一邊倒。
不過幸虧Jo的公司不允許旗下設計師有污點,官博下挂了解約函,當天Jo在自己微博下承認抄襲。
可以算是按着頭給易多言道了歉,完美大結局。
路非凡興沖沖地一拍桌子:“你的粉絲破十萬啦,風水輪流轉。靠,傻逼的還有三十萬。”
他氣沖沖地把手機卡在桌面上。
“別動手機,又不是手機招你。”易多言拿起來看屏幕,沒有碎,才說,“別氣啦,他也有本事,有大量粉絲的。”
路非凡皺眉:“你怎麽老是替他說話?站哪邊的啊!肺都快被你氣炸了,不對!”他果斷把眼睛眯成一條縫,露出他專屬的小精明,“你是不是有什麽事瞞着我。”
他這人看似不着調,其實早就幫父母打理服裝廠,致力于推銷積壓的囤貨——當然都是女裝。路非凡的男粉女粉對半開,大家都鐘愛他穿女裝。
易多言修修改改,一邊漫不經心地說:“嗯,我們在一家公司實習。”
“易多言,你不早說!”路非凡差點跳起來,鼻子眼的皺成一團,“什麽公司連他這種人也要!呸呸呸,我錯了,這麽好的公司招人是摸瞎嗎,不事先調查嗎!我要匿名舉報去。”
易多言微笑:“所以說他确實有才華,你也知道我有多想進去。”
他前不久找實習工作,因為抄襲事件的發酵,順利進去一家歷史悠久的服裝品牌,也算是因禍得福。
“我還是覺得你應該挂在我家廠子底下,你做原創,我賣貨,咱們的工作室多好,才解散,我就深感懷念。”路非凡趴在桌上,噘嘴,“還是解散吧,一想他們做的事,我還挺後怕的。”
“行了,改好了。”易多言把畫本推過去,“給點意見。”
路非凡一看,眼裏發光:“改成一字扣?還是包扣?你太有才了,我再去拿點喝的,老穆說他朋友送了幾桶手工精釀的啤酒。”
婚禮的時間是晚六點零八分。
精致而盛大的草坪布置妥當,當然啦,嘉賓都是裴繼州的同輩人,沒敢請長輩——怕當場昏厥,還要叫急救人員,大煞風景。
夜晚徐徐降臨,草坪燈光炫麗。
在場有帶同性伴侶,與會人員到齊,獨缺一對新人。
穿燕尾服的司儀款款走上臺,沒宣布婚禮開始,先宣布有序退席。
在場的都是世家子弟,人中龍鳳,這種人通常還具備看熱鬧地不嫌事大的隐藏屬性。突然取消的婚禮沒有引起轟動,倒是勾起所有人的好奇心。
主要原因在于,裴繼州之前實在太能嘚瑟了。
所有人都在猜測的時候,一個眉清目秀的年輕人低頭快步走來,在衆多準備看熱鬧的人眼裏,這就是标準的賊眉鼠眼。明明是高材生的小年輕快被這眼神湮沒了,可惜在座的誰都不好惹,哆哆嗦嗦地附在前排一位穿黑西裝的人耳邊,嘀咕一句。
黑西裝不改顏色,撣撣外套,起身跟着離開。
姚潛看見黑西裝,吸吸鼻子,忙不疊湊過去:“哥。”
“你不是在巡演嗎?”這人淡淡地擰着眉頭,雲淡風輕地說,“你怎麽穿這身衣服,什麽時候回來的,你明晚不是還有演出?”
這人正是姚家大少爺,姚潛的大哥姚淮,和裴繼州是發小,現在純屬生意夥伴。
姚潛身上的西裝略大,胸口還別着一朵顯眼的白花,像個小新郎。姚潛紅着眼眶,支支吾吾,“是……是有,可我看到他……”他偷偷瞄了眼不遠處的裴繼州,“可是我以為裴大哥其實是想……”
弟弟的那點心思,姚淮懂,他順着目光望過去,瞬間什麽都明白了。
裴繼州虛弱無力地倚牆,舉起手機看着什麽,專注的目光比劍刃鋒利,似乎随時能把手機一劈為二,時不時擰一擰眉頭,高挺的鼻梁和瘦削的側臉都帶着數九寒冬的森嚴。
助理接到電話,聽了兩句便挂斷,瞅着老板罕見的陰晴不定的臉,默念死就死吧,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他走過去,低聲說:“車已經被開走了。”
“我就該想到,他只請了一個朋友。”裴繼州握緊拳頭,青筋畢露的手沖助理擺了擺,“去掉監控,他下午還在。再去給交通局打電話,查那輛車,我要知道他去了哪裏。”
助理戰戰兢兢應了聲,就見裴繼州陡然發狠,手機摔了個四分五裂,一命嗚呼,登時吓得助理打了個寒顫,縮脖子夾尾巴,麻溜地滾去辦事了,生怕晚一秒也要去見上帝。
裴繼州站在姚家兄弟面前,他和姚淮是同一海拔的,陰柔的姚潛明顯矮了不少。
姚潛躲在姚淮身後,怯生生地說:“裴大哥——”
裴繼州冷冷地截斷他的話:“視頻上有非常明顯的剪輯痕跡,別告訴我你沒看出來。誰發給你的?”
“我、我不知道,我不認識,是個陌生郵箱……”
姚淮盯着裴繼州:“裴繼州,你自己的婚禮,找我弟弟發脾氣?”
“你弟弟把我老婆換了,你說我欺人太甚?”裴繼州面如沉水,通紅的眼底帶着的瘋狂,表明此刻他正喪失冷靜,“好好的婚禮,全毀了。”
“什麽叫我弟弟換?”眼前的裴繼州讓姚淮不由自主一驚,他卻處之泰然,“他有多大的本事,你我都清楚。這種事,他做不來。”他低頭看着身後縮着頭的弟弟,“你有一說一有二說二,有我在,他不敢把你怎麽樣。”
姚潛雖然喜歡裴繼州,可這種喜歡充滿敬畏,否則以他的身份也不會暗戀多年不敢開口。他看了眼姚淮,忽的松了口氣,大着膽子說:“我不知道裴大哥是什麽想法,只是覺得那人應該知道,就發給他了,是他自己做的決定。不信你去問問他好了。”
這句話成為壓垮裴繼州的最後一根稻草,易多言不肯,誰有膽子把他綁走?
裴繼州一時心亂如麻。
助理及時地跑回來:“監控室那邊有消息了。”
裴繼州二話不說,匆匆跟着助理走了。
姚潛看到這一幕,臉上登時沒了血色:“哥,我真的相信他……他為什麽對我總是不理不睬。”
伴郎伴娘都是裴家高級管理層的人,忠心耿耿,姚淮嫌他們看笑話,把弟弟拉倒一邊,難得地唬着臉:“誰讓你這時候回來的,家裏為了你拿那個獎費了多大的勁,你不知道?你的全球巡演不能有閃失,媒體那邊能不能過去?你從小到大的辛苦呢?馬上回去,我叫助理訂機票。”
姚潛眼眶濕了:“可是——”
姚淮不由分說:“你之前怎麽跟我說的,拿着獎杯去表白?你打小就學琴,別因為一時沖動後悔。”
大哥的言語冰涼,他們姚家兄弟之間,最講究實打實的利益。
“我馬上回去。”姚潛低下頭,手背抹抹眼角,“哥,你知道嗎,我這次回來一點也不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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