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戒指

白貓戀戀不舍地扒着易多言睡褲,兩歲多的它體重七點八斤,而褲腰只是松松垮垮地挂着,全靠小屁股支撐,登時露出半邊屁股。

易多言啊啊地抓狂,為了讓白貓欣賞到美麗絢爛的夜景,陽臺的窗簾多久沒拉起來了都不知道,這樓六十來層,一層有多少戶啊啊啊!

全看見了吧!穿內褲了也不行!

還還是他拜托老穆給買的……自己連淘寶下單的膽都沒有,怕拆快遞時被發現。

于是易多言翻出指甲剪,嘴角噙着陰森森的笑意。

白貓一見剪指甲的架勢,開始瘋魔,在豪華陽臺滿地狂飙。這些日子以來,白貓終于打敗人類當家作主,敢于當着易多言的面上房揭瓦,攀肩膀上腦袋,屁股朝天臉朝地,那叫一個耀武揚威。

裴繼州聽見人貓大戰,出來主持公道。他理所當然地認定叫“繼州”的貓,不嫌讓多多就算了,敢欺負多多就太過分了。他光着腳往陽臺落地門前一戳,整個人就是大寫的不近“貓”情。

易多言沒能成功的剪指甲,慫得跟白貓似的。此刻,白貓縮在貓爬架最頂端的郵箱貓窩裏,四只爪子緊巴巴勾着,閉眼裝死。

易多言時時刻刻過在拿不回戒指的擔憂中,雖然錢律師一再保證,還壓上了他律師從業資格證和幾十年的從業經驗。

雖然易多言一再想說那些保證在他這裏毫無卵用,他還是慌,尤其是回家後看見裴繼州,心虛疊加緊張,心跳速分分鐘破百。

讓他心慌的原因,其實是出于裴繼州從未問過他戒指呢,咱們要不要帶上之類的話。

有幾次易多言都憋不住了,想幹脆承認吧,伸頭一刀縮頭一刀,說不定他主動吧唧一口,就萬事大吉了。

然而話到嘴邊,終于還是原模原樣地吞回去。他本來就藏不住太多心事,又差點把戒指弄丢,整天覺得自己罪大惡極,一回家就任由裴皇帝處置。

裴繼州不處置他,就喜歡這招人疼的小模樣兒,愈發輕拿輕放。

于是一個不舍得一個帶悔意,開始無限的惡性循環。不過各自都心知肚明,今夜過後也該走到盡頭,一個啧啧惋惜,一個是唉呀媽呀眼淚汪汪終于出獄了。

四四方方的床沒有床頭,裴繼州真的是能省事則省事,床只要一個基礎的“睡覺”功能。他背靠着白牆,也不知道豎起枕頭墊着,皺起眉頭看筆電。他能維持這個姿勢和臉色一動不動,直到長蘑菇。

易多言看一眼就覺得後背膈得慌,掀開被窩鑽進去,才想起來睡褲沒脫。于是他把頭悶進被窩裏,開始窸窸窣窣脫褲子。

從表面上看,就像他在被窩裏翻江倒海。

配合着他小時候一貫雞飛狗跳的性格,那一瞬間,裴繼州有種返老還童的錯覺。他把手伸進被子裏,想把易多言揪起來,結果撈到一條褲子。

這種感覺就像想打撈一頭味甘肥美的三文魚,結果起網才發現是一只破襪子。裴繼州頓時黑了臉。

易多言經他這怎麽一手折騰,被褥又厚又重,徹底昏頭轉向,愣是咚一聲,從腳的方向摔了下去。

劉姨非常有遠見地在床邊鋪了一圈羊絨地毯,摔着也不疼,易多言丢臉,不好意思地扒着床尾,哭喪着臉:“你別看我了,我自己爬進去。”

裴繼州俊俏的臉由陰轉晴,笑眯眯地放下筆電,邊躺下邊關燈,忽的:“!?”

黑咕隆咚,兩個人無論誰轉個身都是胳膊碰胳膊大腿碰大腿。

裴繼州悶聲悶氣地問:“哪買的?”

易多言拽着被子掩蓋鼻子,小聲:“那你喜歡嗎。”

裴繼州以一種“朕甚欣慰”的語氣:“嗯。”

易多言飛速蓋住腦袋,聲音透過厚實的被再穿出來,模糊又暧昧:“那你更喜歡穿還是不穿。”

裴繼州沒有回答,把易多言撈起來抱在懷裏,兩個大男人的體重在線,整張床晃晃悠悠,好一陣才平息。兩人齊齊屏息,生怕床榻。

然而杞人憂天,這床頗有特色,設計師上一個職業大抵是情|趣用品的制造以及進一步開發研究。

不過第二天易多言爬上副駕駛時,化身張牙舞爪的食人花,恨不得逮着旁邊人的胳膊咬兩口。

純粹是被捏狠了,易多言皮膚恢複度好,再深的草莓印都撐不到次日中午。他嚴重懷疑兩邊屁股都青了,裴繼州還口口聲聲:“沒有,我就啃了幾口而已。”

易多言:“……根本不是一種疼法!”

裴繼州送他去一家日式茶館,這是對方要求的。

易多言時間觀念好,平時約人幾本都提前十幾二十分鐘,沒想到錢律師比他還要早。

錢律師年近五十,精神煥發,身材保持的很好,看起來不過四十出頭。聽說以前經常跟裴繼州一起打拳,後來嫌裴繼州手重,才拆夥。他莫名其妙地問:“你怎麽了?”

日式茶館用榻榻米,鋪一團深藍棉花坐墊,有股曬過冬日暖陽的味道,比裴繼州車上的真皮坐墊軟和百倍。

易多言得到細心呵護,對茶館老板不經意的善意深懷感激。他十分習慣于裝四平八穩,并轉移話題,“錢律師,你看我叫多多,你叫錢錢。”

錢律師從平日跟裴繼州的聊天中,能察覺出易多言是個不着五六的,然而這也太……他嘴角狂抽:“我不叫錢錢,不過你可以叫我小錢……”

易多言完全剎不住閘:“不是,我是說,我們倆合起來就是錢多多。”他煞有介事一拍大腿,懊惱道,“這不是等着待宰嘛!”

錢律師也不知怎麽安慰他好,只得萬般無奈告訴他:“你放心,絕對不會多花一分錢。另外,我女兒小名就是錢多多,她外婆給起的,保佑錢財滾滾。一開始是錢滾滾,她媽嫌棄不好聽,才改的錢多多。”

“哈哈哈——”易多言趴在矮案上,笑得腹肌疼。

房東大媽倒是提前了三分鐘,這個良好的開端就像暴風雨前的一夕寧靜。易多言每年三月份跟她見面,簽下一年份的租房合同,每當要提漲價就是這表情。

房東穿了一身大紅裙,貂皮外套,裏面還要系狐貍毛圍脖。她眉開眼笑指了指身後竹竿似的年輕人:“這是我兒子,姓齊。”

易多言嘴甜,客客氣氣地伸出右手:“齊律師你好,這位是錢律師。”

錢律師不是不像律師,而是他同易多言說話的模樣,分明就是長輩叮咛晚輩。齊律師帶着明顯的不滿情緒皺眉,臉上沒剃幹淨的胡渣看起來非常僵硬。

他有易多言帶家長的準備,但沒想到會帶律師。他那對寶貴黑眼珠子眼高于頂,對易多言視若無睹,繼而對錢律師伸出右手,頗有點拿腔作調:“請問你是哪個律師事務所的,我是X國瑞生律師事務所的。”

易多言右手暗暗搓左手,暗中估摸瑞生應該是律師界龍頭老大,否則怎麽如此牛逼轟轟。

錢律師手一擡,分明看見齊律師動了動,然而他卻徑直搭在易多言肩膀,風度翩翩地把他往坐墊上帶,“坐吧,聽說齊律師為了這件事特地從國外趕回來,咱們抓緊時間。”

齊律師的确是請假回來的,無外乎聽說這個租客有錢,并且私底下做二房東,還把房子給燒了,樁樁件件加一起,損失費精神費,夠要個一二百萬,發筆橫財,再也不用辛辛苦苦還房貸了。他媽摳門不說,每個月還要從他手中摳幾千走。

房東笑得滿臉褶子:“哎易多言阿姨跟你說,禍兮福所倚,老人家的話最有道理,你們幾個小夥子以後肯定會大紅大紫的。”

易多言唯唯諾諾,低頭害羞道:“我就一窮畫畫的。”

房東露出個你不用說了我都懂的過來人表情,毫不掩飾自己貪婪的本性,熱切道:“那改明送我幾張畫啊,我老了以後就靠你的畫過日子啦。”

易多言心中莫名苦悶,他的畫開價五十一張,覺得自己渺小無比,照這個進度得入土了才能賺來養老錢。

齊律師倒是直直地挺起後背,有條不紊地掏出文件,一一擺開:“這個是損失清單,這個是城裏十家裝修公司給出的報價,另外空置費是按月租金算的,以及精神損失費。”

易多言一瞄報價就知道貓膩重重,他那畢業後從事室內裝修的同學給他科普過。一瞄林林總總的費用,易多言面色不改地粗略一算,麻蛋,快小三百萬了。

錢律師手指點了點A4紙開頭,一板一眼地問:“你們跟瑞生事務所簽合同了?”

空氣中還蕩漾着話的尾音,房東立馬咋咋呼呼地說:“我兒子就是瑞生公司,那就是自家公司,哪有自己的公司還要簽合同的!”

“員工守則明令禁止公章私用,你可以打辭職報告了。”錢律師冷冷地說,“另外瑞生是國內的事務所,X國的不過是個分部而已。”

房東立馬拍桌子,尖聲尖氣:“你誰啊你!我兒子的工作關你屁事,我兒子是堂堂海龜,人家是哪國的用得着你操心。”

齊律師看着眼前咄咄逼人的錢律師,忽的覺得眼熟,竟然再也提不起氣勢,陷入一陣尴尬的靜默之中。

易多言搖搖頭,不鹹不淡地說:“我們今天坐在這裏不過是出于人道主義,真正的賠償還有精神損失費什麽的,法院自然會判下來,您找我要?哪條法律支持了。”

房東翻了個白眼,陰陽怪氣,“你賺那麽多錢,賠點怎麽了,對你來說這點算什麽啊。唉,你拽我幹什麽。告訴你們啊,不賠我就先找媒體曝光你們,再上法院打官司,你可想好了再回答,到時候全網都知道你那點破事。”

錢律師平平淡淡地看着房東:“我們來這是跟你私下解決的。”

“看吧,私下解決多好,花錢買平安嘛。”

“不是這件事,是另一件,因涉案金額巨大,我的委托人思量您年紀不小了,所以提出私下解決。”錢律師從公文包裏掏出一張照片,赫然是那對翡翠戒指,又拿出證書的複印件。房東當場就變臉,很快強顏歡笑。

錢律師繼續說:“想必您還不知道,典當行已經取證過,他們的報價其實不足實際價值的十分之一,如果能私下協商解決,你交出戒指,我的委托人的确不會計較——”

房東一聲尖叫,擡手直指錢律師的鼻頭,一個不慎碰倒了桌上的茶杯:“你什麽意思啊?你懷疑是我拿了戒指,還想威脅我?”

齊律師也底氣不足地道:“你這叫誣陷!我要告你!媽,你別怕,我們有錄音。”

房東怕得腿軟,典當行給的價格她太心動了,激動得她這幾天都沒睡好覺,已經想好拿到錢去哪裏旅游了。她等着這邊穩穩地拿一筆,戒指再拿一筆,這樣就沒人懷疑她為什麽暴富。

錢律師指指門口,不鹹不淡的話聽起來駭人無比:“不是,我是說警察在外面呢,我受我的委托人囑托,你交出戒指我的委托人立即撤訴,否則你會直接被傳喚。那麽貴重的東西,我估計你現在帶在身上,來的也有女警,正好能夠搜身。”

房東臉色煞白,崩潰地跌倒在地。

齊律師急忙道:“媽!媽你怎了!”

為了确保萬無一失,裴繼州動用灰色手段,跟蹤外加全天360°無死角監視,還請了位犯罪心理專家研究,九成九肯定戒指被房東随身帶着。

遲遲不動手,錢律師還以為裴繼州轉性做大好人,沒想到只是想在老婆面前做遵紀守法好公民。對此錢律師豎大拇指表示贊同,果斷和裴繼州統一戰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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