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劍冢,位于整個宗門的最南面。

兩側靈山綿延起伏高聳入雲,也不知是天地的鬼斧神工還是哪位前輩大能所為,竟在這群山疊嶂間鑿出了萬丈長而只有一丈寬的一線天來。

人行其中,只得見一線藍天,若非子午,不見日月。

“尋有緣之劍,拔出便是你的。”師尊将我帶到入口後停下腳步,側過身示意我過去,“雖說劍冢一生可入兩次,一次取劍,一次葬劍。但實際上第二次的葬劍并不算真正入了劍冢,而是飛升之時融會天道法則,直接将劍留下。所以真正走入此處尋劍的機會只有一次,你且珍惜。”

我點了點頭,在劍冢入口莊重地向那滿山的劍魂拜了拜,這才滿懷敬意地一步步走了進去。

一入劍冢,所見的景象便昏暗了起來。

目之所及……盡是沒入陡峭山壁或腳下泥土的各式長劍。

劍魂幽幽,隐有悲怆之感。

我小心地繞開一柄柄劍,思考着自建宗以來便定下的規矩究竟讓多少名劍沉寂于此。

行至過半,心中仍舊毫無波瀾。

我思及師尊來時路上講的,大道從無定數,劍之一道亦随劍者心意變幻萬千。

這方劍冢裏的劍實際上并無實體,而是一個個可随意塑形的靈體,心意相通後便會化作最适合劍者的劍形。

只要千百年一直與靈體心神契合,又持續用自身靈力溫養便有機會喚醒劍靈。

而蘇醒了劍靈的劍,便是一個劍修最忠誠而值得驕傲的同伴。

如若得道飛升,劍靈亦會随着主人離去,留下新的靈體墜入此方劍冢。這類靈體沾染了天道法則之力,如果恰巧獲得靈體承認而所悟劍道又與飛升大能契合,那就會如那些法修們所說的“天生道體”一般了。

我走了近三個時辰,眼看離劍冢出口不遠了卻還是一無所獲,不由得有些焦慮。

我再一次放慢了腳步,又走了足足一個時辰,最終還是只能不甘不願地挪到了劍冢出口。

一路上我分明感到不少劍對我有親近之意,但每當我停下腳步仔細探查,那些釋放的善意便一眨眼消失幹淨。

……我甚至還隐隐覺得那些劍在莫名地瑟瑟發抖。

我極度失落地走出了劍冢,師尊正站在外邊等着我,他背上湛藍的霜寒劍看得我心癢手也癢。

這人見我空手出來,目光淡然,似乎毫不意外。

我垂着頭覺得無顏面對師尊,聲音細若蚊吟:“沒有劍願意跟我……”

作為一個劍修,被劍冢裏所有的劍嫌棄……

這算不算最丢人的一件事了?

師尊嘆了口氣,解下霜寒劍遞給我:“它同意讓你摸幾下。”

我眼神一亮,迅速雙手接過霜寒劍,出鞘三分之一後貪婪地輕撫着劍身:“師尊為何這般?”

師尊面無表情:“霜寒說可憐你。”

我冷漠無比地啧了一聲,将劍奉還給師尊,繼續維持幽怨哀傷的氣場。

師尊沉默了一會兒,忽然伸手把我拉到了懷裏,一手環住我的腰,另一只手則輕輕拍了幾下我的背:“你……不要太難過。”

我不忍心說出自己并沒有被安慰到,甚至還有些被吓了一跳的事實。

一擡頭,對上師尊寒泉般冷然卻清澈明亮的目光。

忽然覺得師尊好像比想象中溫柔。

不過我的內心還是非常不忿,我的劍啊……

“師尊,為何會沒有劍随我……”我悶悶地開口,再度垂下頭去,雖然覺得丢人但還是想弄清緣由。

師尊一邊順毛,一邊輕聲道:“唯一的理由便是——你已有了劍。”

我渾身一震,猛地擡頭:“可師尊你之前說只能入一次!且修我宗心法者只能從劍冢獲得劍!而且若我之前進入過劍冢,為何這次還能進去?”

那雙烏沉深邃的眼眸注視着我:“你所言,皆非虛。”

這不是……互相矛盾嗎!

我忽心生惶恐,掙開師尊的懷抱接連倒退數步,下意識搖頭否認着這超乎邏輯的事實。

分明是晴空萬裏,卻再次響起了驚雷聲。

師尊再一次望天,神色雖依舊冷然至極,卻沒了上次的那種深深忌憚,而是流露着幾分森然,似乎是有了什麽把握。

“你的劍在哪裏?”師尊忽然盯着我問道。

我頭痛欲裂,天邊雷聲隆隆作響,更是攪得我思緒一團亂麻。

“不要再問了!”我捂着頭崩潰地低聲哀求着,然而師尊一步跨上來攥住我的手腕,将我拉得更近,反複逼問着這個問題。

我的神經繃到了極致,識海中驟然爆開大片大片火焰般躍動的瑰麗紅色。

那些光的後面似乎掩藏着什麽東西……

但是我一試圖靠近,腦袋便傳來錐心的劇痛,阻礙着我追尋那後面的東西。

“師弟。”背後忽然傳來師兄清朗的聲音。

我循着聲音回頭,額上滲下的冷汗滴落到了眼裏。

面前師兄的身影模糊得很,但我仍然下意識地就想掙開師尊的手,奔向那一個扭曲的人影。

師尊越死死攥着我,我便越想走過去。

……總覺得只要靠近師兄,這些痛苦便都會煙消雲散。

師兄輕聲呼喚着我:“過來。”

他柔和的聲音好像與什麽重合了,一遍遍在腦海中重複着,那滔天火光便随着他的聲音一點點熄了。

師尊忽然用力将我拉了回去,擡起袖子将我眼中不知何時流出的淚水全數擦盡。

他眼中那種決絕之色震懾住了我。

這人低頭,掐住我的下巴便是一個兇狠至極的吻,往日的冷靜淡然全部抛開了去。

他伸手點在我眉心,一股冰寒徹骨的靈力直接貫穿我的識海!

我只見到他嘴唇輕輕開合:“赤霄。”

轟的一聲,平地起驚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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