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威嚴盡失

晴霖剛剛舒了口氣，氣都還未出完，荀乾就開口講話，他的目光又再次回落到九尾阿爹的玉簪上，“今日就狐族先來！”

他完全不是在征求意見，而是命令，眼神淩厲，目光帶刺，如同一道寒芒射向晴霖，這一眼，比剛才更加犀利，把晴霖吓得不輕。

她緊緊閉上雙眼，不去看那荀乾的眼神，假裝什麽都沒有發生。

阿爹阿娘也不知所措，這荀乾雖說脾氣不太好，畢竟是一界之主，今日怎地有點反常，偏偏點名他們家族，似乎還不太友好。

也罷，他想如何便如何，阿爹起身，收了跪拜之禮，上前一步，雙手環于胸前，微微彎下腰，作彙報狀态。

“啓禀聖主，九尾狐族本年度無大事發生，共計出身一萬三千六百一十二只幼崽，并且三百二十一只修成人形，上階狐仙，六十七飛升狐族長老……”

阿爹将此一年之中狐族的一應事項，人員流動，官階品級一一進行述職，晴霖這才體會到，這族長也是不好當，要将族中大小事宜了如指掌，對答如流，為了這麽一次述職，爹爹要準備多少日夜，就是背誦數字，也要背許久。

荀乾不太滿意自己的坐姿，他掀動衣擺，将身子轉了個180度，換了條腿駕于王座之上。

他手擡至頭頂斜上方，做了個“停”的手勢，有點不耐煩地打斷阿爹，“好了，我不想聽這些，狐族這些年實力沒漲多少，幼崽倒是多了不少，将我重幽殿當玩鬧兒戲之地嗎？”

此話一出，四下沸騰，各位族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均被荀乾一語激地目瞪口呆。

狐族阿爹阿娘更是一片茫然，阿爹回頭看了看還跪在地上的阿娘，一臉疑問，阿娘眉頭緊皺，搖着頭，不甚理解荀乾之意。

往年述職都是如此彙報內容，這次他卻調侃起狐族實力了，他們如此重視每一次述職，何時怠慢兒戲過。

他們萬萬沒有想到，荀乾之意竟然就是字面之意，狐族幼崽貪玩，将重幽殿當玩鬧之地。他們還以為，荀乾今日，是他這喜怒無常的毛病又發作了，故意刁難。

“好了，我不喜旁人竊聽，明日再議。若是明日還有人旁觀，妖界來年就不必前來述職了！”

荀乾從他的王座上起身，近年來，他已然覺得自己寬容了不少，面對妖族攜帶他人進宮這種事，以他一貫的脾氣，直接趕老家去。此次他還給了第二個機會，明日再議，簡直開明仁德。

晴霖此時，終是明白了，她就是實實在在地被荀乾發現了，她決定裝死到底，雷打不動，她就是一枚玉簪，如假包換。

荀乾豪不客氣，放任着殿中衆人沸騰，純黑色的衣衫，在殿中的暗紅光線中顯得不太顯眼，但他作為魔界始祖，本就自帶光芒，與生俱來就是那萬衆矚目的一個。他自顧自一個轉身，化作一團赤紅的霧氣，消失在王座之上。

衆族長紛紛聚攏過來，将阿爹阿娘團團圍住，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語，有人話中帶刺，有人熱切詢問緣由，瞬間嘈雜一片。阿爹阿娘面對着來自四面八方的質問，雙口難敵衆人，只能一個勁地盡量安撫，再做打算。

晴霖橫在爹爹頭頂，眼睜睜看着阿爹阿娘被各大族長包圍炮轟，自己卻大氣不敢出，生怕喘口大氣就被人發現。

許久之後，各大族長才被平複散去，各自回房休息，這一天對晴霖的阿爹阿娘來說，還真是坎坷刺激，無端連累整個妖界被荀乾訓斥，問題是他們兩到現在還是不知道，究竟為何？

為了能讓述職順利進行，晴霖決定，明日她就偷偷溜出去，不再跟随爹娘胡鬧了，她雖然貪玩，但孰輕孰重還是可以掂量的。

魔界的日夜其實并不分明，這個地方原本就沒有什麽陽光，唯一的區別，就是那月亮，夜晚它會冉冉升起，高高挂于天空之上，而白日裏，卻是無日無月。

晴霖一直等到深夜，爹娘入睡之時，她的眼皮已經快要撐不住，瘋狂地上下打架。她迷迷糊糊，從梳妝臺上化作一縷青煙，小心翼翼地從窗口滋溜一下溜了出去。

落地那刻，她的九條尾巴率先觸地，如同一條地毯，接住她小小的身子，悄無聲息，沒有發出半點動靜。

她蹑手蹑腳，沿着房間四四方方的牆角，漸漸遠離了阿爹阿娘的房間。可是，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往何處，這魔界于她而言，人生地不熟。

好在，晴霖的瞌睡已經清醒，她那好奇之心此刻已經被喚醒，它雪白的皮毛，扭動着蓬松的九條尾巴，在這昏暗的魔界，竟然十分顯眼。

沿着宮殿的中軸線，晴霖經過白日裏議事的重幽殿，一直往上，爬上溪皇山的山頂。

這山真的高，她在妖界，每日跑上跑下，四處亂蹦，也不見得像今日爬這山這般吃力。

她大口大口的喘着氣，俯瞰魔界大地，一片山川雄壯，丘壑淨收眼底，果然一覽衆山小的感覺還是一樣的令人舒心。

此處，潺潺流水環繞，有一座整個魔界最高的殿宇，懸浮于空中，除了主軸線上的臺階聯通宮殿與下面的宮宇，就只有傾瀉而下的瀑布了。

那溪水流至殿宇之外，形成全方位的一個環形瀑布，将殿宇包裹，而瀑布于下方彙聚，注入聖水，再流經重幽殿，流下山去。

晴霖入到庭院之中，悄悄掩藏在門後，這裏不似下面的宮殿那般巍峨，若是光線好一些，或許可以稱得上山青水秀？

院中一男子坐在石凳上喝茶，而圓形的石桌上平攤着一本書，他正悠閑自得地翹着二郎腿，看得津津有味。

“原來，這裏是荀乾的住處啊，還是挺符合他高高在上的地位的，遠離衆人，清靜優雅，應是這魔界最清秀之地了。”晴霖心中嘀咕着，不自覺地扭了扭尾巴，“沒想到，這魔君安靜的時候也是個美男子”

他微微低着頭，飛揚的眉毛，上挑的眼尾，眼簾向下，不甚溫和平靜，如此雙面的美男子，看得這只小狐貍入了迷。

俗話說，靜谧就是用來打破的。天邊遠遠傳來一聲大叫，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狗哥……接住我……！！！”

一個女子提着嗓門，驚呼着從天而降。晴霖被吓得一個機靈，她猛地擡起頭，可是那女子下落的速度極快，她才剛剛找到那女子的身影，她便已經快要接近地面了。

那女子高聲尖叫着，“啊……！！！”飛速下落，還沒等荀乾反應過來，就被那女子重重砸中，撞了個滿懷，四仰八叉，翻倒在地。

女子橫趴在荀乾身上，一只腳架于他胸口之上，想掙紮着從地上起身，沒想到一腳踩空，生生踢到荀乾那冷峻威嚴的右臉上，黑乎乎的一個腳印烙在上面，讓他看起來，有些許狼狽。

晴霖張大着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這還是她下午看到的荀乾嗎，以他的脾氣，這女子看來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他不把她活剮了才見鬼了。

她躲在門口，擯住呼吸，這從天而降的女子不知是何身份，可是不管是誰，今日她算是攤上大事了。

荀乾将那女子的腳高高頂起，他的臉色暗沉，顯然心情不太愉悅，眉頭擰巴着就像快要打結一般，晴霖心下有點慌張，她私心以為，荀乾這是要爆發了。

事實卻出乎她的意料，荀乾并未爆發，先爆發的，是那将荀乾一腳踩在腳下的天降女子。

“狗哥，不是讓你接住我嘛，看給我摔得！痛死啦！”女子大呼，一手撐腰，連滾帶爬着翻身爬起。

荀乾拍了拍身上的塵土，用手胡亂抹了抹自己的右臉，無奈道，“怎麽跟你哥說話呢，沒大沒小，不要忘了，你也姓荀”

“我才不姓茍，我名齋顏，誰跟你一樣啊，抱着這個名字驕傲得不得了，茍乾，狗乾，多難聽，不如狗哥聽着親切！”

她巴拉巴拉地說了一堆，總之，就是拒絕姓荀，太過難聽，她一瘸一拐地往石凳邊挪，打算坐下。

荀乾終于按耐不住，開始反擊，他一腳踹走齋顏屁股下的石凳，使得她一下沒坐到，又一次摔了個四腳朝天。

“讓你好好學習你不學，到今天還是個文盲，自己的姓氏都不認得，以後出去別說是我妹妹！”

“法術也不好好修，還能從天上掉下來，幹啥啥不行，吃飯第一名！”

荀乾雙手叉腰，義正言辭地數落着齋顏。

這兩兄妹果然就是兩兄妹，脾氣一樣火爆着急，一言不合就開打。齋顏哪能受得了荀乾的冠冕堂皇的欺負，擡起腳就還了他一腳，一個飛身再次将他撲倒，扭打在一起。

晴霖的兩只耳朵豎得筆直，她聽着這兩兄妹的對話，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這場好戲，不禁好笑，如此威嚴的魔界始祖竟然拿自己的妹妹毫無辦法，真是一對歡喜冤家，還被取綽號叫狗乾，如今這麽不顧形象地與其在地上打滾，不知六界衆人，有沒有人知道他的真面目。

她笑得發癫，全然忘了自己在偷聽這回事，一個不小心推了一下門，“吱嘎～”一聲，将正在拼命的兩人注意力全部吸引了過來，扭頭齊刷刷射來了刀鋒般的目光。

晴霖倉皇逃竄，竄進院中草木之間，她以為那兄妹兩看不到她就沒事了。

他們确實沒有追出來，可是沒想到，取而代之的是一枚飛镖，準确地刺中了她的右後大腿外側。

她的腿霎時使不上力，膝蓋曲着往地上跪了下去，整個身子靠右邊傾斜，一個不慎，從殿宇邊緣的瀑布中，墜落斷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