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永駐鬼門

神塗望着平靜的幽冥川，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那埙樂之聲中，那曲子哀怨悲傷，痛徹心扉的曲調聽得神塗一陣雞皮疙瘩。

柴雲修順着神塗的目光方向，向遠處張望，打趣神塗，“明川兄在看什麽，莫非看到什麽美女了，看的如此入神”

神塗癟了癟嘴，這個柴雲修，一天不打趣別人估計他就無聊得慌，此時此刻，他沒有心思陪他胡鬧開玩笑，此埙一旦被吹響，定然是有什麽事發生。

一直沉默地自顧自不講話，偏袒柴雲修的邢墨，竟然在這一刻突然倒戈相向，他徒手變化，将一顆半個拳頭大的藥丸，飛進柴雲修口中，柴雲修被這突如其來的巨型藥丸堵住了口腔，他大口喘息，噎住說不出話來。

神塗一臉不知發生什麽的表情，邢墨這是什麽意思，讓柴雲修閉嘴，也不用這麽粗暴吧，他不是一直護着柴雲修嘛，怎麽現在突然翻臉不認人了。

柴雲修不僅說不出話，就連呼吸都困難，他手舞足蹈地向邢墨指着口中的藥丸，要不是他說不出話，此刻他應該已經破口大罵了。

邢墨伸手，一指點在柴雲修胸口，那藥丸瞬間融化，順着柴雲修的食道向下滑入體內。

“這埙樂之聲來自人間，是否是你的焱埙”邢墨放下點在柴雲修胸口的手指，臉色有一點擔憂地詢問神塗。

柴雲修在自己的胸口上拍了拍，替自己順了順氣，這麽大一顆藥丸下肚，差點沒把他噎死，什麽埙樂之聲他怎麽沒聽見。

待他緩過神來，平靜了呼吸，他的耳邊由遠及近，由輕至響，也傳來那二人正在談論的悲怆埙樂。柴雲修詫異地面向邢墨點了點自己，無言之中，他好似明白了方才那顆藥丸的效用，開五靈，通天識。

邢墨閉着眼微微點了點頭，意在嫌棄柴雲修反應遲鈍，內心暗道，“你知道就好”

神塗的手心之中黑色的霧氣開始凝結，延伸至四周形成幾縷黑色的長霧纏繞翻滾，最終纏繞成兩縷糾結在一起，旋轉着落在地上，慢慢形成兩個人形。

黑色的霧氣在成形之後消退，霧中的人越來越清晰，最終霧氣完全消散，一男一女站立于他們三人之前，孟姝瑗與蘇文澤。

蘇文澤雙目緊閉，他站直一動不動，就像是一尊栩栩如生的石像，而孟姝瑗，在霧氣完全消散的同時，她的雙眼也随之睜開，但是因為她三天三夜，粒米未進，已經沒有力氣站立，方睜開眼睛，雙腿就一軟，一個踉跄往地上跌坐下去。

柴雲修這種時候極其積極，眼疾手快，大步向前，一把扶住孟姝瑗。

孟姝瑗擡頭看了看柴雲修，她這才看清扶着她的竟然是柴雲修。

她被整的一臉懵，她方才在草廬，心如死灰，手中只有一件蘇文澤留給她的遺物，她只是想吹一吹蘇文澤吹過的樂器，找一找蘇文澤在草廬的影子。

沒想到，竟然一股黑霧，将她與蘇文澤包裹的密不透風，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下意識地将蘇文澤的身體緊緊環抱在胸前，再次睜眼之時，她與蘇文澤已經到了這個不知何地之處，還見到了柴雲修。

她擡高了聲調，用盡全力開口說話，“這是……哪啊，小師傅，你怎麽也在這？這兩位是？”

柴雲修不知如何回答，這件事說來話長了，要完完全全，明明白白地解釋給孟姝瑗聽是一回事，要怎麽解釋讓她快點接受明白又是另外一回事。

柴雲修還沒有開口，神塗就率先搶占了先機，他直奔主題，忽略了孟姝瑗的疑問和不解，先解決他的疑問吧。

“蘇文澤是否是被一根黑色的短箭刺中斃命”柴雲修扶着孟姝瑗緩緩坐下，她已經完全站不住，能勉強坐着已經是她的極限。

她的眸子突然間放射出訝異的目光，側着臉看了看立在一旁的蘇文澤。她快速的點着頭表示贊同，她驚訝于眼前這個男子為何會知道蘇文澤被什麽兇器所傷，他當時有又不在現場。

在得到孟姝瑗肯定的回答之後，神塗原本深邃漆黑的眼眸一瞬間失去了閃光點，目光暗淡無光，他嘆了口氣，繼續發問，“此箭從何而來？”

孟姝瑗吃力地吞咽了口氣，她的聲音非常微弱，“來自公主朗玥，哦不，是靈沫閣閣主之物”

神塗與其他二人相視點頭，他們都已然知曉，此事與他們正在調查之事，也有關聯。

随即神塗嘆了口氣，他低下眉頭，搖了搖頭，此時此刻的他，可惜着，蘇文澤，是再難回來了，溫濂的這縷散魂，也難以再回來了。

他問完了他想問的，具體的前因後果他不感興趣，他只關心，蘇文澤被什麽所殺，為何人所殺。

“此黑色短箭，命為墨羽箭，為魔界之物”他精簡着自己的語言，力求能用最簡單的話語讓孟姝瑗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

“一般而言，墨羽箭吸人魂魄，可是蘇文澤是我胞弟的一縷散魄所化，他沒有魂只有魄，魂魄不全，本就易散。故而，他被墨羽箭所傷，箭身在吸取他魂魄之時，将他的魂魄打散，以至于他灰飛煙滅，再難複生”神塗說着說着，擡手揉了揉自己的眉頭，他此刻的心情，異常沉重，他當初将焱埙交給蘇文澤，就是想護他周全，沒想到，還是沒能做到。

孟姝瑗愣愣地看着神塗，她的唇瓣微微顫抖，她不知道要說什麽，她依舊沒有明白，蘇文澤是一縷散魂？眼前的這個人又是誰，魔界之物？靈沫閣會有魔界之物？

柴雲修也吃驚不已，他只知道，他的身世與蘇文澤有關，他自然希望蘇文澤能好好的活着，可是如今他灰飛煙滅，無處可尋了。他心想着，神塗乃冥界主君，人的生死還不都在他一念之間。

柴雲修問道，“你是冥界主神啊，主宰萬物生死，難道就沒有辦法救蘇文澤了嗎？”

孟姝瑗擡頭仰視着站着的三人，她神色慌亂吃驚，來回地轉着身子，從柴雲修轉到神塗，再從神塗轉到柴雲修，這個人是冥帝，如何會與柴雲修在一處，聽着他們讨論蘇文澤的死與蘇文澤的複生，又燃起了一絲希望。

神塗眼神閃了一閃，可還是搖頭，“難，灰飛煙滅之後的魂魄細如塵埃，有些碎片會永生永世飄蕩在世間，有些碎片或許會被吸附，投身于凡人身上，可是也只是少之又少的碎片，這些碎片會在人死後，随着宿主的魂魄一起去到幽冥界。”

兩個人迷迷糊糊，雖說聽得懂神塗在說什麽，可是柴雲修與孟姝瑗并沒有明白神塗真正想表達的意思。

神塗耐心地繼續解釋，“我之說以說難，是因我能将那些吸附于宿主身上，來到幽冥界的碎片找到。可是，如果碎片游離在世間，我就束手無策，因此，那麽多碎片，怎麽收集齊全，就算是将來到幽冥界的碎片拼在一起，也不是原來的蘇文澤了”

柴雲修聽得暈暈乎乎，他撓了撓頭，他從來不知道，自己那麽好學，問題那麽多。

“可是當年溫濂也是形神俱滅，會飛湮滅，蘇文澤難道也是他魂魄碎片的宿主？”

柴雲修的這個問題，讓神塗有點難以解釋，他偷偷地瞄了一眼邢墨，索性柴雲修與孟姝瑗誰也沒有發現他這個舉動。

邢墨覺察到了神塗的無奈，他開口替他解釋這個問題，他們兩之間似乎有着什麽秘密，是不想讓柴雲修知曉的。

“蘇文澤不同，他是溫濂的其中一魄，他不是碎片，在溫濂身死之後，不乏想救他的人，可是最終也只是将他的魂魄碎片凝結成魄，未能複活，如今天地間，溫濂的七十二魄還在游蕩，其中一魄就是蘇文澤。”

柴雲修終于明白了，碎片與形魄的關聯和區別，看來想要救回蘇文澤，還真的是難于上青天。

孟姝瑗哆嗦着雙唇，她原本在蘇文澤死後，精神全線崩潰，她已然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和意義。

可是方才，所有人都說要救回蘇文澤如何困難，她卻看到了一絲希望，她明白了，只要他的魂魄碎片依附在宿主身上去往幽冥界，就能找到，那只要她守在幽冥界的關口，搜尋每一個魂魄，一複一日年複一年，總能找齊他的碎片的吧。

“您是冥帝神塗？”孟姝瑗趴在地上，将自己的身子往神塗站立的方向挪了挪，她也是聽說過冥帝的傳說的，她輕輕扯了扯神塗的衣角，問道，“我能否去幽冥界守入關之門？”

神塗的目光從他被孟姝瑗拉扯的衣角轉移至孟姝瑗渴求的眼眸之中，她的眼中滿是請求，水汪汪地深不見底。

“你是要自己永世不得超生？你确定？一旦去守關門，你就不能入輪回了！”神塗心中了然，他心如明鏡，孟姝瑗為什麽會有這個想法，他也知道，為什麽她這麽做，是為了什麽。

孟姝瑗點頭如撥浪鼓，她怎麽會在乎能不能入輪回，蘇文澤都因她灰飛煙滅了，不能入輪回又算得了什麽呢！

“我确定，我确定，請您成全！”孟姝瑗不再點頭，而是瘋了一般地向着神塗磕頭。

神塗無奈，他的掌中霧氣翻湧，一根龍形司南漸漸顯形，他将手掌向下，司南随着他的手掌的方向往下滑，轉移至孟姝瑗的手中。

“此乃尋魄引，你可以用其尋找他的碎片，祝你好運。”

孟姝瑗的身旁黑霧缭繞，與她來到此處之時一樣，牢牢的被包裹，她緊緊地握着神塗交給她的“寶貝”，一點都不敢松懈。

“凡人之軀，永生不滅，魂魄寄生，奈何橋下，幽冥川。”神塗的聲音帶着回響，盤旋在孟姝瑗身側，她感到自己的身體被霧氣擡到半空之中，不再有腳踏實地的重量。

待她再次落地之時，她與化身石像的蘇文澤已身處鬼門關內奈何橋邊。

她依舊是凡人的身軀，會老會生病，只是她的魂魄從此刻起，将寄生于奈何橋下的幽冥川中，河在她就在，超脫輪回，永生不滅。可是，她再也無法離開那裏半步了。

“貪念癡妄，此間無常啊”柴雲修搖着頭，嘆着氣，他想起當時替孟姝瑗解簽，“兩世一身，形單影只”竟然還是應驗了。

神塗用手中的笛子瞧了瞧柴雲修的肩膀，道，“走吧，按原計劃行動，落日之淵找荀乾”

“你不查是誰害死了蘇文澤嗎？不去看看那朗玥公主與靈沫閣究竟什麽情況？”柴雲修被這突入其來的事故攪得思路全亂。

“不，朗玥公主與靈沫閣無法操控霧羽劍，定然不是主犯，還是要從源頭查起。”神塗說着轉身，往魔界深處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