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似曾相識

潔白的牆體，琉璃瓦片，若影若現在如棉花般輕柔的雲霞中，金色的碧霄宮三字在月色中亦然閃耀醒目，巍峨的牌匾懸挂在十人高的大門上方，別提多莊嚴了。

碧霄宮，是天界戰神玄天上君邢墨的府邸，從上古時代他便已經存在，女娲政權時期不聽命于任何人。後昊天大帝組建天庭，神界仙界統歸天界，玄天上君受天庭盛邀，封戰神蕩魔天尊，持天宸劍，平天下戰事。

“邢墨，你看，我給你帶了什麽”

柴雲修拎着剩下不到半壺的君子殇，一路小跑着沖進大殿。他的聲音在大殿回蕩，無人應答。

半晌，一個身着白衣，頭帶象牙簪的仙童，緩步走出來。

“靈日，你家君上呢”柴雲修風風火火，看見靈日終于放慢了腳步，氣喘籲籲的問道。

玄天君喜靜，不喜歡太多人伺候，身邊只有一對金童玉女靈日吉月随侍，再無他人。要說日常玄天君還和哪位神仙走得比較近，那便是這位月老柴雲修。

靈日優雅的彎下身子，雙手在身前成圓形，向柴雲修行了個禮，“君上正在與天帝議事，不在府中”

“如此，那，那我晚點再來”柴雲修向靈日回了個禮，低頭看了看手中的酒壺，“晚點我可不保證我能忍住不喝”他自言自語着轉身離開。

走出碧霄宮，穿過一片花園，便是月泉宮，那是柴雲修的住所。相比玄天君的碧霄宮，月泉宮是另一種風格，這裏清靜悠遠，雖依然是通體白牆琉璃瓦，神聖莊嚴，月泉宮卻是一個可以讓人忘卻煩惱，醉心閑雲野鶴的地方。

柴雲修不喜歡呆在房中，月泉宮有一個不大不小的後院，是全天庭最佳賞月之地。潺潺流水從仙山上緩緩流下，注入月泉。月泉邊有一顆郁郁蔥蔥的大樹，可是樹上長的不是葉子，而是紅線。是的，月老錦囊中的紅線，都是從這棵樹上長出來的。

柴雲修在月泉邊一屁股坐下，白皙的手伸向月泉，食指蘸取兩滴月泉水，在空中畫了個圓，他的眼前結出了琉璃般的鏡面，“早上好呀”柴雲修的看着鏡中的景象，揮了揮手，期待的眼神瞪着鏡面，鏡中出現的是尚書府第二天的清晨。

清脆的鳥鳴聲在尚書府外響起，清晨的尚書府安靜祥和，與夜晚給人的感覺截然相反。

“怎麽會是你，來人吶，快來人吶！”

尚書府的安穩清晨被一聲尖叫聲打破，随着這一聲驚叫，各個房間的房門陸陸續續打開，衣衫不整急着穿衣服的人們沖出房間一看究竟。

“老爺……，不好了……，請您出來看看吧老爺”管家顫抖結巴着在尚書大人的房門外請求着。

“老爺……，出大事了，老爺”他不斷着請求着。

“大清早的，什麽事啊 出什麽大事了，至于你這樣”房中一雙手将帷帳撩開挂起，尚書大人睡眼惺忪地揉着眼睛，穿上靴子，随手從床邊的衣架上扯了件外套披上。他打開房門，“到底怎麽了，快說！”

“二公子他……他……三夫人，二公子和三夫人……”

管家結巴着，話語未落，尚書大人急匆匆地向北苑走去，走到清翠軒門口，尚書大人被眼前的一幕氣的雙眼一黑，頓時天旋地轉，管家三步并作兩步，急忙上前扶住尚書大人。

三夫人裹着被子縮在角落，一聲不吭地抽泣，二公子站在床邊衣衫不整，一臉驚慌，嘴裏不停地說着“怎麽會這樣，為什麽會是你，怎麽會這樣……”

尚書大人漸漸緩過神來，低頭的一瞬間，看見地上東倒西歪的兩壇酒，火氣竄上天靈蓋，四處抄家夥，最終從園中折了一根樹枝，沖進清脆軒，對着二少爺便是一頓亂抽。

“不是不讓你喝酒嗎，你居然偷喝，還做出此等不知廉恥的事情，這是你的庶母啊！”

“畜生，我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尚書大人上氣不接下氣，怒火中燒，又是丢人又是氣憤，這種事情，還被家中那麽多奴仆看到，真是家醜外揚。

“老爺，你這樣會打死浩兒的”大夫人問訊趕來，死死抓住尚書大人的手，阻止他繼續抽打蘇文浩。

“肯定是這個賤人勾引浩兒，浩兒怎麽會做這種事呢”大夫人一手指向正在哭泣的三夫人，一手抱住尚書老爺。

“我沒有，昨天夜裏，他醉醺醺的進到我的房間，我以為他是……”三夫人哆嗦着，聽到如此污蔑，試圖為自己辯解。

“閉嘴，還嫌不夠丢人……”

一時間，尚書府亂成一鍋粥，打人打人，哭的哭，喊冤的喊冤……

柴雲修一手撐着身子，半躺在月泉邊，看着這精彩的一幕，月光如同他銀白的頭發一樣，靜靜地攤開散落在地上。他咕咚咕咚的飲着君子殇，邊看邊笑……

等等……，君子殇？等柴雲修回過神來，一壇君子殇已經一飲而空。

“完了完了，居然不小心把留給玄天君的就喝完了，那看來得再下凡一次了”

柴雲修無奈的站起，怏怏地向他的寝殿走去。寝殿有兩個門，一個自然是大門，另一個門坐落在寝殿背光面，是一扇隐秘的暗門。此門聯通月泉宮花園與盛京月老閣，實際上，是一個快速通道。

柴雲修一條腿從暗門邁進月泉宮寝殿，一半身子便已從月老閣他的小房間現身。跨過月老閣高高的大門門檻，踏上主街，站在邀月樓門口，深吸一口氣，心曠神怡道，“這有酒香的地方，空氣都是甜的”，說完便沖了進去。

七夕過後的京都，立刻恢複到日常忙碌又平靜的狀态。街上的小攤販，早早就出來占領街道，扯着嗓子吆喝。月老廟旁的邀月樓，是盛京最受歡迎的茶館酒肆之一，每天清晨，便已座無虛席，來自五湖四海的茶客在這裏談論着各地的秘聞奇談。

邀月樓二樓的大廳分為普通區和貴賓區，由兩塊屏風與紗幔相隔。與貴賓區相對，是僅由紗幔相隔的表演區。琴聲悠揚，笛聲蕭蕭，柔弱無骨的纖纖細指撥弄着琴弦，飽滿的朱唇操控着長笛。

“小二，來兩壺君子殇”紗幔帳後傳來柴雲修溫柔又少年的聲音。

“好嘞，客官”小二托盤托着兩壇君子殇，一臉微笑的來到柴雲修的桌前，用挂在肩上的抹布象征性地擦了擦桌面，“客官，您的君子殇”

紗幔飄飄，他倒了一杯君子殇在小盅中，閉着雙眼輕聞一口，酒香四溢，一飲而盡。

“好酒！”

“你們聽說了沒有，尚書府的二公子，和尚書老爺的三夫人私通，現在這件事傳的沸沸揚揚了”屏風外的普通區傳來幾個茶客的交談聲。

“據說是二公子喝多了酒，誤闖了三夫人的房間”旁邊一人舉着茶盞搖着頭說。

“這種事情誰知道呢，可是這二公子平日縱情聲色，強搶民女，這三夫人據說平日也是妖裏妖氣，誰知道是不是早就勾搭上了”

衆人各執一詞，“聽說尚書大人氣的當場暈了過去呢”

“出了這樣的醜事，沒氣死就不錯了，要是我家出了這等事，我定要将二人逐出家門”

一個穿着蘇錦的茶客接過話茬“首先你要有膽量娶第三個夫人”

“哈哈哈哈，你倒是想的美，放心，你家沒機會發生這種事，你敢娶二夫人，你那夫人不把你活剮了”

衆人嘲笑着調侃着。

屏風後的少年微微揚起嘴角，放下一錠銀子起身離開。一根紅線将兩壇君子殇拴在一起，柴雲修将酒提到眼前喃喃自語，“嗯，這次絕不會不小心喝完了”

就在他看着兩壇酒，滿意地點頭時，一個粗布麻衣的女子以同歸于盡般的力道撞進他懷裏，一把把他往地上撲。

“啊！……哎呀……！”他被這女子撞倒胸口，疼的叫出了聲，只覺自己整個人開始往後仰，左手一個手滑，将兩壇君子殇抛向了空中。他想躍起來去接，可是身子被那女子壓着讓地上倒。

“哐铛”

君之殇碎落在地，被撲倒在地的柴雲修一臉不可置信地看着碎了一地的君子殇，暗自憂傷，“難道，玄天君是命中注定喝不到這麽好喝的酒嗎？”

“對不起，對不起公子，我……”趴在柴雲修身上的女子驚慌失措地爬起來，低着頭一臉愧疚的偷偷看了看酒壺碎片。

他指着女子，笑容像花一樣綻放，他道，“原來是你啊”

女子擡起頭，微微皺着眉，在思考他是誰。突然眉頭舒展，眉開眼笑着道，“是你啊小師傅，真是對不住”

她就是昨夜在月老廟，被蘇文浩強行綁走的女子。

“我叫……我叫子骞，你先起來吧”柴雲修淺淺一笑，心想，竟沒有想好化名，幸好我機智又文采好，就叫子骞吧。

他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衣服上的塵土，伸手将坐在地上的女子扶起，轉頭看了看那兩壺君子殇。

女子發現了柴雲修眼中的惋惜之意，看得出來他很在意這兩壺酒。

“我叫孟姝瑗，公子這兩壇酒，我……我來日定當相賠。”她猶豫了一下，自己身無分文，可還是許諾要将這兩壇酒錢賠給柴雲修。

柴雲修原還在可惜他要送給玄天君的酒，他本也不會讓她賠付這酒錢，只是聽到孟姝瑗這麽說，很是慶幸自己當日沒有幫錯人。

“娴靜美好如璧玉，好名字，哎，好說好說，我再買兩壺就好”柴雲修安慰着孟姝瑗陽光下他的衣衫格外鮮豔，襯得他膚色若雪。

遠處突然傳來了一陣吵鬧聲，“快找，千萬不能讓那賤人跑了”十幾個身穿尚書府家丁服的人在街上東敲西砸，到處搞破壞。柴雲修定睛一看，那不是前兩天跟在蘇文浩身後的十來個家丁嗎，想必是孟姝瑗趁着府中大亂出逃，如今他們定是來抓她回去的。

孟姝瑗回頭望了望，她清淡又美豔的臉瞬間煞白，“公子，對不起，我要先走了，酒錢我并當相付”話音未落，她匆匆忙忙撿起落在地上的鬥笠，使勁壓低遮住大半張臉，蹿進人群中，向小巷中快步走去。

“哎，若要賠我酒錢，來月老廟尋我啊！”柴雲修伸着脖子看着孟姝瑗的背影高聲喊着。

他正想轉身離開，卻莫名其妙感受到一股異常熟悉的氣息，就像是另一個自己的那種熟悉感。好神奇的感覺，幾千年來，從未有過這種感知，他站在人群中，身邊人來人往，卻都不是這熟悉感的來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