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小媳婦

幾個室友不在家,路非凡把行李箱挨個攤開,卧室擠得幾乎下不去腳。

裴繼州打眼一瞧,隔壁就是易多言的卧室。大男孩走運動風,卧室和主人同樣春青陽光,收拾整潔,太宜室宜家了。他忍不住心動,多看了幾眼。

易多言小心試探:“你要不進去坐坐?”

裴繼州點頭:“嗯。”

他着魔似的走進去,這邊易多言火速關門。

路非凡與他心意相通,立馬不再假裝整理,跳起來,壓低聲嗓門:“你們兩個究竟怎麽回事!”

易多言幾乎與他同一時候:“你跑個屁,他讓你跑你就跑!”

路非凡最聽他的,眨眨眼睛:“他原話是‘有多遠滾多遠’,我哪裏敢惹他,我老爸工廠前頭要他家的原材料後頭靠他家銷售。你又怎麽了,那天他把你帶哪裏去了?怎麽跟小媳婦似的那麽聽你的話?”

小媳婦?這三個字觸動了易多言的心弦,裴繼州那身材那模樣,唯有癞□□用來見天鵝的眼神才會把他同小媳婦聯系起來吧。

路非凡緊張之餘,嘴巴哔啵哔啵,根本停不下來:“他那天不是跟姚家的人結婚去了嗎,找你幹嘛?別告訴我是親自給你送感謝費,咱倆書讀得一樣多,你騙不了我。回頭我再考個研去,反正我一個字也不信。”

“你們倆為什麽那麽默契?你來接我,為什麽他也來了?”

易多言眼珠子一轉,同進同出根本瞞不住,說:“好像……他以為,還是我倆結婚了。”

路非凡卻像突然被綁住嘴的鴨子,瞅瞅隔壁白牆,瞅瞅吞吞吐吐的易多言,旋即發現還是白牆好看,“所以你們是?”

易多言一點也不想承認。

然而路非凡另有重點,他那點唯恐天下不亂的心思,還有老婆不在身邊積郁良久的燥火,一瞬間全身血壓快沖破天靈蓋了,千言萬語,化為一聲驚呼:“你們做了!?”

易多言左手虛虛握拳,留出硬幣大小的縫兒,右手伸出食指,一進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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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非凡:“……”

——辣眼睛!

然而易多言也有重點,正正經經地說:“我在上面。”

路非凡捂住胸口,不敢相信地後退,一腳踏進行李箱裏,踩了不知給誰的紀念品……這些都不重要。

他一早就欣賞易多言的才華,還能順帶誇贊自己眼光好,沒想到,易多言還有更令他刮目相看的時候。

此情此景,路非凡唯有豎起大拇指,衷心贊嘆:“幹得漂亮!”

易多言心滿意足地微笑。

“我就說嘛,怎麽跟小媳婦似的跟着你,唉,現在是不是你去哪他去哪。”路非凡自言自語,又開始收拾了。既然自己兄弟那麽有本事,他也倍兒有面,滿地蹭來的紀念品都算是嫁妝了,“我勒個去,那姚潛那邊呢,你把他老公上了,姚潛沒宰了你?”

易多言有姚潛的私人手機號,也經常刷到他的音樂會新聞,簡直了,但兩人自打那日之後就沒有過聯系,至于婚禮究竟怎麽樣了,他更沒臉問。

他擺擺手,“別提了。”

“我就說那天晚上他的眼神有古怪,他肯定是一早就喜歡你了——”

“多多?怎麽關門了?”裴繼州後知後覺地發現只有他自己進來了,隔壁還多此一舉地關上房門,是個人就想不到好,着急忙慌地敲門。

易多言遭受雙重夾擊,不是反應不過來,反倒像是大腦的一種保護機制,下意識去開門。

房門沒有反鎖,一拽就開,易多言先說:“風吹的。”

路非凡忍不住看了眼緊閉的窗戶。自打立夏,天氣炎熱,嬌軀一刻都離不開空調的精心呵護,他好像就再也沒開過窗了。

裴繼州也瞄了一眼:“……”

“我去收拾衣服。”易多言假裝大大咧咧。他原本是想留下來不回去了,沒想到自己先心虛。

他虛個什麽玩意!?

裴繼州緊跟着他進去,獻殷勤:“我叫幾個人來,都搬過去吧。”

易多言趕忙說:“別,我收拾收拾就好,很快的。”

他沒什麽好收拾的,畫畫當飯吃。雖然是個Gay又是個做衣服的,文藝彙演還得問路非凡借衣服。

易多言又一次背起滿滿當當的雙肩包——衣櫃裏唯二多的也就書包和球鞋了。

路非凡這馬後炮連下樓的膽都沒有,站在窗前迎風流淚,讓易多言體驗了一回目送。

裴繼州從善如流地發動汽車,周末的下午難得不堵車,心思同路況一樣流暢,這下能搬回主卧了吧。然而直言他又說不出口,每回遇上易多言,他都挺找不着北的,也不知是剛結婚美的,還是成家後慌的。

他問:“你們家的生日宴,要穿西裝嗎?”

易多言正掰手指數日子,期待自己的作品上T臺,傻逼一樣看他:“我家生日宴,跟你有什麽關系。”

“怎麽跟我沒關系了,你爸打電話讓我去的。我也可以改口啊,但我瞧着你挺不樂意,上次吃飯時還說‘你爸’,想尊重你的意思。”日頭刺眼,裴繼州帶了墨鏡。

如果不是漆黑的鏡片,眼傳心會,他差不多能表達出“是不是該改口了改口費要多少我好叫我爸那邊準備”的意思。

易多言眨巴眼,其實是沒太懂“你爸”具體在說誰爸,他想起那天,心領神會地說:“你公公說什麽了?”

裴繼州盼着同床,不敢打嘴仗:“他讓我去參加你弟弟的生日宴,好像還說了點別的……對了,弟弟妹妹都喜歡什麽,男孩子好送,女孩子我還真不知道送什麽,你爸還特地提了妹妹一句,女孩子是家裏的寶嘛。”

“你不用給我妹買,生日宴一般沒她的份。”易多言語氣有點冷,掏手機給易敏發消息,問怎麽回事。他疼妹妹,每年生日都給錢,讓她能美美地過這一天。

總而言之,弟弟能從家裏得到什麽,這一天,易敏就能從離家出走的哥哥這裏得到更大份的。

裴繼州見他身上細微的絨毛都立起來了,調高了車溫度:“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我爸有沒有說別的什麽。”易多言低頭看手機,等消息。他爸那意思很明顯,怕不是又提起讓妹妹和裴繼州領證的事。

裴繼州莫名其妙,怎麽又火了?空調調低點,能不能降火?還是最近吃的太燥,改善夥食換成清熱降火的。他緊張了,婚禮當天都沒這麽緊張:“也沒說別的。”

易多言先打預防針:“嗯,以後你別管他。”

易敏回,她躲學校宿舍去了。生日宴什麽的,完全不知情。

易多言又挂上冷笑,扯起的嘴角足夠鋒利,“我爸年齡大了,有點老糊塗。”

“不見得吧。”裴繼州上學期間就繼承家業,家大業大,感情上是得天獨厚的睜眼瞎,其他方面精明過人。易詠暗暗地讨好做的十分拙劣,但裴繼州自配粉色濾鏡——老丈人欣賞他!對方家庭無阻力,這一下,就把Gay的人生問題解決了一大半。

轉彎後,堵上了。

裴繼州收回了商場如戰場的精明,理所當然地稀裏糊塗,老婆為什麽生氣?

這個問題,真的是同性戀異性戀……連疑性戀都解決不了,還好他不是一個人在戰鬥,但他更不好意思找戰友。

車內陷入新一輪的尴尬,裴繼州差點不敢喘氣,被電話鈴聲救了一回。

算起來,鈴聲是他們倆共同的救命恩人。

易敏打來的,她怕哥哥生氣,自己流着血,以己度人地以為哥哥也難受得血肉模糊:“哥,你問生日宴,是不是爸又給你和哥夫打電話了,他一直叨咕着讓我來問問你,我不敢問,就騙他說問過了。然後我就搬回宿舍,就不知道了。”

易多言故意把聲音調小,車內落針可聞,還是只有他自己聽得見:“行,他沒再問我。甭理他,錢夠花嗎?沒短你生活費吧。”

“生活費有啊,爸媽那麽要面子,就是怕我出去打工給他們丢臉。哥,我過生日你還來不?上次你就來了,這次也來吧,可以來球場踢球啊,放暑假了沒什麽人。路哥也來吧,一起吃個飯再唱個歌?至少吃個飯吧。”

易多言簡直是寵妹狂魔,心裏“好呀好呀”,嘴上壞壞地:“我一老人家了,瞎湊合什麽。”

這樣的多多從未見過,裴繼州眼底一亮,下意識低頭看了一眼,剛才那一瞬間,他竟然想硬了。他的生理反應陷入不可肆意的不受控制中,手不穩,車輪子呲溜一聲,差點戳了旁邊道上顫巍巍的小金杯。

小金杯和他的司機:“……”

蒼天長長眼,放過我們可憐人吧!

易多言三言兩語挂斷電話,疑惑地望了他一眼,納悶,裴繼州的車技不是挺好的嗎。

“……”裴繼州全身緊繃,覺得随随便便一棍子,都能把他敲得四分五裂。

易多言心事重重,鬼使神差地問:“我妹妹生日,讓我過去吃飯,你去嗎?”沒說出口,去給妹妹過生日,就得放他爸那邊鴿子。

裴繼州想也沒想:“去。”

易多言暗喜:“那我跟她說一聲。”

裴繼州扶了扶墨鏡,“我晚上能抱你睡覺嗎。”

這話夠精明了,他琢磨,能聽出潛臺詞嗎。

易多言頭也不擡,像嚴厲的家長,斬釘截鐵:“不能。”

大好的下午時光,不發情不談戀愛,四面八方湧來新一輪的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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