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晚自習上課前,漆月跟大頭和另一個同學圍在一堆打牌,臉上貼滿衛生紙撕成的長條。

漆月平時打牌挺厲害,這會兒卻幾乎被貼滿了,眼尾不停往教室門口瞟。

“漆老板你今天手氣不行啊!”大頭都有點不敢相信:“哎,你看什麽呢?”

漆月随口答:“看老班會不會提前來。”

大頭嗤一聲:“你什麽時候開始怕他了?”

“我怕個屁,我這不是覺得他唠唠叨叨煩人麽?”

漆月看的當然不是班主任。

上課鈴打響。

喻宜之那張月亮般清冷的臉,果然沒再出現在高三(7)班的教室門口了。

******

漆月覺得晚自習無聊,摩托車行那邊也沒更多的事,漆月決定早點回家陪漆紅玉。

她吹着口哨走到車棚,卻看到摩托車座椅上,規規矩矩放着一本書。

漆月一看頭都大了:這不是喻宜之每晚教她學習的那本書麽?!

喻宜之不是放棄了麽?!怎麽還這麽陰魂不散?!

漆月拿起來一翻——按進度她昨晚和今晚要做的那些題,都被喻宜之用清隽的字跡寫了公式和引導步驟。

漆月煩死了:“這人真是……”

居然還把那支藍色的筆夾在書頁間,是真以為她這學渣連一支筆都沒有嗎?!

好吧她确實沒有。

漆月把那本書和那支筆往包裏一塞,眼不見心不煩,騎車回舊筒子樓。

漆紅玉:“阿月?”

“奶奶是我。”漆月放下包:“你晚飯吃好了麽?”

“吃好了,你每天都用保溫桶給我裝得好好的,我怎麽會吃不好。”漆紅玉問:“你今晚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

“嗨,我不是跟你說過,我比其他同學厲害嘛,有時候老師講的我都會了,老師就讓我回來自學了。”

漆紅玉笑得很驕傲:“我就知道我們阿月最聰明了。”

漆月有點臉熱。

她總覺得盲眼給漆紅玉那張布滿皺紋的臉上帶來了一股天真,讓她每次對着漆紅玉說假話時,心中總有濃濃罪惡感。

尤其漆紅玉還連連說:“那你學吧,我不吵你。”

屋子太小太逼仄,漆紅玉喜歡搬一把小竹椅,抵着打開的大門坐在門口吹風。

漆月望一眼漆紅玉佝偻的身影,好像因病痛又顯得蒼老了些。

她默默把包裏給她的那本書摸出來,想着剛才她跟漆紅玉說,老師讓她回來自學。

她翻開書。

不得不說,喻宜之的字真好看吶,和她人一樣好看。

明月皎皎,黑夜漆漆,漆月本來只打算看兩行就把書合上的,卻順着喻宜之那過分好看的字一路看了下去。

和漆紅玉偶爾從門口傳來的輕輕抓癢聲一起,構成了一個無比靜谧的世界,和昨天天雷地火的那場架,是很不一樣了。

******

清晨又下了一場雨,把這天的氣溫帶的更低。

連漆月這麽抗凍的人都穿上了衛衣外套,左胸一只老虎右胸一朵玫瑰,背後一個大大的“BeHumble”,跟衣服浮誇的款式相對應,顯得有點諷刺。

課間操的時候雨偏偏又停了,學生們怨聲載道的去做課間操,漆月和大頭又躲在樓頂抽煙。

漆月趴在欄杆上。

大頭:“漆老板你別趴着了,都是水。”

漆月心不在焉的“嗯”一聲,卻趴着沒動。

她在看高三(1)班做課間操的隊伍裏,人人都穿上校服外套了。

那麽就是,喻宜之也穿了。

******

這天晚自習,喻宜之還是沒來找漆月,以至于漆月向她那輛火紅摩托車走去的時候有點緊張。

不過昨天喻宜之已經把書給她了,她沒還,喻宜之總該沒辦法了吧?

她走到摩托車前一看:……

媽的喻宜之買了本新的!這會兒又放在座椅上了!

漆月“嘁”一聲拿起來翻了翻,喻宜之順着昨晚做題的地方,又按照進度,往後寫了幾頁公式和解題步驟。

漆月不耐煩的把書往包裏一扔,飙車走了。

到第三天晚自習,漆月還沒還書,她就不相信喻宜之還能再給她買本新的。

結果她走近摩托車:……

還真的又有本新的!她真服了喻宜之這個女的了!

不僅冷,傲,麻煩,還倔!

漆月終于忍無可忍的把第一天那本書放在了車棚角落,不然喻宜之再這麽買下去,多浪費啊!

******

在喻宜之說出“我已經不想跟你談戀愛了”那句話後,她言出必行的沒再找過漆月一次,漆月當然也不可能找她。

有時候漆月呼朋引伴去小賣部的時候,會碰到喻宜之從食堂出來。

剛開始大頭或其他朋友還會故意刺激喻宜之:“喲,裝叉犯,怎麽不去吃紅酒牛排來吃食堂呢?”

漆月“啧”一聲:“你們廢話真多,別理裝叉犯行不行?”

她臉上在笑,可眼底很冷,自帶一股戾氣說起話就很震懾,幾次之後,也沒人敢對喻宜之多話了。

不過無論被諷刺還是不被諷刺,喻宜之一張臉總是淡淡的,沒表情的與漆月一夥人擦肩而過。

漆月不看她,她也不看漆月。

真像兩個陌生人一樣。

每晚傳遞的書本,成了兩人之間唯一的交流,不過那也就是一堆冰冷的公式和解題步驟而已,最多就是書頁上,沾着一點喻宜之手腕上淡淡的香水味。

直到有一天,漆紅玉坐在門口吹風,漆月無所事事翻着那些書頁的時候,一行清隽的小字冒了出來:“今晚月亮很美。”

漆月擡頭。

這兩天天氣很好,明月高懸挂在天邊,白得像一個剛剝完殼的雞蛋。

這是漆月唯一能想到的比喻,她嗤笑一聲,心想如果是喻宜之的話,肯定會吟出類似“床前明月光”一類的詩吧。

不對喻宜之這種學霸,怎麽會吟這種小學生的詩。

可更有文化的詩是什麽,漆月也想不到了。

她趴在書上,隔着腐朽的窗扉和生鏽的插銷,望着窗外的月亮。

然後她狠狠在喻宜之那行小字下寫:“美個屁!”

晚上喻宜之把書還回來的時候,沒再寫什麽,只在“美個屁”三個字後面,打兩點寫一個冒號,劃個半圓寫個反括號。

組成一個很老土的笑臉,惹來漆月十分不屑的一聲“切”。

窗外的月光灑進來,照在那個符號組成的笑臉上。

漆月伸手摸了摸,想起喻宜之清冷的淡淡的笑臉。

喻宜之對其他人笑過麽?

大概沒有吧,至少在一中學校裏,漆月沒看到喻宜之對其他任何人笑過。

******

很快到了全市統考前三天,出現在漆月摩托車座椅上的不再是每天那本書,而是一本打印剪貼的題集。

扉頁上喻宜之寫了行小字:“全部背下來就好。”

漆月冷笑一聲,狠狠把題集摔回座椅上,點了根煙就往格物樓走。

喻宜之晚自習去廁所的時候,還是按習慣去了頂樓沒人的那一間,沒想到燈下蹲了一個人,揚起一張明豔的臉,叼着煙狠戾的看她。

喻宜之沒看見漆月似的往廁所裏走,纖細的手腕被漆月一扯:“你玩我?”

“什麽意思?”

“那題集什麽意思?”

“我自己做的。”漆月的戾氣往往讓男生都發怵,喻宜之卻很平靜:“市裏劃定了這次統考的範圍,我結合自己的判斷,覺得這些題型最可能考到,你背下來,到時候直接套。”

“你自己做的?”漆月心裏的火氣消了點。

把那些題找出來剪貼在一起,挺費功夫的吧。

但她還是問:“你就不能早點給我、讓我直接背嗎?之前教我公式解題什麽的,搞那麽麻煩幹嘛?”

“因為你聰明。”

漆月冷笑一聲。

喻宜之:“趁機補一補,以後高考……”

漆月狠狠“呸”了一聲:“別自作多情了喻宜之,你以為人人都像你這種天之驕女看重高考?我只要高中畢業過了十八歲,就可以去錢夫人店裏工作了,高考什麽的跟我沒關系。”

“你不上大學?你的人生就這樣了?”

漆月像聽到什麽最好笑的笑話一樣,笑得彎下腰,“哎唷哎唷”幾聲後,才扯住喻宜之的長發:“大小姐,別用那種居高臨下的語氣跟我說話,我那樣的人生有什麽不好麽?你以為所有人的未來都跟你一樣,鋪滿鮮花和紅毯麽?”

她用力一甩喻宜之的頭發:“我告訴你,我不在乎什麽高考,也不在乎什麽全市統考,我考不及格又怎麽樣?

你以為李大嘴真的會開除我?”

“他不會的,這幾年評優秀高中,學生不能有這種會記上檔案的劣跡,他只要我順順利利混到高三畢業,對他也好,對我也好。”

她笑的又妖又狠:“倒是你,費這麽大功夫做什麽習題集啊?李大嘴許你什麽好處了?總不會跟保送清大邶大的名額有關吧?”

喻宜之淡淡的說:“他沒許我任何好處,況且國內的大學保送名額跟我沒關系,我想考國外的大學。”

“就是我花了這麽長時間輔導你,要是你真考及格了,我會有點高興而已。”

她輕輕推開漆月,自顧自走到裏面上廁所去了。

等她出來的時候,漆月已經不在那裏了,只剩下還沒完全熄滅的煙頭,在黑夜裏泛着猩紅的光。

第二天晚自習前發生了一件事,班裏尹夢的偶像發專輯了。

尹夢很激動,一直在大聲嚷嚷:“我k太他媽好聽了!這是人能唱出來的歌麽!”

一個女生小聲嘀咕:“不是人還是鬼麽?”

漆月滿臉貼着衛生紙條笑了一聲——她又和大頭他們在打牌。

尹夢也和漆月一樣,是那種在校外吃得很開的女生,不同的是漆月是自己闖出來的,而尹夢是有個很厲害的哥哥。

從小有哥哥罩,也養成了尹夢驕縱的性格,在班裏跋扈慣了,威望就沒漆月那麽高。

這會兒尹夢到處找人問:“你有筆麽?我得親手把這歌詞抄下來,寫的太他媽絕了!”

她問了一圈後:“我k難怪你們這些人搞不好學習!這些筆也太他媽難用了!簡直配不上我偶像的歌!”

有人笑:“尹夢那你自己呢?你的筆有多好用?”

尹夢:“姐姐只有眉筆,你別說還真挺好用的!”

她在鬧哄哄的教室裏往後走:“漆老板,你居然有筆?”

她一眼看到漆月桌上放着一支藍色的筆,條紋圖案挺精致的,跟漆月這個人又糙又野的調性挺不一樣。

她跨過去一把抓起:“送我了啊。”

一只手看似懶洋洋實則狠戾的鉗住了她手腕。

尹夢一愣。

漆月臉上貼滿衛生紙條,一說話就被吹得飄起來,她語氣也是懶洋洋的:“放下。”

已經有挺多人在往這邊看了,尹夢有點下不來臺:“幹嘛呀漆老板?你也不是這麽小氣的人。”

漆月的确不小氣,她從小混跡街頭,有點吃百家飯長大的意思,深谙有分享才有回報的道理。

但她說:“這筆不行。”

大頭打圓場:“我們打牌呢,漆老板拿這筆記分來着,尹夢你用完趕緊還回來,漆老板還要用呢。”

尹夢剛想順着臺階說聲“好”,沒想到漆月連眼皮都沒擡:“用也不行。”

尹夢有點惱了:“幹嘛呀漆月?平時叫你聲漆老板是給你面子,不就一支筆麽?你一個根本不搞學習的人看那麽寶貝幹嘛?”

漆月終于揚起妩媚的眼尾:“你的雞爪子再不撒開我的筆,我可打了啊。”

尹夢爆發了:“我k,有種出去打一架啊?”

漆月懶懶站起來,無數衛生紙條的縫隙間,都能看到她眼底藏着狠戾:“那走。”

大頭趕緊拉住她:“過了啊,你倆平時關系不是挺好的嗎?幹嘛呀這是。”

另外有同學也趕緊拉住尹夢:“就是夢姐,我這兒有好用的筆,我借你啊不,我送你!要是在學校裏面打架,被李大嘴抓到了不好辦吶。”

尹夢其實有點怵漆月,誰都知道漆月真打起來有股不要命的狠勁,她思量一下,還是順着臺階下來了:“哼!懶得跟你計較。”

尹夢被拉走以後,大頭才低聲問:“幹嘛呀漆老板?你又不是不知道尹夢她哥,幹嘛跟尹夢鬧成這樣?”

漆月坐下冷笑一聲:“不就尹田雞麽?肌肉發達頭腦簡單的,我怕他?”

大頭:“不是說你怕,你誰都不怕,是說為了一支筆,犯不上。”

“誰說我是為一支筆?你沒聽說嗎?”漆月摸了一張牌,每說一句話,就吹起臉上貼的衛生紙條:“昨晚尹田雞把一個賣桃子的老頭給打了你沒聽說麽?特不是東西。”

大頭:“聽說了,但你把這事算到尹夢頭上也不公平吧?”

漆月特響的笑了聲:“公平?”她那雙妩媚的貓兒眼裏滿是漠然和冰涼:“大頭,你真覺得我們這樣的人的世界裏,有公平可言麽?”

大頭被震了震。

漆月瞬間恢複了妩媚慵懶的神色,笑着在大頭碩大的頭上揉了一把:“別廢話了,打牌啦。”

順手把桌上那支藍色的筆扔回了包裏。

大頭瞟了一眼。

明明說着不是為了這支筆,又這麽忙不疊的收起來幹嘛呢?

******

兩天後,全市統考如期舉行。

上午考完語文後,下午考事關這次“優秀高中”評比的數學。

卷子從前往後傳,當漆月拿到那薄薄一張紙時,竟罕見的有些緊張。

她在心裏笑自己:緊張個屁啊,好像你是個能考好成績的好學生似的。

她把那支藍色的筆在指間不停的轉。

轉三圈,啪嗒,掉課桌上。這次月考是格物樓和致知樓打亂編號,考場裏還有格物樓的學生,這會兒因漆月發出的聲音不滿的看過來。

又被漆月狠狠瞪回去。

喻宜之搞什麽鬼啊?教了她那麽多天,還讓她背了那麽多題,這卷子上的題,她不還是不會嗎?

嗯等一下。

漆月順着往下多看了幾題,還真有一題的題型是喻宜之讓她背過的。

換幾個數字,套進去就行,選C。

漆月又往下看了幾題。

媽的大部分題她還是不會啊。

她身邊做的都是格物樓的學生,這會兒奮筆疾書的,筆尖沙沙沙、沙沙沙,吵得她越發煩躁起來,恨不得筆一丢不做了。

她看一眼握在手裏藍色的筆。

喻宜之用的那款香水真煩人,這麽多天過去了,筆上還沾有喻宜之身上淡淡的香味。

沾在漆月手指上,甩都甩不掉。

漆月煩躁的一咂嘴,也只好捏着那支筆,順着卷子看了下去。

她漸漸發現喻宜之讓她背的那本題集有點東西,作為一個徹頭徹尾的學渣,她發現竟有一半的題,是她能直接把數字套進去的。

還有一道大題,不能直接套數字,但喻宜之教過她一個公式,變一變就能用。

漆月上高中以來,這還是第一次坐到了交卷鈴打響,監考老師嚴肅的喊:“停筆。”

順着桌子走過來,把一個個學生的卷子收上去。

漆月左右看了看,發現其他人的卷子都寫得滿滿的,不像她,空了一半。

******

月考之後,就是周末,難得一個月一次的放滿了雙休。

這對漆月來說其實無所謂,反正她可以随便逃課,只不過每月一次的雙休,她在漆紅玉面前說起來總歸理直氣壯一點。

這天她上午在摩托車行修完了車,小賺了一筆,中午回家給漆紅玉煮面吃了以後,笑吟吟問:“奶奶,下午想去公園走走麽?”

不算後來開發商修建的那些現代游樂場的話,K市只有一個公園,籍着K市整體山清水秀的便利,風景十分宜人。

漆月從小時候開始,在漆紅玉身體狀況不算很糟的時候,總喜歡帶她到公園裏走走。

漆紅玉一雙盲眼什麽都看不到,但她總可以感到拂面和暖的風,聞到空氣裏植物清新的氣息。

漆紅玉:“不去不去,你好好學習。”

漆月笑挽住漆紅玉的胳膊:“奶奶,都跟你說了我有多聰明了,我不使勁學人家都追不上我呢,總得給人家留條活路吧。”

漆紅玉被她逗笑。

漆月帶着漆紅玉沒法騎摩托車,打了輛車,小心護着漆紅玉的頭帶她下了車,漆紅玉一手拄着拐杖,另一手由漆月扶着,祖孫倆一同往公園裏走去。

公園不收門票,不過園內的各種游樂項目都要單獨收費,比如漆月這會兒扶漆紅玉走來的湖邊,那一條條帶槳的木船都要收費。

漆紅玉最喜歡這湖,漆月小學時兩人第一次來公園時,漆紅玉就在湖邊站了好久。

漆月看着漆紅玉滿是皺紋的臉,那樹皮一樣的紋路,越來越深了。

“奶奶,劃船麽?”

漆紅玉慌忙說:“別別,別浪費錢。”

“不貴的奶奶,我們不是有你的養老金和我的補助麽?”

“你以後讀大學要花錢的。”

漆月心裏一澀。

她有時候都恨不得自己雙眼也盲了,也有這樣的天真,一片茫茫然裏,好像能看到她這樣的人和喻宜之那樣的人,都有同樣光明的未來。

正想着,忽然一個穿白裙的身影飄過,穿越垂下的還染着綠意的樹枝。

是喻宜之?

漆月追着看兩眼,扯起嘴角笑了——果然看錯了。

喻宜之那樣的好學生,周末怎麽會浪費時間來公園呢?上次喻宜之說想考國外的大學來着,這會兒肯定在家,要麽刷題,要麽練鋼琴吧。

她聽人說過喻宜之鋼琴彈得很好。

她吸吸鼻子,斂起思緒:“奶奶你擔心什麽啊,我這麽聰明,考上大學後肯定有獎學金啊。”

她去售票窗口付了錢,小心翼翼扶着漆紅玉上船,不然漆紅玉每天只能窩在那逼仄的舊筒子樓裏,也實在難受。

她讓漆紅玉坐在船頭,一個人掄着雙槳慢慢劃着。

旁邊飄來一條船,小提琴悠揚的旋律傳來。

漆月望過去,是一對年輕的夫婦,帶着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兒,大概是為了激發女兒學小提琴的興趣,年輕的媽媽此時在船頭拉着琴。

風拂動她黑色的長發,好溫柔。

漆紅玉側耳聽了會兒:“是小提琴?”

漆月:“嗯。”

漆紅玉告訴過她,聽福利院的院長說,漆月的媽媽在去世以前,就是拉小提琴的,而她爸是一名老師。

如果他們沒出事,漆月應該會過上截然不同的人生吧。

她覺得這麽多年過去了,她一顆心早已被艱難的生活磨得滿是厚繭了,可這時仍是一陣酸澀。

手機忽然響起。

漆月摸出來一看,是個陌生號碼。

她接起來,倒想聽聽是賣房的還是賣槍的,打斷一下她忽然洶湧的情緒。

然而電話裏一個清冷的聲音傳來:“漆月同學?我是喻宜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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